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佞（重生）》万里琼华

2、于你初遇，于我再见（一）

　　“疯子，他简直是个疯子！”

　　片刻后，混乱的场面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捂着伤口渐渐后退，唯朝鹿一人握着剑一步步逼向他们，他们看着面前这个红衣少年，就像看一个疯子。

　　她明明被砍了无数刀，浑身是伤，鲜血都将红色的衣服染成了深红色，却还犹如不知道一般依旧笔直的站着，就像一个没有痛觉的人。

　　这样可怕的疯子，没人再敢上去招惹。

　　就像放羊一样，朝鹿一个人居然把几百人逼得步步后退。敌军的将领看见这一幕愤怒不止：“你们退什么？还不杀了他！”

　　此时他们在离这个将领只有几百米的距离了，朝鹿抬起头看向了骑在马上的人，那个将领被她这一眼看得全身发冷，怒道：“一群废物！弓箭手给我射！”

　　一只箭飞来，堪堪擦过朝鹿的肩膀，划破了一个口子。朝鹿毫不畏惧，对着那个将领发出了一个冷笑。然后还未等人反应过来，只见她豁的起身，踩着众人的肩膀朝那个马上的将领飞去。

　　擒贼先擒王！

　　对方不过一群草寇，从没遇见过这样玄乎的事情，那个将领更是吓得大惊失色，身子僵在马上，见那个红衣少年瞬间跃到了自己面前，才发着抖举起兵器想要抵抗，可下一刻，就觉得自己的脖子一凉，视线在空中转了几个圈，最后看见自己骑在马背上的身体。竟是被朝鹿一剑砍下了脑袋，身首分离了。

　　所有人都静止了，眼看朝鹿举着首领的脑袋站在马背上，甚至都忘了呼吸。

　　“他…他杀了钱将军…”

　　“钱将军死了…！”

　　“快…快…”快什么，竟是说不出来了。

　　远方的红衣士兵们在一阵安静后，爆发出了欢呼声，兴奋的举起兵器朝这边冲了过来。然而他们看见对面马背上的朝鹿被人一刀砍在了背上，落在了人群中，便再也看不见那抹红色身影了。

　　有个士兵边跑边哭了出来：“大人不能死啊，快救大人！”

　　“啊啊啊啊啊大人啊！！”

　　然而纵使他们跑得再快也来不及救朝鹿了，敌军们愤怒的将她砍下了马，无数的刀剑刺进了她的身体里，她方才已经将全身的精力都用完了，最后还咬牙用了一次轻功，此刻连手都抬不起来了。她琥珀色的眼瞳安静的望着头顶的夕阳，眼里无波无澜，完全没有快死的恐惧。

　　终于快死了么。

　　也好…

　　一串焦急的马蹄声响起，朝鹿用最后的力气转头，看见一个白色身影骑在马上，朝她飞快的奔来，似乎还在喊着什么。

　　“阿鹿——！”

　　她听不清了，连视线也变得模糊，最终双眼慢慢闭上，脑海里的画面停格在漫天的橘红色。

　　“朝鹿！！”

　　她叫朝鹿，弟弟叫子凡，父亲是教书先生，母亲是相夫教子的平凡妇人，家住建州屯里村。

　　九年前一场战争摧毁了村庄，他们一家流离失所，四处乞讨。可到处都是灾民，皇帝昏庸，官员贪污，没人管百姓的死活，终于在寒冬里，她的父母弟弟相继冷死饿死。她那才七岁的弟弟，青灰着脸躺在她的怀里：“姐姐…我饿…”

　　她伸出手去想为他暖暖，可她自己的手也冷如冰块，身上的衣衫单薄，挡不住风雨。

　　“姐姐给你找吃的，小凡乖，别睡…”

　　她红着眼睛抱着弟弟四处哀求：“大婶大叔行行好…我弟弟快饿死了，给点吃的吧…”

　　所有人避她如蛇蝎，纷纷走开。她求了许久，终于一个老妇人拿着半块硬馒头给她：“孩子…拿去吧。”

　　“谢谢大娘，谢谢大娘！”她感激得跪在地上磕头，高兴得拿着半块馒头送到弟弟嘴旁。

　　“子凡，来，吃东西了。”

　　“子凡…”

　　可她的弟弟早已睡去，眼睛紧闭，任她再怎样掰也掰不动他的嘴。

　　那个老妇人也红了眼：“孩子，你弟弟死了…别喊了，喊不醒了…”

　　她惊悚的看着身边每一个人，将怀中的弟弟抱紧：“不会的，他刚才还说话的！”

