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这么皮》荷包蛋超人

44、伪善

　　早上以班级活动为主，重点戏还在下午。

　　午饭设置在食堂。

　　往届毕业生凭相关证明免费入场。大多人拿毕业证书，少数丢三落四的拿出了毕业照。隔了数十年时光与照片上小小的人脸对比，理直气壮辩解道‘这就是我啊’。

　　比着比着不禁扑哧一笑，又无限惆怅。

　　年少憧憬长大，认为成人意味着自由。可以敷面膜了，可以买自己喜欢的衣服，可以烫头发可以赚钱学吉他。于是急急忙忙飞奔向长大。

　　蓦然回首，原来起点已经被抛去老远。

　　“我们以前一直讨论谁会先结婚的记不记得？我还说我死都不会结婚，不当家庭主妇的。结果现在生了小孩还是得在家。不然怎么办啊，保姆不可靠的，谁知道背地里干什么。”

　　“男的女的啊？”

　　“女儿，才两岁，一下没看到我就哭。”

　　“你也生太早了点吧。”

　　“我婆婆非急着抱小孩嘛，你呢，怎么样？”

　　“阿音小日子滋润着，不是才度蜜月么？前两天看微博圈还夫妻俩一起去超市买菜。我摸良心说句，也就刚结婚这个样。我老公也是，不到半年变了个样。礼物不送了，好话不说了，每天要么问袜子怎么还没洗，要么嫌菜不好吃，烦都烦死了。”

　　“哎哎哎，谁不是啊。”

　　“我说。这男的光觉得自个儿在外打拼累。但是仔细想想，我早上七点起床做早饭，洗碗，然后出门上九点的班。晚上五点下班，急急忙忙赶公车去买菜———不然婆婆怪我每天让她宝贝儿子吃外卖。煮饭、烧菜、洗碗、打扫，洗衣服……我的妈啊，我打两份工没喊累。他一个大男人先要死要活的。”

　　“买个洗碗机好了呀。”

　　“现在洗碗机、扫地机、洗衣机什么都有，可给自己省点力气吧。不然谁还心疼你？”

　　“别提了，儿子到了叛逆期还嫌我管的多。”

　　你一言我一语。

　　女人迈入家庭，妻子与母亲双重身份降临，将个人原始身份挤压成薄馅儿。话题从化妆品高跟鞋直转向家具与丈夫儿女。

　　言语带排除，自觉过了度又拐回来维护：哎，不过也没有那么糟糕，呆在家里有心情的时候做个爱心午餐，老公孩子吃了高高兴兴的，夸我手艺好。那时候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究竟好坏，各人心中有数。

　　男人的对话中心无非停留在车、房、商业与女人身上。从国家局势到金融动态侃侃而谈。

　　陈如初漫不经心听着。

　　学生时代便不近人情还是有好处的。至少这个场合他们自觉忽略他的存在，很少把话题带到他身上。除非有意试探或比较。那时女同学又往往抢先替解围，帮了忙省了力气。

　　陈如初昨晚没睡好，胃口难开。单沉默不语地坐在这儿，散发出浓重的格格不入感。同桌瞧他没吃两口，还心不在焉地，便压低声音问：“你不会在找容乐吧？”

　　沉默。

　　沉默即默认，这话在陈如初身上很行得通。

　　两年同桌下来算是比较了解性格了，但当下还不如不了解！他双肘支在桌上，抱头，“哥们，你怎么突然这么想不开？真、真要喜欢得早点啊。现在你不是已婚人士么，人家也快和男朋友结婚了，这算什么事儿？！”

　　同桌很头疼，同桌恨铁不成钢。

　　陈如初这才知道同桌脑补能力也不差。不过没兴致解释，也无从解释。反正同桌一时兴起才关心，校庆后不大碰面，自然淡忘。放任误会也没关系。

　　祸从口出，能不开口不开口。

　　食堂没见到池乐，体育场里还是可以见到的。学校安排满一下午的节目。六十周年纪录片作为开幕，学生们上几个表演展示才艺，然后是毕业生演讲、校长演讲。才算结束。

　　陈如初本在演讲邀请行列中，校长认为他形象好，事业还算成功、且毕业时间不长，强烈要求他上台讲话，认为足以激励小部分学生——或是让家长们看到一种美好的可能性。

　　他拒绝了。班主任和同学对他的性格再了解不过，没多做勉强。最后便没有上台。

　　三点钟的时候，池乐上去了。

　　光看得见的打扮有深蓝色连帽卫衣，外穿一件灰色局部印花毛衣。格纹绒裤，贝壳鞋。还有黑色贝雷帽、圆框眼镜作配饰，活脱脱的学生打扮。又有点像民国时代的卖报童。

　　他是咬着奶茶管子上去的，开场便是一个，“亲爱的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下午好哈。我不太喜欢背稿子，准备了一段freestyle。但是吧这手里没东西怪尴尬的，忘词了更尴尬。所以我带个奶茶上来，等下接不上了就假装喝两口。希望你们别介意，也别催我，感谢哥哥姐姐们体谅了。”

