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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邃无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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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还活着!?老天真是不开眼啊!”
“你不得好死!”
“他还只是个孩子,为什么,你连他不愿放过?!”
……………………
…………
耳边尽是谩骂,诅咒,夹杂着求饶与哭泣声。
月无影细细擦去刀上流淌的殷红,闪着寒芒的刀身上倒映出半张覆盖银色面具的白皙面容,娇媚的红唇轻轻勾起,刀身上倒映出几张惊恐愤怒的面孔。
“说完了吗?这就是你们的遗言,可笑可悲可叹,能留你们存活至今,已是最大的仁慈。”说完月无影转动刀尖,一声长叹,“你们,早就该在那个雨夜消失了。”
一声惊雷炸响,黑夜顿时亮如白昼,密密的雨线至天幕垂落,蜿蜒的血流随着雨水蔓延开来。
这就是大仇得报的感觉?也和寻常任务没什么不同。
是不恨了吗?不,只是他们的存在不值得她如此在意,当一个人被仇恨所支配,那样的人生未免太可悲。
雨夜,无月,微凉的风将细细的雨丝,带进了开了一扇窗的昏暗房间内。
烛火摇曳,明明灭灭,雪白的墙壁上倒映出一道拉长的纤细身影。
月无影刚沐浴完,披着还带着湿气的黑色长发站在窗前,眺望远处景色,眼里是一片一只手卷着一缕垂在身前的长发。
身后烛火突然猛烈摇晃,终于承受不住被风吹灭,房内陷入一片黑暗,月无影手中一顿,并没有转回身。
“大仇得报,你不高兴吗?”黑暗中传来男人漫不经心的声音。
月无影轻笑一声,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他们本就该死在我手里,有何值得高兴的。”
“哦~看来是那群废物让你不够尽兴了。”
月无影略微侧头,看着身后黑暗中的某处,眉眼一弯,“是有什么有趣的任务吗?”
话音落,破空声响起,月无影两指稳稳夹住迎面飞来的一封信。
“你应该会很感兴趣,这个任务,是你的了。”
“还是楼主懂我。”
“小无影啊,我不懂你,又有谁能懂你呢?”
懂她吗?可是懂她的人,早就死了。
月无影摩挲着手中信封,并没有打开一观的想法,身后人在一串笑声中离开,黑暗的房间重新恢复寂静,静的能听到窗外沙沙的雨声。
月无影向窗外伸出一只手,细密微凉的雨丝落在掌心,让她微微出神。
既然不是为了复仇而活,那她又是为什么而活?还是如同行尸走肉般游走人间?那样,有意思吗?
抱着这种想法,直到月无影遇到了一个小傻子。
之所以叫他小傻子,非是他智力有缺,只是太过单纯天真,这样的人在现在的世道里难道不够傻吗?
不过,如果他不傻,那就不会救下她了。
这次任务进行的很顺利,只是抽身之际出了纰漏,让她险些栽在这次任务里,或者人手上。
林间小道上,绿荫环绕,月无影褪下昔日里常穿的便于夜行的黑衣,换上一袭粉衫,撑着一柄绘有大朵盛开,竞相争艳的牡丹花绢伞,不紧不慢的走着,端的是恬静淡雅,一派温婉和善。
而她身侧,是一名气质温和干净的清隽青年。
月无影柔声开口,“邃公子,这一路让你费心了。”
从来都是被人照顾,现在是第一次照顾别人的邃无端难免显得有几分局促。
“哪里,这算不得什么,德风古道就要到了,就不会有人再来寻月姑娘麻烦了。”
是了,自从她被救后,同行的路上都不太平,杀她的人来了一批又一批,就这样,邃无端对她被救后,随口捏造的身世也深信不疑,不然怎样说他是小傻子呢?
对于去德风古道躲避追杀这件事,月无影其实并不是很想去,只是因自己身上的伤势与所中之毒,不得不去一趟。
月无影面带几分犹豫,“这怎好意思……”
看着犹豫不决的月无影,邃无端有点急了。
“月姑娘还是暂留德风古道吧,我会请凤儒尊驾来为你查看伤势。”
等的,就是这句话。
你不想在德风古道久留的原因很简单,那些人可不像邃无端一样好糊弄,甚至在刚见面时,有人就有所怀疑,其中最为明显的就是圣司墨倾池,与邃无端的关系十分的好,对于被邃无端带回来的月无影,怎么可能会不关注呢?月无影那套说辞,也就只能骗骗邃无端了,怎么可能骗的过墨倾池。
月无影轻笑了一声,“圣司多虑了,邃公子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唯有尽这绵薄之力,偿还这份恩情。”说到后半句,月无影坏心眼的放慢语调,如愿看到了墨倾池脸上出现了一瞬冷意。
看来那个小傻子在圣司心中颇有分量嘛,那又如何呢?她本来就没打算动邃无端,只是想解掉身上之毒罢了。
月无影还想说什么,却见墨倾池看向她身后,神色有异,月无影回身,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邃无端,显然是听到他们的对话,脸上是偷听被发现的窘迫,微红了脸。
“圣司,月姑娘,我非有意偷听。”
月无影微微一笑,“这本就不是私密之事,听着了也无事。”
见他们似有事要谈,月无影便找了个由头离开了。
直到月无影的身影完全消失,邃无端才收回视线,然后就对上了墨倾池那似洞悉一切的眼神,脸上刚退下的热度又涌了上来。
“听说,近些时日你与月姑娘走的很近。”
“月姑娘是我带回之人,难免会多照料她些,这样,有问题吗?”邃无端眸光清澈,面露疑惑。
看到邃无端这副懵懂不自知的神情,墨倾池最终还是没有点破,“并无问题,只是月姑娘此人身份绝非她所言那般简单。”
“圣司在怀疑月姑娘?”邃无端不解。
月无影离开后就去了凤儒尊驾的玉凤台,对于她离开后他们的谈论一概不知,就是知道了也不会这样,各取所需罢了。
她身上的毒解的差不多了,就是身上那道暗伤,只能由发招者解开,兜兜转转一圈,她还是要回去一趟呢。
“月姑娘,就要走了吗?”
