《皇朝旧档之巫咒案》洗尘的细雨

36、巫咒案36

　　柳凌云自信满满的打了个带刀舍人之间通用的手势，“好！”
　　齐平斋微微一笑，强行压下心中陡然升起的一股子酸涩味的怜惜。跟他不同，眼前这位气运之子以“带刀舍人”为荣。可惜，皇帝的反复无常，践踏了他的荣耀。
　　柳凌云可不知齐平斋在怜惜他，没要那匹多出来的马，解下背上的行囊绑在吴碧身上，弯下腰，背起吴碧，无视三位目瞪口呆的旁观者，轻快的纵跳飞跃，转瞬间从他们的视线内消失。
　　好半晌，李进回神，狠狠的抽了口气，双眼亮晶晶的看向齐平斋，“大人，我想拜师！”
　　齐平斋眉头抽了抽，没吭声，心里很不高兴。来不及细想他究尽不高兴什么，就听到身后人马喧哗，回头一看，是何参事和锦衣卫丁副千户率六百兵丁前来。
　　刘千户见了，倒吸一口凉气，这些兵丁正是他卫所挑剩的那些，见到他，很是兴奋一窝蜂的围过来见礼。
　　齐平斋看不过眼，命何参事颁布：交头接耳、大声喧哗者，鞭刑；不尊军令、中途逃离者，斩！
　　军令一下，兵丁们安静下来，听令列队。
　　齐平斋命何参事与丁副千户押后，刘千户居中策行，他和李进率军弃官道走羊肠小道北行。

　　离了人，益长公主解了吴碧的禁言咒，吴碧立即问柳凌云：“去哪儿？”
　　柳凌云道：“喝酒。”
　　“酒？”吴碧的外表看起来和常人无异，五感也恢复了，会饿会渴会五谷轮回。就是脑子不大灵活，丢弃的记忆没有恢复，力气大，速度慢，嗜睡。提到酒，想了半天，才找到对照物，“孤……我，要喝，甜甜的。”
　　柳凌云反驳：“酒不甜，辛辣，略苦。”
　　吴碧固执道：“甜的。”
　　益长公主笑道：“小碧说的是酒酿。女子多多食用，颇有些养生养颜的功效。本宫生前就爱食用酒酿圆子、酒酿鸡蛋汤。酒酿制作简单，江米浸泡洗净，煮至五成熟捞出冷水淘净，再蒸至八成熟，装入木盆，把酒曲磨成粉，均匀洒上，拍平，中间捣个洞，盖好发酵，闻到酒香再多等几日，即可食用。”
　　想起自家的母亲大人和妹妹，柳凌云心动，追问：“何谓江米？”
　　见多识广的益长公主不嫌弃柳凌云孤陋寡闻，有问必答：“北方名江米，南方名糯米。说到美酒，当推‘葡萄美酒夜光杯’的葡萄酒，其味、其色，独步天下。你若想自酿，本宫可告之酿酒密方。”
　　柳凌云笑笑，不吭声，总觉得亡灵公主话中带有陷阱，不能轻易答应。
　　这个蠢的，怎么突然变机灵了？没错，益长公主确实怀有目的。她现在神魂稳定，便得陇望蜀，想用酿酒密方唆使柳凌云寻找特殊生辰八字的极阴之体给她附身，重新再世为人。见柳凌云不上钩，便把主意打到吴碧身上，哪知这几句话的功夫，吴碧已经欢快的打起小呼噜，在柳凌云背上睡着了。
　　益长公主气死，这个不争气！
　　柳凌云闷笑，转移话题：“公主可知神仙醉？”
　　益长公主不答反问：“你们朝廷选了哪几家的酒作为贡酒？”
　　“皇帝不好酒！”
　　“没有吗？那么贡茶呢？”
　　觉察益长公主语带轻视，柳凌云不高兴了。皇帝不贪杯，不好茶，不劳民伤财叫百姓上贡，品性十分高洁！
　　益长公主欢乐的笑了，“看来，你们皇帝不懂货殖对一个国家的重要，难不成皇帝身边的辅佐之臣都是些二流三流不入流的短浅之辈？小子，你知道吗？开国或许兵强将猛，民心所向就够了。但立国之后，想要国富民安，武备、吏治、民生、货殖，缺一不可。不重视货殖，皇帝不把货殖抓在自己手里，只重农耕，靠天垂怜，必定十分贫穷。皇帝穷，国家穷，天下穷，穷，迟早生变。”
　　柳凌云心中一凛，诚恳的问：“何谓货殖？”
　　益长公主道：“货殖就是经商营利的商道，包含货物、钱币、作坊、商贾等。于朝廷，宛如人体供血液流通的筋脉。”
　　柳凌云瞬懂。如他，筋脉宽阔，是习武天才，身强体壮；如他家小妹，筋脉纤细，体弱多病。
　　只是，柳凌云对商贾之流偏见颇深，认为益长公主只是一家之言。君不见以前的皇朝也有重视商道的，皇族权贵日子过得奢侈无度，而百姓生计艰难，哪里是国富民安？
　　益长公主心伤，苦涩的道：“那是因为君弱臣强，商道掌控在毫无怜悯之心自私自利的权贵豪族手中。而且，商贾多奇才，此类奇才多重利，换主子如换衣衫，一主多主皆可，利益勾连无家无国，于已有利便依附之。你们皇帝弃商道，他们必惶恐。断其利，必恨之入骨，自会另寻他主，图之以利。”
　　柳凌云顿悟：“北都异常，始于商贾逐利？”
　　益长公主道：“多半如此。想必那位齐大人也有所察觉，只是腾不出手，或者无权处置。”
　　齐平斋说的话，柳凌云听到，益长公主也听到了。她是幽魂，魂识范围远超柳凌云意识之境，搜集到的信息更多。加上，她深谙诡道，听得出他人言下之意。齐平斋语调平静的叙说京中风云，她却听出其中的波涛汹涌：皇后非正常死亡，天下服衰，皇帝罢朝百日，点明皇后民望极高，皇帝也需退让一二。皇帝姿态摆得高，动作不小，暗示了皇帝还未坐稳江山，打算借皇后之死，准备大清洗。就是不知道其结果是皇帝操之过急惹火焚身还是雷厉风行英明果断。
　　柳凌云知道自己无谋略之才，问计益长公主：“怎么对付这无家无国的商贾？”
　　这时，益长公主听到远处官道上有打斗声，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漫不经心的应付柳凌云：“抄家灭族。”
　　柳凌云哑然，亡灵公主也是个冷血残酷的，还是小僵尸这样可怜又可爱的实心孩子更讨人喜欢。