　　没人理她，在这个灾荒年代，每天都会死人，大家都麻木了。老妇人将她硬扯去一个角落，小声的对她说：“你快把你弟弟埋远一点，千万别埋在这里，不然他们会挖出来的。”

　　“挖出来做什…”

　　她不再问下去，此刻已经明白。

　　还能做什么，饿昏了的人什么不敢做？死人都是要吃的。

　　于是她便抱着死去的弟弟坐了一天，在周围的虎视眈眈下将那块硬馒头塞进了嘴里，等到夜深后，才悄悄抱着走向城外的荒山上。没有铁锹，她便用冻僵的手挖土，满是冻疮的手被石子硌得脓血横流，挖了一米多深便再也挖不下去，只能将弟弟浅浅埋了，不敢堆成小土包，怕被人挖出来，就用脚使劲将土踩平，最后才伏在平坦的地上嚎啕大哭。

　　她再也没有亲人了…

　　“大人，这里有个男孩！”

　　几个拿着火把的人将她围住，看样子是士兵。那时还只是百户的刘大兆走过来，将她从地上提起来，好似提一个鸡仔。

　　“不错，还算结实。拉回去。”

　　于是，懵懂的朝鹿便被当成了男孩抓进了兵营，连刀都举不起来便上了战场。

　　八年后刘大兆升到了千户，而她也跟着成了百户。

　　她是出了名的疯狗，打仗时最不要命，因为救了一个将军，得了那将军教授的武艺和“虎啸”，于是也便得了一个“虎啸”的外号。

　　我名朝鹿，自由快乐，向光而奔。

　　这是她对自己最简单的愿望，也是一个奢侈到她也许此生都无法实现的祈求。

　　水流声潺潺回响，复有水滴落在地上的“叮咚”声，一声清脆的剑鸣想起，朝鹿瞬间睁开了双眼。

　　“谁！”她撑起身子，右手捏住了来人的脖颈之上。她定神一看，只见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蹲在自己身旁，面带微笑，面冠如玉，俊朗非凡。

　　她不仅怀疑自己是否已经死了，此刻身处天上，而面前这个俊美的少年其实是个神仙罢？至少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就连英俊如赵将军赵甫，也远不及他的面貌。

　　少年被捏住了脖颈也不害怕，依旧微笑看着她，仿佛很高兴：“你终于醒了。”

　　朝鹿有些犹豫了，这个人全身无害的模样让她觉得自己才是个坏人，最终讪讪放下手，问道：“这是哪里？你是谁？”

　　那少年说：“我叫商臻，这里是一座无名山里。”他的声音低沉磁性，很是好听。

　　朝鹿转头看了看周围，见果然是在一个山洞内，她的身下是厚厚的树叶，上面铺了一件白色的外袍，她回头，见少年的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衫，腰间束着三指宽的腰带，正中镶有一枚成色极好的翠玉。

　　朝鹿神色缓和许多：“你叫商臻？是你救了我吗？”说着她摸了摸身旁，却没摸到“虎啸”：“我的剑呢？”

　　商臻将“虎啸”放在了她旁边：“我方才拿起来玩玩，你别介意。你身上很多伤，快躺下来吧。”

　　朝鹿被乱刀砍伤，身上的伤差点要了她的命，最深的深可见骨，稍稍一动便剧痛钻心，可她浑不在意的坐了起来：“无事，这点伤算什么。”

　　商臻却忽的沉了脸，有些生气：“你不要命了？”说完他又想到之前朝鹿被乱刀砍下那个惊心动魄的画面，面色更是寒冷：“你从来都是这样拼命，就不能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说得朝鹿一愣一愣的瞪着他。

　　须臾朝鹿听出了不对劲：“从来？你好像以前就认识我？”

　　商臻忽然愣了一下，然后有些尴尬的转过头：“我哪能认识你？是前几天看见你那不要命的做法罢了。”

　　朝鹿点头表示理解：“打仗哪能要命呢？所以那时候骑着马冲过来的人是你？”

　　“……是我。”

　　朝鹿微笑道：“那真是谢谢你了，但是…我当时好像听见你在叫我的名字，你当真不认识我？”

　　商臻断定道：“不认识。”说完就急忙起身出去了，留下朝鹿一个人坐在山洞里。朝鹿不明所以，总觉得这少年好像有些生气。

　　本以为商臻已经离开了，没想到不一会他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只死去的野鸡，还是已经拔了毛洗干净的野鸡。

　　朝鹿看着这样一个出尘俊美的人手里拿着这个东西，想象了一下他蹲在水边拔毛的画面，总有些不忍心：“下次让我去吧，你别弄脏了手。”

　　商臻冷眼看了她一眼，沉默的蹲下身开始堆烤架。朝鹿尴尬的摸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