“多亏凤儒尊驾,我的伤已痊愈,怎好再留下来继续叨扰你们。”月无影撑着那把牡丹花伞,眉眼带笑,看着面前的清隽青年,脸上不由笑意一深。
真是个小傻子,连情绪都不会隐藏。
“邃公子,有缘我们自会再见。”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邃无端再找不到挽留的话,神情落寞,同时又浮现几分疑惑。为什么,他会有奇怪的感觉…………
没人会为他解答。
在月无影觉得邃无端无话可说之际,他突然开口了。
“你会骗我吗?”
突然转变的话题,让月无影脸上笑意微顿,但不影响她回答:“我需要骗你什么呢?现在正是我该离开的时候。”
邃无端答不上来,这也是让他很苦恼的一点。
“你都知道了。”
月无影笑而不答,但很显然这是默认。
“对不住。”邃无端声音有些发闷。
月无影忍住了想伸手去摸他头的冲动,要是真这样做了,都能想象出那是怎样有趣的神情,“这没什么,非常时期理应如此谨慎。”
话是这个理,但被人怀疑的感受他深有体会,也无立场留人,只能目送前方倩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这才神情落寞的回转德风古道。
直到走出德风古范围后,月无影脸上的笑意也未散去。
小傻子逗弄起来还是挺好玩的,若不是碍于暗中有人窥视,月无影还真想逗逗他。
他被人保护的很好,至于是被谁保护的,自然能从最关注自己的人中找到,若失去了保护,嗯……以他心性,又能在那条路上能走多远?希望下次再见,都还活着吧。
月无影的好心情,直至回去了才逐渐消失。
黑暗的房间里,月无影点亮蜡烛,昏黄的烛火照亮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她不喜欢饮茶,所以茶壶里装的只是水。
自倒了一杯送到嘴边,还未入口,室内无来由地刮过一阵清风,恰将燃烧的烛火吹灭,同一时间月无影手上一空,手中茶杯已落入隐于黑暗中的另一人手中。
月无影没觉得意外,又拿了茶杯重新倒满,但已没有入口的意思,拿在手中把玩着。
黑暗中传来啧的一声,话里满是嫌弃,“你这里怎么连壶茶水都舍不得。”
“回来的匆忙,哪有时间准备茶水。”月无影看着黑暗中手中茶杯的位置,语气神情皆淡淡。
“这是怪我来的时间不对哦~”
“我可没这样说。”
“小无影啊,你这次出门收获匪浅啊。”
黑暗中的人有了动作,轻到几不可闻的的脚步声,在以月无影为中心的桌子来回打转。
“任务完成的很完美,你要什么奖励呢?不许提过分的要求。”
声音离月无影很近,月无影纹丝未动,似在考虑这个奖励。
“至今为止,似乎都没有人见过楼主真容呢,不知楼主可否满足属下一点小小的好奇心呢?”
黑暗中有一瞬的沉默,随即爆发出一阵笑声,“这个要求很过分,而且,小无影不是见过了吗?”
月无影微微挑眉,“如果昏迷时也算的话,那我刚刚说的就是废话了,既然不可以,那我换一个吧。”月无影提出了自己身上留有的暗招。
“想离开了吗?真是女大不中留。”黑暗发出了感叹。
黑暗中的人解了招,像赶苍蝇似的把她赶了出来。
月色正好,万籁俱寂,月无影撑着牡丹花伞走在小树林内,脚步不急不缓,脸上没有脱离组织的喜色,相反,多了一分冷意和嘲弄。
哪有那么容易脱离,真正的杀机,才刚开始。
月无影转动着手中花伞,视线随意扫过四周,嘴角一扬,虽然隐藏的很好,但能骗过同样善于隐藏的她呢?
