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经年》丹青不徐

10、第二章 （4）

　　林昭苏和郑晖开始经常腻在一块儿，还老是拿童话当挡箭牌。
　　要是出去约会了，就悄悄打电话给童话叫她打掩护。其实童话大概也能猜到如果让林昭苏的爸妈知道了，事情就麻烦了。不说她从小就皮，爸妈一直都管的严，林昭苏又才五年级，恋爱实在太早了。
　　童话一边戳碗里的面条一边想，一转眼就要五月了，期中考还不知道林昭苏要怎么解决呢。
　　果然还是叫她先复习再说吧？

　　“我最近会比较忙。”童远把她的思绪打断了，咬断了面，接着说：“可能不回来住。”陈姨做饭很好吃，面条韧度适中，碗里还有一个黄澄澄的蛋，盖在青菜和排骨上面。
　　从家里到一中还有点距离，路上耽搁时间，童远干脆就在学校里住了，争取一下睡眠时间，反正只有最后一阵子了。倒是童话抬头看了他一眼，最后也没说什么，低头接着吃面。

　　下午她有一节大提琴课，上完课大概三点半了。要去林昭苏家把她接出来，最近她妈已经开始有点儿谨慎了，问林昭苏为什么老往外跑。
　　不过看跟她出去倒也放心，童话想着想着生出了点负罪感。

　　童远吃完了面，把碗拿到厨房里扣到洗碗池里，往后看了一眼童话，小姑娘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每次在想事情吃东西总是很慢。
　　这一年长高得还挺快，五官越来越像她妈了，以前要更像童振宁的。
　　问问她要不要让她学学书法？或者画画？顾安川的舅舅倒是挺有名的书画家，上次他妈妈也有稍微提到可以让童话去跟他舅舅接触点画画，接触一词说的很妙，如果不是世交是绝不可能有这种机会的。
　　倒是个很好的机会，别人算是求之不得。
　　与其去固定的培训班接受套路的教学，不如给她一个更广阔的空间去发展。
　　这个舅舅平时大多数时间就在画家村的工作室创作，离这里也不算远，坐车过去要多久？干脆明天就去看一下好了。
　　自己真的越来越像她爸了。

　　把手上的水甩了甩，靠在门上问她：“喜欢画画吗？”
　　还行？
　　童话点了点头，不知道童远又在想什么。
　　“顾安川的舅舅有印象吗？”
　　有，一个把头发绑起来，老是穿着布鞋的男人。还总是笑眯眯的，童话对他印象还不错。
　　“他画画很好，明天我带你去他的工作室看看？”童远的双脚交叉着站着，穿白色卫衣、墨绿色工装裤，裤子上有好几个大口袋，给人感觉很舒服，是高中男孩特有的少年气息。
　　“好。”
　　“明天早上八点半吧，我也把顾安川给叫上。”童远一边盘算着一边跟童话说。

　　大学里她是少见的从小没有去过正经的儿童绘画学习班的，学院里都是自诩不凡的一群人，但问到她的启蒙老师，老是要吓坏一批人。
　　真的是很唬人的名字。
　　大学时代就崭露头角的知名艺术家，现在基本不太在公众视野出现了，每次出作品得引起多大轰动啊！我们多少人临摹着他的画长大的，他的旅美生涯我们都会背了，童话你怎么认识的？太厉害了，给介绍吗？
　　不过没听说他还教学生啊？

　　陈伯伯传授给她的艺术修养是不能尽数的，他教给自己的比起某种技巧，更多的是对艺术的态度。
　　而真正要说把她引上艺术这条路的指路人，其实是童远。
　　是童远让她拥有了自己给自己人生创造意义的机会，让她找到自己闪光发亮的地方，热烈燃烧的地方。
　　而她自己达到的高度也远远超出童远最开始的预期值，在这条道儿上越攀越高了。
　　小姑娘现在还丝毫没有意识到。