　　台下人笑。

　　陈如初不笑。

　　池乐是个顶怕冷的，冬天低温恨不得裹着被子冬眠。万不得已要出门，帽子围巾是标配，秋衣秋裤是最爱，少说得来个两三层。还往里贴暖宝宝。今天穿个开衫毛衣出来晃，走的是机场、街拍那一套。要风度不要温度。

　　池乐性格中许多标签，数没心没肺最打眼。对别人没，对自己也没。天大的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转头便忘。因此跑完步要吃夜宵，断了肋骨喝冰啤，令在意的人又气又无可奈何。

　　台上不知台下气。

　　“我吧，不是特别忙。如果有我粉丝应该知道，我一年拍一部电视剧，一两部电视剧算多的了。而且不是非主角不可。综艺至今没上过，有事没事出国看个时装周算行程密集了。有黑我的大概也知道，我这人还挺爱逛微博和贴吧的。账号一般都是我自己管理。”

　　他挠挠头，“然后这几年也有收到或者看到一些比较奇怪的言论。比如说胆子大的，说是咱二高传人，真真假假爆点料。也有公开表示认识我、和我是校友的，在别的区域发展，问我有没有机会合作。

　　贴吧学生多，会说一些，我们学校以前有个容乐啊，翻墙逃课抓池塘鱼，高考一塌糊涂，长相娘演技差，结果还是当了明星赚大钱。然后表示也想去娱乐圈试试水。

　　前者倒也无所谓。那谁说了，我不屑搭理你瞎掰的料，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是吧？然后合作也是很ok的，生活不易互帮互助。但是后面那些话我觉得不大对味，所以今天校长让我上台。我也就上台和你们说说实话。”

　　他拿着话筒，神情坦荡自如。

　　“首先澄清一下，我毕业成绩不是特别好，不过还过得去，二本线上了七八十分。可能没有一些人想象得差。最关键的是，我很清楚成绩不是我需要特别关注的东西。每个人手上都有一点筹码，你语文好你数学好，你可以是体育特招生，他美术生压爆全场没问题。

　　我就不一样了，我家有钱。”

　　这话一出，台下观众又是笑又是怨。这池乐还是这么不着调，上台说些有的没的图什么？谁还不知道他家有钱了，炫富炫到校庆上。

　　池乐一本正经，“讲真。打个比方。我去日本旅游觉得不错，回家说想去那里生活一段时间。我爸说行吧，你个兔崽子一边玩去，别妨碍老子工□□老婆。干脆给我买了栋房。我玩了不到半个月，腻了，房子一直丢着，可能等我老爸破产之后会考虑租出去,或者卖。

　　这是我的优势。

　　你们有的优势我应该没有，我有的你们也多半没有。我特怕你们把我当成一个例子，一个目标，觉得，哦，娱乐圈挺好混的嘛，容乐去了安奋也去了，大家都可以去试试。读书也不是什么需要重视的事情，还不如去剧组蹲个角色，或者报名参加个选秀节目。

　　因为太多人往我私信里说这些。我看到了，没办法一个个回。作为公众人物，不应该说得那么透，只好今天来说个明白。”

　　他说：“你们不是我，别学我折腾。如果我家境一般，还是这个脑子这个性格，我会先老实读书。成绩好了去更好的大学，爸妈放心老师开心。你在更好的平台遇到更好的老师，将会有更好的人脉。眼光见识也天差地别。不然为什么有一本二本三本学校？它们把人给划分开了。不管你想要走艺术走音乐还是怎么的，要往上名挤。

　　有钱的不在乎，花钱。没钱的花时间和精力。这一点还是公平的。还有娱乐圈。娱乐圈不是个能混得出头的地方。你看看中国多少人，叫得上名字的一共有没有一百个？淹死下面的，金字塔上面出来喘口气才被看到。没后台没执着，不要随便说不读书了混娱乐圈知道吗？

　　我倒是愿意帮你们。但多少人想被帮的？如果我说不管什么事我都能帮上，以后找工作或者出国留学都可以帮，多少人？”

　　学生们面面相觑，慢慢举起手来。

　　“你看嘛。”