咻咻————
黑暗中突然传来破空声,一点银光闪现,那是一枚箭,向月无影射来,这像是一个信号,潜藏在黑暗中的危险触之即发。
“好重的血腥气,走。”树林中墨倾池与邃无端脚步一顿,皱眉看向血腥味最浓郁的一个方向,没多做犹豫就走了过去。
场面比他们预想的还要血腥,身着便于夜行的蒙面黑衣尸体,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大片的土地被鲜血染红,尸体尚有余温,看来这场战斗刚结束不久,墨倾池的视线落到了其中一个黑衣人身上,有小半块令牌模样的东西在他衣襟处露出,手指轻勾,沾了些许鲜血的令牌就出现在墨倾池的手上,看到令牌上刻字后,便知晓了地上这些黑衣人的身份。
“无端。”一声轻唤,没有得到意料之中的回应,墨倾池疑惑转身,就看见邃无端脸色苍白地在遍地尸体中拾起一把被鲜血染红的残破花伞,声音近乎低喃。
“这是……月姑娘的伞。”
听到邃无端的话,墨倾池又重新扫了一圈地上的尸体,并没有在尸体中找到月无影,先不提月无影为何会与这些人扯上关系,眼下还是先安抚邃无端的情绪。
“这里并无尸体,月姑娘或许已逃走,应暂无性命之忧。”墨倾池又重新打量尸体的致命伤,全是一人所为,若没猜错,杀了这些人的人就是月无影,所以比起邃无端的担忧,墨倾池反而更坚定了另一件事。
“应会留下痕迹,我们四处找找。”
果然,他们在附近寻到了一路淌了血的痕迹,顺着痕迹继续向前,没走多远就又出现打斗痕迹,当他们赶到时,恰见一抹染血的身影在月色下如流星般坠落。
“月姑娘!”邃无端惊恐的看到这一幕,可惜他的速度不及坠落的速度,况且还有墨倾池拦着,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抹身影消失在漆黑深不可测的崖底。
墨倾池没有失去理智,十分冷静地看着在场的第三人,也就是那场战斗的胜利者,对方没表现出什么敌意,只是言语多有嘲讽,显然不欢迎他们的介入,没多停留就离开了。
崖下山壁陡峭,深不见底,落崖者九死一生。
“为什么?”
“这是月姑娘的选择。”
月无影的身份已经不言而喻。
而被念着的月无影,此刻被吊在崖下半山腰,仅靠从手腕上弹射出的铁钩狠狠砸进山壁中,身体停止下坠,脚下寻到了落脚点,这才好受了些。
粉衫染血,面如金纸,精美发髻松松垮垮,珠簪早在打斗中不见踪影,形容十分狼狈。
这些还在其次,更严重的则是身上伤势。
在她有脱离组织的念头时便已料到会有今日,只是没想到他会亲自来截她,早知他有病,病的还不轻,偌大的组织还能正常运营真是个奇迹。
月无影压制不住伤势咳出血沫,抬头看着上方看不到头的峭壁,现在的位置不上不下,她想到了刚刚坠落时的一瞥。
好像看到那个小傻子了,他怎会在此?那就更不能上去了。
稍微停歇了片刻,恢复了些气力,月无影一个用力拔出铁钩,任由身体向下坠去。
月无影在坠崖的这一刻就已经死了,前尘往事,烟消云散,至此,江湖又多了一名寂寂无闻的书肆老板娘。
午后阳光明媚,暖融融的洒在人身上,舒服的让人昏昏欲睡,躺在摇椅上效果更佳。
由躺在摇椅上,以书盖脸的某老板娘亲身体验。
月无影,不,柳疏棠许是躺的久了,把盖在脸上的书拿了下来,有些不适应的眯起了眼,一只手在一旁的矮桌上摸了半天,又重新摸到了一本书,随意翻了翻,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般,翻阅的动作慢了下来,翻了好一会儿低低笑出声来。
招来了负责验收书稿的掌柜,对着他晃了晃手中书册,询问了著书者情况,掌柜擦了擦额间冒出的冷汗,小心翼翼地问这是否有问题。
她不过就是问一嘴,知道想知道的消息后便挥退了掌柜。
看了眼封面,是那个小傻子和鬼精鬼精的白狐狸似的青年,这俩人现在似乎私交甚多,才会被有心人察觉,编写入书。
她只是有点小惊讶罢了,倒没想插手阻止话本外流,毕竟,被写入话本的人可不止他们两个啊。
在这里养了大半年的伤,身体才算好全,至于她为什么会选择开家书肆,自然是因为有趣和窥见的商机。
她看了会儿封面,才有继续看书中内容,里面,倒是做了她之前没敢做的事,若还有见面机会,应该都认不出她了吧?
柳疏棠轻轻抚上面庞,摸到的却是面纱,面纱之下又是张陌生清丽的面容,属于柳疏棠的面容,这是她为自己准备的新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只是她也没想到,会那么快再遇到那个小傻子。
届时还上演了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她是被救的那一方,小傻子似乎没以前那么傻了,应该是这些时日经历了许多变故的原因,但还是那么容易相信别人,不然怎么还会继续与她接触,深交,以及一脸不自知的说出表白之语,得到回应又是震惊无措的模样,有趣的紧,让她忍不住想多逗逗他。
有时候她都在思考是她演技太好,还是小傻子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