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旧档之巫咒案》洗尘的细雨

27、巫咒案27

　　云林寺座落于京城正东方位的东紫山主峰上，是前朝的皇家寺院。前朝灭亡，云林寺的建筑没有受到波及，那些跟随前朝权贵一起作恶多端的僧人，砍的砍、逃的逃，全部换了新丁。
　　而天京城能成为几代皇朝的国都，东紫山居首功。东紫山拔地而起，形似盘曲的巨龙，又位于紫气东来的正东方，喻意自然极好，被称为“帝王之宅”。
　　这宅，包含阳宅与阴宅。
　　很是反感花大量人力物力劳民伤财修建皇陵的皇帝，一直拖着不肯给自己挖座坟。当了皇帝，正意气风发大展拳脚之际，大臣们却建议先造皇陵。活得好好的，就开始准备身后事，这是希望朕早点死呢，还是大臣们脑袋坏掉了？再说了，哪怕是皇帝，身后事当然得是孝子贤孙的责任，不然，生那么多儿子用来干嘛。如今皇后突然死了，皇帝才体会到建皇陵颇为重要。
　　皇后生前简朴，吃穿用度与一国之母不相称。生前，皇帝劝不住皇后，只能死后补偿，希望如有来生，与皇后再结夫妻缘，能令皇后不再品尝贫苦担惊受怕劳心劳力，生活无忧到老。

　　今日一大早，皇帝带着大臣和儿子，去看几位堪舆大师历时九十六天，选定后迁走了原墓主的最佳风水宝地，他与皇后的埋骨之地，就在东紫山南麓独龙阜锦秀峰下。
　　堪舆术，皇帝不懂，只觉得此地风景甚好。但迁走别人的墓来修皇陵，不好。但是，其他人的看法则不同，皇帝是世间最尊贵的主，为皇帝让路，是荣耀是恩典。众口铄金，皇帝也得住嘴，不再异议。
　　皇帝行事干净利索，既然地址选好了，该怎么修建，谁来负责，一一分派下去。忙完，皇帝的视线溜过一众儿子，朝扁着嘴苦着脸垂头丧气手里抱着水袋的老五招招手。
　　“老五，过来。”
　　五皇子“啪”的一下，手里的水袋掉落在地，嚎啕着伏地抱住皇帝的腿，“父皇，饶了儿子吧，儿再也不敢了。”
　　太丢人了！这个不肖子，才饿他半天，就哭天抹地的丢皇家的脸面！
　　“五弟。”太子上前，没能扶得起体型偏胖的老五。太子还没有从皇后去世的伤痛中恢复过来，最近消瘦得厉害，精神气很是不足。他求助的朝老二、老四丢了个眼色。
　　于是，二皇子、四皇子上前，一左一右把五皇子从地上提起来站好。
　　皇帝一巴掌拍在五皇子头上，“该！耳根子软，做错事就得罚，让你长长记性！”
　　五皇子借势倒向身边的四皇兄，脸埋在四皇兄肩上，嗡声嗡气的道：“四哥，对不起。”他的视线暗悄悄阴沉沉的投向一本正经立在那当乖儿子的六皇子身上。
　　好你个老六，利用孤，兄弟没得做了！
　　五皇子这番动作，令四皇子心一动，跟他向来无瓜葛的五弟，这是要向他靠拢了？也是，五弟身后无母族支撑，也不得父皇宠爱，立下的目标是当个闲散王爷，以前跟老六走得近。看来，此次唆使他的不是老八，而是老六。想到这儿，他便拍了拍五皇子的后背，“五弟，以后请你吃好吃的。”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皇帝拎着五皇子的衣领，把他提起来，丢给之前贬职的前亲军都指挥使·今天重新起用负责修建皇陵的皇陵卫指挥使高翎，“老五，醒点神，用点心，你来监督皇陵修建。出了事，把你自个儿埋在地宫里，陪你母后去，省得她在地下孤单。”
　　皇子监督皇陵修建，各朝各代有惯例。只是，五皇子这个人选，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按常理而言，修建皇陵跟修建皇宫同等重要，得此实差的皇子，必须是个能干务实的。原以为接差的会是皇后名下嫡子四皇子沈简王，毕竟四皇子有修建祖祠的经验，是个能做事的。而五皇子给人的印象是个贪嘴好吃的纨绔皇子，至今没领过实差。
　　但皇帝金口玉言，已成定论，由不得他人反对。