　　池乐喝了一口奶茶，笑眯眯，“太多人了。光在这里，我往下看，你们全部举着手。我一个都不认识，也看不清脸，又不可能一个个帮。真想让我帮，你至少要在这群人里脱颖而出吧？也许有一天你往我面前一站。说，喂池乐，我是15届高考状元。问我要不要帮助你投资你。好啊，我这人不会做生意，投资人还是准的。

　　所以说舞台很高。一个人要很努力才能爬到台上。有钱的人买凳子垫个脚，大部分人还得费力怕。哪怕有人愿意拉，你想被拉一把，也得踮脚努力把手伸出来是不是？”

　　歪理大王池乐最后道：“好了。既然来了，今天带个礼物。下次考试考段里第一的，想要钱我个人发个奖金。追星的我带你去和偶像见个面说说话。好好学习，说完了。下了。”

　　说完大摇大摆下了台。

　　“牛逼。”

　　人们窃窃私语，“有钱横着走，我还第一次遇到这么高调的。真不怕查。”

　　“查？你都不知道他家干嘛的，谁敢？”

　　“不管干嘛的，还挺意外的。没想到他这人是这个样子的。也不像别人说的人傻钱多。这也算拎得清了。换我家有钱，我也这么玩。”

　　“切。”

　　也有人不屑，“说的比唱的好听。他自己还不是做人不怎么样。还好意思教训别人。伪善。”

　　同桌砸吧嘴，“还真敢说，果然和当年国旗下忏悔一个套路，用行动炫富，用生命杜绝跟风。还好家里有钱，不然早被人揍了。不过伪善嘛……你怎么看？”

　　“不爽，找理由贬低别人行为的意义。从中得到□□，认为无作为比伪善高尚。”

　　陈如初声音不大，冷冷的。像是石头砸入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周围的人循声扭头，瞧见他，满脸不悦僵硬片刻，相互窃窃私语，抱怨这人真没事找事。

　　但池乐本来就是这样的。

　　陈如初静静地想。小东西看着像猫，皮毛光滑肚皮柔软。一旦拿起架势来，威风凛凛又成了小老虎，上天入地不带怕的。他最不爱动脑筋，感官却又最敏锐。擅长插科打诨，也能悄悄触摸到核心规则，理所当然地胜利为王。

　　这是池乐的小聪明，少有。

　　紧接着是安奋上台。

　　“熟悉的官腔，这才是正常剧本。”

　　同桌张望了几眼，一手挡在嘴边道：“今天肯定有不少娱记混进来。小学长的发言惊世骇俗，估计他们不敢发出去。但就算拍池乐一个背影也比安奋深情并茂的鼓励来得热度高。还好是一男一女，要是俩心思细腻的女明星，暗地里估计要掐上。”

　　观众的确是陆陆续续离开了三分之一。没了池乐，谁要听毕业生挨个儿讲大道理谈人生？再下面还有校长，肯定要把建校以来的荣誉细数一遍，听着都累。

　　离开时，陈如初扫了安奋一眼。

　　聚灯光下的女明星年轻貌美，笑容标准，但两只下垂眼不带笑意，隐约泛着狼狈。

　　名叫安奋，却不像是安分的人。前两天发微博表示要回校庆祝六十周年，好似不经意提起曾经暗恋过的学长———没想到又能和喜欢过的学长合作，太意外了！

　　稍微留意一下动态好了。
　　陈如初转过了身。

　　班级在学校附近的小酒店里定了厅，五十二学生加三位老师，满打满算凑三桌。许多人嫌体育馆空间小、空气闷，早早到芙蓉厅占了位。陈如初等池乐前脚走了才离开。但没想到池乐也会出现在酒店里。

　　且在同一个电梯里。

　　“哎，这不是.......”
　　池乐的同伴双目圆瞪，声音悄然低了下去，分明认出他了。

　　池乐故作不知，扯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茬，“老班今天怎么不来？”

　　“老班？哦，老班他老婆二胎坐月子，在家伺候，所以来不了。”

　　“师母得四十多岁了吧，高龄产妇啊？”

　　几人旁若无人地进行交谈。倒是同桌揪了揪陈如初的袖子，使个眼色：哥们你别盯着人家看了好不？顾及一下形象吧。好好的已婚之夫一个，要自重。

　　陈如初仍是望着池乐的侧脸。

　　很远。
　　很近。

　　忽然之间，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触碰到手指。他的视线从半空滑下去，发觉池乐将手臂藏在身后，食指往后勾了勾。再勾了勾，好似在抓找什么东西。小打小闹的动作，又像在谁心上一下一下地轻挠。

