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你》domoto1987

1、第 1 章

　　1.

　　那是一个初夏。
　　某栋旧楼房的楼梯间，一对夫妻正为一件事争执。

　　“这套破房子值几个钱？而且也就四十几平吧，地段又这么偏，拿来出租每个月也就租个四五百块钱。就这点钱够把他养大？！吃喝拉撒哪一点不花钱的？！你自己算算，养到十八岁还有十年呢！要是以后上大学什么的不是要花更多？！
　　“再说我们苗苗刚上小学，正是开销大的时候，就我俩那点工资怎么养两个小孩？谭晨刚，你要出息点每个月挣个六七千的，我什么话都不说直接把人接家里了，但你挣了吗？！”
　　女人叫做林家秀，她站在光线不甚明朗的楼梯过道上，心里很是不痛快，面色也不痛快，嘴上自然也不痛快。她老公谭晨刚的哥嫂之前出了车祸，两人都没活下来。人死了，却丢下了八岁的儿子没了着落。

　　现在两口子才主持完哥嫂的丧事，完了之后就剩下了侄子谭晓瑞的事。

　　谭晨刚之前就想把谭晓瑞接到自己家里，但他知道林家秀的性子，所以直到现在才把这个想法告诉他老婆。
　　果然，林家秀听了这主意就反对。

　　谭晨刚坐在台阶上抽着闷烟，也管不上什么脏不脏的，林家秀这么开了口，谭晨刚的主意就被按下去了一半。
　　“但他……以后怎么办？他这么小就没了爸妈，我们不照顾他谁照顾？”好一会儿谭晨刚才碾了烟蒂，不怎么好受地问。他和他大哥虽然算不上特别亲厚，但兄弟间也有来有往关系不错，哥嫂都走了，唯一的孩子他不帮，他心里过不去啊！
　　“让你爸照顾啊，你爸今年还不到七十，房子出租出去，加上我们每个月给你爸的两百块，够他们爷孙花了吧？”林家秀见老公还不想放弃，连忙劝，“大不了再多加一百块，你爸还有一百多低保，一个月有八|九百，什么学费、生活费绝对都够了！”
　　他们才刚刚换了新家，两口子省吃俭用省出来的小三室一厅，小房间原本就是拿来给女儿做书房的，要她腾给外人常住，怎么可能！
　　“要不我们再考虑考虑吧！爸今年都六十六了，他的身体本来也不怎么好，还要照顾晓瑞——”
　　男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也就是做做饭，哪有那么那么累？晓瑞都八岁了，平时衣服什么的都可以自己洗，也可以帮忙做做家务什么的。反正、反正我不干，我不愿意一个外人住到我们家里，我们苗苗还那么小，我照顾不了两个孩子！”
　　说着，林家秀委屈地擦起眼泪来：“我也不是说不管晓瑞，我们给钱啊，生病也可以帮着照顾，但是生活在一起我办不到，谭晨刚，你自己想想这些年我们多辛苦吧，还要收养别人的孩子我真的受不了。反正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见老婆哭了，谭晨刚那矛盾不已的心情更多化为了对林家秀的心疼。
　　林家秀并不是那种不讲理的悍妇，她说的都有道理，正因为这样，所以他更烦恼——哎！
　　谭晨刚站起来抱着林家秀，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好好好，我们不收养了，大哥他们的事弄好，我就把晓瑞送到爸那里。”
　　“这还差不多。”林家秀埋在谭晨刚肩头擦擦眼泪，“老公你也别自责，本来晓瑞就不是我们的责任，我们多照顾他一点就行了。”
　　“好好，我知道，走，进去吧。”
　　谭晨刚放开林家秀，拉开老旧的大铁门，一开门，低头就撞上了一双软软的亮亮的眼睛。

　　男人一下愣了：“晓、晓瑞！”
　　他的面前，是他八岁的侄子谭晓瑞。谭晓瑞长得像妈妈，白嫩嫩脆生生的，脸蛋圆圆，鼻梁秀挺，眼睛又大睫毛又长，五官说不出的精致漂亮，被他哥嫂养得好，虽然人还没怎么长开，却已看得出来未来一定是个小帅哥。
　　此刻谭晓瑞的眼睛红通通的，他跟谭晨刚撞了个猝不及防，小孩儿眼底泛着水光，却咬着唇，强忍着不让自己哭。
　　谭晓瑞反应比谭晨刚还快，转眼，他便把自己的眼泪逼了回去，还绽放出了一个笑容。
　　“二叔，爷爷烙的饼，刚烙好的。”
　　他把手里的盘子高高地举过头顶，挡住了谭晨刚的视线和自己的脸，而后垂着头，露出一截脆弱细瘦的脖子。

　　谭晨刚不知道自己和林家秀的谈话被侄子听到了多少，他的脸像被人狠狠刮了几巴掌，又辣，又痛。

　　五月的下午，三四点的阳光从小客厅明亮的阳台上照进来，照着谭晓瑞那两只干净的小手。在谭晨刚眼里，此刻的谭晓瑞比任何时候都要孤单无助。
　　对，他没有爸爸妈妈了啊。
　　谭晨刚早就知道的，但前几天实在太忙太忙，他竟到这一刻才剜心地明白过来，他的侄子，真的，成了孤儿了。而他们也不愿意要他，无异于在他伤口上撒盐。
　　男人的眼泪夺眶而出，他使劲擦了两把眼睛，从谭晓瑞手里接过盘子，强忍着悲恸和愧疚，摸了一把谭晓瑞的头，扯出一个万般拙劣的笑：“好，我们一起、一起吃！”
　　男人单手把谭晓瑞捞到身前，谭晓瑞伏在他的腰间，是那么软那么小，如那年刚出生，他第一次抱他的时候。浑身都是奶香的孩子软软的，他两只手仿佛就能捧住他。他将他抱得那么小心翼翼，生怕自己把人弄坏了。
　　那时候一家人在一起，房里都是笑声，那笑飘荡着，传得很远，很远，就像传到了未来，就像谭晨刚已经看到谭晓瑞长大后的样子，他的侄子沐浴阳光，英俊挺拔，像世间最幸福的小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