　　童话吃完了饭躺在床上看天花板，很正经的一盏灯，很有童岳的风格，用米色的布罩起来，像一块扁扁的大豆腐，四四方方的用木条围着，简洁大方，倒是上面的图很漂亮，细长翠绿的竹子，童话眯着一只眼，隔空用手指描。
　　其实她整个房间都不太像小女孩儿的房间，最开始就不是专门给她设计的，颜色很素，毛绒玩具也非常少。林昭苏的房间都要被毛绒玩具堆满了。

　　她抓了被子的一角滚了一圈，被子把她整个人都裹了起来。
　　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书，一本《傅雷家书》，童话很慢地看，用手指一字一句的划过去，傅雷及妻子对儿子的关爱仿佛要字句里溢出来，流在她的双手上，胸襟里，把她的心熨烫下来。

　　“以演奏而论，我觉得大体很好，一气呵成，精神饱满，细腻的地方非常细腻，tonecolour变化的确很多。我们听了都很高兴，很感动。好孩子，我真该夸奖你几句才好。回想一九五一年四月刚从昆明回沪的时期，你真是从低洼中到了半山腰了。希望你从此注意整个的修养，将来一定能攀蹬峰顶....”
　　童话侧着身子看，头斜斜地靠在枕头上。
　　可以从傅聪的回信里看出那一点少年心性，有一丁点被父母“说教”的不耐烦，还有一点年少轻狂。
　　那是被爱着才能有的心境。
　　真好，有这么坚强的后盾，想必他终有一天会登上山巅的吧。

　　“我走了！”童远背了书包急匆匆地从楼上下来，看童话的房间里没有回声，往她房里探了一下。
　　小姑娘睡着了，自己倒包得暖和，把自己裹得像一个春卷，还挺逗。
　　很柔软的头发垂在脸旁边，把脸衬得更小。
　　她就乖乖躺着，睡觉的时候也可以看出她的性格，不会惹麻烦，完全不发出声音，不会打鼾、不磨牙，也不说梦话。
　　怀里还抱着一本书。
　　童远眯了眯眼睛仔细看了一下。

　　很不错的书，傅雷配得上一句“德艺具备，人格卓越”，对祖国和儿女的拳拳之心令人动容，但小姑娘恐怕没有机会收到这样的舐犊之情了吧。
　　她有太需要自由的父母，对她时太过理智，但他的小侄女是不需要这些理智的。她其实需要更多感性的、温情的浇灌。
　　希望她有一天也能够得到这样独一无二的偏爱。

　　“童话，你可算来啦！”林昭苏穿了一件之前没见过的白裙子，虽说开始转暖了，但是夜里温度还是低，等她晚上回去怕是会有点凉，“我今天跟他约在外面的那间咖啡店。”
　　林昭苏走得很急，“你也一起，郑晖说要请你喝咖啡！”
　　这间店更多的是比他们来的大的学生，装修的很漂亮，光线昏暗，多数是咖啡色的木质桌椅，位置之间也相隔甚远。进了门就有咖啡的香气飘散。
　　他们小学生平时是不太来这种地方的。

　　郑晖已经在等着了，在里面冲她们挥了挥手。
　　有点意外，他的那个叫陆博的朋友也在，看了童话进来挑了一下眉毛，看起来心情挺不错。
　　他们的位置旁边有一大片贴着便利贴的墙，墙上是五颜六色的各种形状的便利贴，层层叠叠，童话就这头顶垂得很低的灯看便利贴上的字。
　　灯罩是各种颜色的玻璃拼接制成的，光透出来像落下来的花。

　　大多是写“XXX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大家永远是好朋友”一类的。
　　童话挺快地略过去，目光突然停了下了。
　　川？

　　有一张绿色的便利贴被上面的爱心稍微盖着，童话用手指稍微把上面那张掀开了，很娟秀的字迹，好像写着某一句古诗之类的话，因为从来没有听说过甚至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一句古诗。

　　“川风吹雨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