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乙女合集》月下弦凉

61、无衣师尹（完）

　　素还真很厉害，当然她的无衣也不差啦，术业有专攻，这里只是限制了某些领域发展罢了，那些人加起来还没有无衣一半聪明。

　　素还真说她的一线生机在苦境，她也知道啊，有点舍不得离开，但是，再在这里待下去会魂飞魄散的，那多惨啊，什么都没有了。

　　她到了苦境可能还有恢复记忆的契机，可她不怎么想恢复记忆，直觉告诉她，那不是什么好记忆，不然她怎么可能连名字都忘了。她得和缎君衡取得联系。

　　“所以你还是决定要与素还真回苦境。”无衣师尹垂眸看着跪坐在宣纸旁，看他练字的小姑娘。

　　即便有了实体，实际上也没有什么重量，大概与一片羽毛差不多，但小姑娘似乎并不知道这点，近几日都在以各种理由与他亲近，种种反常行径，不都指向一点。

　　“嗯，我也是从苦境那边过来的，叨扰你太久了，我都不好意思了，素还真说我的一线生机在苦境，我也想去看看。”

　　“再留下也无益，我也帮不了你什么，随素还真去苦境吧。”无衣师尹拨弄着香炉里的香灰，打算再添一点香末进去，勺子上就站了个气鼓鼓的小姑娘，一点点把香末踹了回去。

　　“无衣你就、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她都酝酿好久了，居然不接招。

　　她那点小心思无衣师尹还会看不出来，只是不点破罢了。

　　无衣师尹似不经意地说，“说起来，天舞神司也去了苦境。”

　　她不解地看着无衣师尹，“他不是在上天界蹲局子吗？好端端的提他干什么。”

　　蹲局子，是坐牢的意思吧。

　　无衣师尹已经习惯了她嘴里时不时蹦出的新词汇。

　　“他趁御天邪武越狱混乱之时，也越狱一同去了苦境，你不是很喜欢他吗？”

　　她回答的理直气壮，“因为他好看啊，好看的人就是让人心情愉快，他都是逃犯了，自身难保，我找他干什么，我和他又不熟，人家都不认识我。”别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两个也只是表面上的和平而已，内里都不知道卷成什么样了，她巴巴凑上去可不就是送人头嘛。

　　“那你到了苦境，就只能跟着素还真，他是可靠之人。”

　　“知道了，你记得要想我哦，可别把我忘了。”她拽着衣角有点扭捏。

　　无衣师尹轻笑一声，面露一丝无可奈何，轻敲了一下她的小脑袋，“你啊，怎么又看那些杂书了，净胡思乱想。”

　　“才没有！是撒手慈悲，你找他去，是他硬塞给我看的，我怎么能拂了他的好意呢？”她捂着脑袋果断把撒手慈悲卖了，反正人现在又不在这里。

　　刚来到这里就听到她指诉的撒手慈悲：“…………”是谁之前死皮赖脸苦苦哀求他去搜罗的？转眼就把他卖了，果然不是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四目相对，她读懂了对方眼里的控诉，心虚地扭头望天，“啊，今天天气真好。”

　　“…………”慈光之塔有哪天不是这样的，呵，终究是错付了。

　　他们两个真是……哎，以后也是见不到了。

　　杂书也不能乱看，杀戮碎岛的小王女不就是被书搅乱了一汪春水，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偷偷去了苦境，至今不知去向，这笔账都还记在慈光之塔上面。

　　很久以后得知这个小道消息的明姝也是唏嘘不已，还好她是博爱党，不是死忠粉，不然也要被搞的不要不要的。

　　苦境是什么样子的，她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苦境的太阳很烈，打在身上就跟火烤似的，很难受。

　　素还真确实靠谱，到了苦境她才记起这号人物，这位可是苦境名人哎，死了活，活了死，熬死了一波又一波反派的正道领袖！

　　可惜她不是小迷妹，只是只普普通通的小鬼头，保命都是个问题，哪还有闲心情追星啊。

　　这人也是个老忽悠了，她一时也分不清他和那个小哥哥哪个更会忽悠人点，总之，两个都不是好惹的，惹不起惹不起。

　　跟着素还真有好处也有坏处，他成天忙的团团转，有时候还要使唤她帮忙！她可是童工哎！咦，那两个小鬼头好像更小，嘶。

　　不提这个了，本来以为会很快就能找到线索，结果拖到了现在，期间还给她投喂了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投喂后的效果就是她的时间延长了。