　　彩霞满天，与艳色的凌霄花相辉映时，皇帝带着儿子们来到了云林寺。
　　作为昔日的皇家寺院，云林寺内各殿不逊色皇宫里的宫殿，很是富丽堂皇。城志有载，云林寺最初是城邑，几经变迁，在千年前改建成道观，名为紫极宫。到了前朝，有一位皇帝废道尊佛，把紫极宫改为奉天龙应寺。现今的云林寺，是皇后命名的。
　　皇帝驾到，云林寺全寺上下和还在寺中的香客，一起来迎驾。
　　站在太子身后侧的四皇子朱炜看到他的小未婚妻女扮男装，跟暗卫似的用黑纱缠住口鼻，和附马并列跪在侯夫人身后迎驾，看到朱炜，冲他眨眼。
　　皇帝一行，被方丈直接请去了禅房。禅房内，已有白衣僧八名。跟在皇帝身后卢指挥使一怔，他认得这些白衣僧是跟随侯夫人一起来京的。
　　方丈行佛礼，言道：“阿弥陀佛，贫僧无一，僧录司左善世，奉圣命，召各地高僧入京，录入云林寺，为道字辈，随侍诸王，为皇后娘娘诵经祈福。”
　　皇帝点头，“善。有劳无一方丈。”
　　皇帝与众皇子，跟众僧一样，坐在蒲团上，盘膝打坐。
　　八名白衣僧中，一脸风霜肤色最深个头最矮的那位站起来行佛礼，“阿弥陀佛，贫僧道一，曾是四方游僧，习得岐黄术。今见太子消瘦，面色呈萎黄，嘴唇发紫干涸脱皮，指甲青灰，隐见虫卵。太子是否腹胀、腹痛、腹泻、呕吐，此症状已超过十日？”
　　太医院院使刘春华说太子忧思皇后，郁结于心，加上着了风寒……皇帝脸色一冷，替太子先答了，“正是。”
　　道一言：“阿弥陀佛，道一以为，太子疑似中蛊。”
　　“什么？”皇帝等人大惊。

　　太子被送入静室确诊，其余皇子和七位白衣僧留了下来。
　　朱炜衣袖下还在颤抖的手指捏紧成拳。此时，他对父皇昨天说的太子哥哥自出生起就遭遇暗算有了实感。他们几个当弟弟的，能活得平顺，那是托了太子哥哥顶在前面的福。太子哥哥太可怜了……太子哥哥是母后唯一的亲生子，绝对不能死！摸出藏在怀里的小葫芦玉瓶，朱炜转身离开禅房。
　　“阿弥陀佛，四殿下请留步。”一大头阔耳的白衣僧尾随朱炜而出，出声叫住朱炜。
　　朱炜藏好小葫芦玉瓶，回身，行了个佛礼，“师傅恕罪。小王挂念太子哥哥的病情……”
　　僧人道：“四殿下请安心。道一师傅能一眼破妄，自有解救之法。”
　　朱炜激动的追问：“真的？！”
　　僧人微笑，“贫僧道演，拜得明师，略通阴阳术数。算出太子此劫，遇道一师傅，得已化解。”
　　朱炜行佛礼对道演拜谢，“谢道演师傅告知。”
　　朱炜出得山门，仔细整理衣冠，购了香烛，添了香火钱，进大殿见佛像纳头便拜，不一会儿额头便磕青见肿了。
　　跟在他身后的道演颔首，暗忖：这四殿下确有人皇之姿。

　　静室里，道一确诊一番后，对皇帝道：“太子中的是毒虫咒蚂蟥蛊，西南彝人之秘法。”
　　“如何施咒的？”皇帝眯眼，西南彝人跟宫里有牵扯的，只有老二和怀孕的风嫔和她带入宫的几位宫婢。不过，平定西南后，西南十八族抵京进献，至今还有不少西南人滞留京城，若是与前朝余孽结盟……
　　道一道：“蚂蟥蛊有两种施法，一种是养毒蚂蟥王，强行塞入被咒人口中，七日内必亡；此咒若是被破，施咒巫师遭反噬，全身血液被吸干而亡。另一种把施有秘法的蚂蟥晒干研粉，投入被咒人的食物、饮水中，被咒人食之，毒粉在体内成为虫卵，慢慢化为成虫，约三至十年内不解必死；破咒，施咒巫师无事，且无须近身接触被咒人。”
　　皇帝明白了，太子中的是第二种，这种蚂蟥蛊类似慢性毒药，普通验毒之法对它无用。
　　说到如何解蛊，道一道：“太子体内的虫卵还未完全化为成虫，很难根除。只有催化为成虫，用猛药除之。但是，这会损伤太子身体根基。”
　　太子微笑道：“道一大师不用担心，只管用猛药。除蛊之后，自有医官为孤调养身体。”
　　道一叹气，“殿下，虫卵化为成虫，过程极为痛苦。”
　　太子道：“孤无惧。”
　　皇帝流泪，“吾儿受苦了。”
　　太子道：“父皇登基为帝，途中劫难数之不尽。儿得父皇庇荫为东宫太子，也需历劫无数，才能承继父皇衣钵。况且，得道高僧尚需历劫九九八十一难，成佛，何况凡人乎。”
　　身为皇帝，居然也保护不住妻儿！皇帝心中伤痛，掩面出了静室，咬牙切齿的对身后的卢指挥使道：“查！给朕严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