　　故意的。

　　或许池乐才是最会玩欲擒故纵的家伙，满肚子坏水。陈如初得出结论，却不禁微微笑起来。用手掌逮捕那双相对更小的手。能感受到对方弯曲手指，细嫩的指腹在掌心滑来滑去。轻轻地，轻轻地，犹如轻飘飘的羽毛。

　　真的皮。

　　两人微小的动作隐蔽至极，没叫任何人察觉。叮咚一声，三楼眨眼到。池乐快速地抽出手来，与同伴们往左走。陈如初的手心空了，握成拳，又松开，在同桌催促下往右拐。

　　他们来得迟，推门而入时，里头的气氛已然火热。空气混合了多重香水与烟酒的味道。陈如初微一动眉，被同桌机敏地拽了进去。

　　“你们俩迟到，得罚酒啊。”

　　拿着话筒的男人嘻嘻笑道：“白的还是红的，自己挑！”

　　“喝黄的行不行？”

　　“看看，老同学们看看这人什么德行！还喜欢黄的！”

　　身旁的人轻而易举融入了话题———仿佛泡泡和别的泡泡半空相逢、接触，十分自然地融合成一个大泡泡。没人开陈如初的玩笑。他不喜欢老有人借过的座位，便挑了个角落坐下，往杯子里倒了点热乎的椰奶。

　　“班长，给我也来点。”

　　一个记不清姓名的女同学。

　　陈如初拨弄两下玻璃转盘，椰奶瓶款款降临到女同学的正前方。她出乎意料地不开心，扯了扯嘴角。另两个男同学似乎接收到了什么信号，你争我抢着酒杯，往里倒了满满一大杯，然后递过去。她便笑了，两个酒窝一深一浅，双手捧着杯，微微颔首说了声谢谢。

　　浅浅抿了一口，然后拨弄头发别到耳后，只放过一小撮碎发。

　　“林芳芳大变样，是不？”

　　同桌小声叽咕，“人家指望你帮忙倒酒，你还真干脆，直接把椰奶转过去。哎，要是有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美女往你腿上坐，你会把她推下去让她坐椅子不？”

　　陈如初不感兴趣地垂下眉眼。

　　“林芳芳有没有和你告白过？以前她在语文书上写了一行‘人生若只如初见’，全班都知道。不过那时候相貌平平，性格也闷。还不如隔壁班那谁，又白又小只、平刘海扎马尾很好看的那个。”

　　同桌和他碰个杯，一饮而尽，大大地叹了口气，“不过好看没卵用，反正结婚了不是？”

　　“结婚？”天知道林芳芳怎么听到的，登时大惊失色：“谁结婚了？”

　　陈如初没应声，同桌便也不应声。

　　她仍是问：“班长已经结婚了？”

　　恰好是切歌的当儿，发自灵魂的问题掷地有声，瞬间成为焦点。仿佛烟花爆炸开来，同学们面面相觑，瞅瞅高冷不减当年的班长陈如初，怀疑在做梦。

　　“不会吧？班长这么早结婚了啊？”

　　“外国的？”

　　“从来没听说过的，什么时候啊？”

　　“我们认识吗？

　　再说下去，难免扯到唯一一个敢对学神死缠烂打的小恶霸池乐了。

　　“说起来，池乐不是也要结婚了？”

　　“没看澄清么？朋友圈开玩笑的。二月哪来的三十号？没三十号怎么结婚？不过有对象是真的。又是男的，亏他敢当众说。”

　　“他们俩该不会狗血到同一天结婚吧？”

　　“你以为拍电视剧？”

　　“我这不是以为他俩有戏么。以前你们都说池乐喜欢班长，死缠烂打。也不想想，倒追之类的事情谁没干过？谁不想当个袁湘琴试试？谁能像池乐，和班长一起吃饭？高二期中考那一回，我想回教室拿东西，还看到他们俩坐在一起呢。班长复习，池乐看恐怖电影，抓着班长的手一惊一乍的。这样都没嫌烦，不是喜欢是什么？”

　　“顶多爱过好伐？”

　　“除非陈如初和池乐在交往，领了证准备办婚礼。”大胆假设的人自个儿忍俊不禁，“怎么可能。狗血言情剧都不敢这么拍！”

　　陈如初全听见了。

　　“我抽根烟。”

　　他对同桌说了声，不顾满心焦急、等待答案的林芳芳，径自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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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池皮皮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正经时刻的。
And
牵手辣，四舍五入piapiapia！
主动辣，四舍五入亲自勾引！
下一章再吃糖糖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