　　到了后面不知道为什么，素还真就不使唤她了，把她丢到推松岩和屈杯杯待一块，嗯，养老。

　　说起来，她也不知道她死了多少年了，但看现在模样应该也是十几岁的时候就死了，现在这个世道这么乱，活下去也不容易。

　　她在推松岩天天听屈杯杯唠叨，在她快受不了的时候，青衣宫主才出现把人揪走。啊，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去中阴界然后投胎啊，问屈杯杯他也是一直再给她打太极。

　　有点想无衣了。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听到她的心声，消失有段时间的素还真出现在了推松岩，他身边还有一道熟悉的紫色身影。

　　她眼睛一亮，飘过去的速度顿了一下加快了，像个小炮弹一样冲向无衣师尹。

　　“无衣无衣！~”

　　无衣师尹没有动，任由小小的人儿撞进他的怀里，像是一片雪花落在了身上。

　　看来他不在的日子，小姑娘也过得不错，或者他应该唤她的名字，明姝。

　　寓意很好的名字，名字的背后，却又是那样愚昧腐朽的家族。

　　为了一个天才，可以牺牲掉另一个尚需成长的天才，几句有心人的挑拨离间，缥缈的语言，就定夺了天才小姑娘的命运，谁都没有告诉小姑娘，等到小姑娘健健康康，无忧无虑地长大，快及笲的那一天，却意外发现这件事，不可置信的质问，换来了熟悉无比的亲人变脸，那一天，小姑娘从天上落到了泥里，曾经有多风光自在，现在就有多么不堪。

　　明亮宽敞的闺房变成了狭窄、不见天日的地牢，亲人陌生疯狂的嘴脸，小姑娘又是何种心境呢？

　　难怪到最后会选择遗忘一切，既然无法复仇，遗忘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无衣你怎么来苦境了？还以为再也没机会见到你了呢~”她继续贴贴，仗着人小胆子大，面红心不跳地问着。

　　她就知道她这个这个样子无衣不会躲，其他人也不会说什么，毕竟她就这么小小的一只嘛，能给别人什么坏感观呢~~

　　“多年未见，你性子怎还是这般。”万千思绪瞬间被压下，无衣师尹无奈一笑，轻敲了一下还死死抱住自己不放的小姑娘脑袋。

　　她捂着脑袋顺势放开了无衣师尹，恋恋不舍地飘远了一点，小脸写满委屈巴巴，“我怎么了嘛。”

　　“你呀，一点变化都没有。”

　　“无衣你也是啊。”啊，惨！说快嘴了，无衣明明有变化的！

　　“哈，是吗？”

　　她立马开口补救，“还是有点点变化的。”如果说以前无衣师尹是风光霁月，现在的无衣师尹却多了一分落魄，唔，反正就是说不出来的感觉。

　　叙旧完了她也很有眼力见地飘到屈杯杯那里帮忙了，一看他们就是有正事谈的，她去凑什么热闹。

　　屈杯杯又在拿话逗她，真讨厌，她才不会接话呢。

　　估摸着话谈的差不多了，她和屈杯杯才回了正厅，刚到正厅，她就又贴在了无衣师尹身边，惹得屈杯杯又打趣了几句，她才不接茬儿！

　　几人又互相说了几句客套话，气氛顿时又融洽起来，就她一只鬼插不上话，只能安静当个贴贴的背景板。

　　无衣师尹要走了，她果断快人一步地送无衣师尹离开，然后这一送，她就没有再回来了。

　　“已经找到去中阴界的方法了啊，所以无衣你这次来除了谈事情，就是要送我去中阴界的吧。”她欢快的神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黯然。

　　“果然瞒不了你。”

　　心情低落了一会儿，她又很快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和神情欢快起来，“能在离开之前，还能见到无衣你，也是我没想到的呢，撒手慈悲呢？我都要走了怎么也不来送送我。”

　　无衣师尹没有点破她的故作轻松，“撒儿自有他的事要忙，脱不开身。”

　　“我看分明就是小心眼，还在生我的气，才不愿来呢。”她飘在前头，两行血泪止不住地从惨白的小脸上滑落，又在空气中化为黑雾消散。

　　她捂住了脸，没有哭出声，她现在这个模样肯定又丑又吓人，绝对不能让无衣看到，不能再哭了，可眼泪就是不听话，还在流个不停。

　　背后传来一声叹息，一只手出现在她的脑袋上，安抚性地摸了摸。

　　“苦境动荡不安，你再留在苦境也会平添危险。”那个腐朽的家族是个没落的，以铸剑闻名的家族，近些时日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风声，知道小姑娘在素还真这里，已经在要人了，真是多事之秋。