　　没过多久，柳凌云也听到了打斗声，寻声从林中窜往官道上，就见前面不远处，护着十多辆驴车货物的一群青壮与十几个蒙面劫道的贼人，立场分明的持械打斗。双方使的都是些江湖不入流把式，这会儿都已是强弩之末，蒙面贼人这边略占了些上风。
　　光天化日劫道，真是猖獗！柳凌云心存侠义，立即上前，都不用放下吴碧，只需动动脚，踢飞几个还能站立行凶的蒙面贼人，就把局面扳正过来。
　　“多谢侠士援手！”还活着的青壮见来了救兵，大喜；瞧见已方死去的同伴，心中大恨，不顾伤痛难支，挣扎起身，恶狠狠的朝贼人下死手。
　　柳凌云没有拦阻，只吩咐留下一个活口问话。
　　青壮应了，拿了绳索捆了一个，其余的直接弄死。
　　柳凌云把活口提溜到一边，没想到对方硬气，不畏死，什么也不肯说，非得等柳凌云使出逼供手段，受尽折磨才松口。他们是保定府榆县衙役，受命假扮劫道强人，追杀境内南方来的行商、镖师。原因，他也不清楚，他只是听令行事。
　　青壮们领头的是邹氏商行的少东家，其余的是家仆、伙计和外请的镖师。
　　有着一双圆溜溜大眼的邹少东家被众人保护得好，只有手臂受了伤。此时听了贼人的话，特别气愤。他说，他们出门在外一向小心谨慎，讲究和气生财，从不与人争端，没惹上是非。
　　生怕恩人不信他，他拿出路引给柳凌云看，唠唠叨叨说，他叫邹达，原山东人士如今迁居湖广，家里是规规矩矩讲究信誉的商行。得知皇恩浩荡北都省五府免三年赋税，想着这边会富裕一些，便从南方采办了货物北销。原本运气还不错，一边卖出一边进货，不想突遭横祸，遇上这劫道的。
　　拒收了邹少东家送的谢礼，柳凌云背着这么闹还在酣睡的吴碧，右手提着昏厥过去的活口，走了。
　　等人走远了，邹少东家一拍大腿，懊恼道：“忘记问恩人的大名了。”

　　进了林子，柳凌云放下吴碧，给活口粗略的处理了一下伤势。
　　脸长得还行……益长公主道：“把他给我。”
　　一缕亡魂，要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干嘛？柳凌云笑，“拿走。”
　　益长公主的拿走，就是简单粗暴的附身在活口身上，控制晕厥过去的普通人，于她，十分容易。她坐起来，冲柳凌云愉快的笑了，“多谢。”
　　柳凌云惊愕：“你？”
　　“在下常益。常识的常，益处的益。柳少侠，以后请称呼在下为常公子。”
　　柳凌云：“……”
　　益长公主打算吞食这活口的神魂，把身躯炼制一番，彻底为已所用，“柳少侠，请帮在下护法。”
　　这是上了贼船啊——
　　柳凌云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