　　或许是被安抚住了，她脸上的血泪逐渐止住，她又胡乱抹了把脸，确定自己又变得美美哒才转过身像个小炮弹一样撞进无衣师尹怀里。

　　她将脸埋在一片紫色里，身形瞬间恢复原本大小，声音发闷，“我肯定是要去的，就是有那么点点舍不得你，就一点点哦，你可不要忘了我。”让她再放纵最后一次吧，人鬼殊途，她看了那么多话本，人鬼恋就没有好下场的，说不定她还只是单箭头，无衣只是把她当妹妹看呢，她知道无衣有个很疼爱的妹妹，在她没来之前就病死了。

　　如果她还活着就好了。

　　越想越心堵，她也就，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而已，这个喜欢还是别说出来的好，万一是她的单箭头就糗大了。

　　无衣师尹原本准备摸头的动作在这一瞬的变化中顿住，转而轻拍了拍她的背。

　　真是个傻姑娘。

　　“明姝。”

　　“嗯？”她茫然抬头，眼眶微红。

　　“这是你的名字。”

　　她一脸惊讶，“你查到我的身份啦？”

　　无衣师尹语气放缓，“想听？”

　　她想都没想就摇头，让无衣师尹有点意外。

　　“知道名字就好了，虽然不知道我的家人他们是什么样的，但我不想听到他们的信息，应该也没有多重要吧？”直觉告诉她那不是什么好记忆，而且，她总感觉她的家人并不在这个世界上。

　　“不想听那我便不提了，接应的人你应该也认识，他快要到了。”

　　“谁呀？”

　　她的疑问很快就得到解答，不远处出现了一个眼罩覆眼的白发少年，站在不远处，声音也是不咸不淡的。

　　黑色十九！又是个好看的小哥哥！她在中阴界遇到的第一个人，在她要被一群凶残的红色虫子啃掉的时候救了她，把她带到了缎君衡面前，做了交易，才有了后面的事，另外再说一句，她那个时候好像也是因为被这群臭虫子追，才不小心跑出中阴界的。

　　看到了黑色十九，她也就不好再贴贴了，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跟着地走了。

　　“一定不要忘了我哦！”虽然说的很大声，心里却虚的很，人的寿命那么长，她只是一个不起眼的过客，被时间淡忘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遗忘怎有那么容易。”

　　从开始就注定的结果，意料之内的场景，又是意料之外的难舍，他又是在期待什么呢？

　　从他踏上苦境这片土地的时候，他就已经被舍弃了。

　　他放不下即鹿的过往，在利益与私心驱使下一度对杀戮碎岛出手，再到设计揭穿戢武王女子之身，一步步地将这名不世王者逼入绝境。

　　而如今，他亦遭到了反噬，走到了尽头，心情却是无比平静，他所遭受到一切，不过都是因果循环。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明姝，扑到了他的身边，不，这不是幻象，是明姝。

　　“无衣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了？”在中阴界，她又恢复了寻常体形，看着无衣师尹狼狈凄惨的模样，即震惊，又心疼。

　　“这里是？”无衣师尹这才注意到周围环境的变化。

　　“中阴界啊。”

　　“你怎么还在中阴界？”无衣师尹此时心情五味杂陈。

　　“当然是因为在打工啦，胎也是不那么容易投，要排队的，最近苦境天灾人祸，死的人多，队伍可长了，我被缎鸡，额缎灵狩派来维持秩序和巡视的，然后就看见无衣你了。”说起这个，要不是她那次跑出了中阴界，现在早投胎了。

　　“原来如此。”

　　“我带你去登记一下吧！我情况稍微有丝啦特殊，我们可能会差不多一起投胎呢。”这是作为违约的惩罚啊，不过也好，可以和无衣多待一些时间了。

　　她偷瞄了身侧的无衣师尹一眼，心里又开始不是滋味，她走了没多久吧，无衣就把自己搞没了，苦境形势现在这么紧迫的吗？

　　“好。”无衣师尹看向四周。

　　这里灰蒙蒙的一片，偶尔还有神色茫然的生魂飘过，即鹿，想必早就入了轮回。

　　无衣师尹收回视线，又看了一眼身边的姑娘，什么都变了，她却还是原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