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寐以求》月藏海雾

25、岁月的优待

　　低头认真包扎伤口的男人，岁月似乎格外优待于他，虽已过而立之年，却愈发成熟内敛，魅力十足。她曾用生命热烈爱过，也曾使尽全身力气从心里拔除的男人，不知不觉中让她又一次沦陷了。

　　“当年为什么答应和我在一起？”，甚至后来主动提出要娶她。

　　当年他本科即将毕业，答应她在一起的那天，他收到了程氏的offer。母亲期望他出国留学，日后学业有成，能够安稳度日，他内心却有着精心谋划却又无处安放的野心，身后跟着的女孩何其无辜，他那时走了一路，筹划许多，总归年轻气盛，还是想得到美好的事物。

　　至于后来结婚，他私以为程家根本不曾真正容过她，那时他又刚好有足够的能力给她一个家，他不曾认真考虑过情爱之事，私以为结婚就是两个人想清楚要共同生活一辈子，分享余生悲喜，他们之间是水到渠成的事。

　　她单纯善良又独立自强，是他喜欢的类型，他不想错过她，也没有时间再去重新认识一个同样美好的姑娘，可他要怎么和她说那个原因，他不是因为爱甚至不是因为感动，只是内心无耻的自私。

　　沉默……

　　“你呢，五年前为什么坚持离婚？”

　　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永远不对等，程西也从不纠结谁落于下风。她无法给出理性的答案，只能给出她为何选择放手。

　　“我那时以为遇到了一生可以依靠的男人，无数次幻想过未来我们在一起的生活，当你转过身抱住我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幸福吗？遇见你之前我曾怨恨过出生，可那一刻我无比感谢命运让我健康开朗的出现在你面前，甚至回忆起二十几年灰暗伪装的人生也觉庆幸。后来要结婚了，爸爸告诉我，你不会是我的良人，可我急于离开那个需要我寄人篱下甚至每天强颜欢笑，装作毫不在意程楠倍受宠爱的家，我那时想，只要你愿意给我一个身份，给我一个小窝，我就要不顾一切跟着你。后来我还是贪心了，慢慢的，我想要你陪着我，开始期待一个孩子，甚至希望那个冷冰冰只有我一个人的家能像隔壁杨太太家里一样，每天都充满欢声笑语。”

　　“可三年的婚姻生活，你变得异常忙碌，偶尔半夜回来，也十分克制，我甚至感觉到你在我面前从未轻松过，你满怀心事，却从不跟我说。我不想自己的爱成为你的负担。”

　　他低着头，已经开始熟练的帮程西揉捏起了小腿，他手掌温暖有力，技法娴熟，十分舒服，这几个月，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程西极少拦着。

　　她不是一定要从他口中得到甜言蜜语和海誓山盟的人，可这一刻也恼了，拨了他正在替自己揉捏的大手，起身。

　　“我以为平淡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可婚后我却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程西，对不起！”

　　“你走吧，不要再找我了，如果可以，希望你能让陶陶来这里见我。”

　　时隔半年，程西再见陶陶的时候，是夏日刚褪了炎热的傍晚，她躺在楼下的躺椅上，吹着温润的微风，昏昏欲睡，孩子有些潮湿的温软小手轻轻触碰了下她有些虚汗的脸颊。

　　圆圆的大眼睛里包了一团眼泪，仿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小嘴撅着，却是一言不发。

　　程西替他擦了眼泪，半年不见，他虽瘦了许多，但身高却长了不少，摸着他的小肩膀，自己不在的这半年，他身体结实不少。程西想将孩子的小身板揉进胸口，他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哭声高亢，撕心裂肺，引得张嫂忙跑出来，还是送陶陶过来的穆嘉颜解释一番，她才进屋给孩子切水果去了。

　　她抱着他，等他哭了好一会儿，渐渐平静下来。

　　“陶陶，很想妈妈吗？”

　　“……”

　　别扭的小孩子，大概想表现自己生气了，只是哭，什么都不肯说。

　　“妈妈不是故意抛下你的，妈妈仍然很爱你，你知道吗？”，她走之前虽然委婉的告诉过他，送他去爸爸那里的原因，可仍然怕孩子以为她不爱他，抛弃他了。

　　“妈妈”，说着又哭起来了。

　　“陶陶是小男子汉，不能动不动就哭鼻子，对不对？”

　　“姑姑说，你得了很严重的病，所以不能照顾我，所以才躲起来的，对不对？”

　　程西没想到穆嘉颜会这么告诉陶陶，虽然是事实，可她在程西面前一向寡言高冷，极少替她说话。程西也曾费尽心思讨好她，可她似乎对她抱有莫名的敌意。

　　“宝宝，对不起。”

　　“妈妈，我已经是大孩子了，不要你照顾了，而且现在家里有爸爸，奶奶还有姥姥和姑姑，我们回家好不好？”

　　“陶陶，还记得来b市之前，我和你说过什么？”

　　“可是，爸爸说过他不会和那个阿姨结婚，他只要我一个小孩。”

　　程西不知道怎么告诉孩子，是因为她不能和他的爸爸在一起。

　　“陶陶想和妈妈回c城吗？我们来的时候，小阿弥还说让你早点回去呢！”

　　“那妈妈，我们得早点回来，小盟约我这周末去他家里看乌龟呢。”

　　程西张口，却不知道怎么告诉他，她想带他走，不回来那种。不过半年时间，他有了新的朋友圈，觉得b市是家，学会了表达自己的想法，是个五岁小孩子该有的样子，不再被动的只听她的话。

　　孩子跟着她，过得太累，她什么都不能给他，满腔的疼爱又能持续多久？她又何必抓着这仅有的稻草沉浮。

　　“妈妈？”

　　“我们不去了，妈妈哪里也不去了，就待在这里，陶陶想妈妈了，就来看妈妈，好吗？”

　　孩子眼里充满了迷茫，程西却没有再解释，揉了揉他的头发，起身牵了他的小手往屋子里走去。

　　张嫂做了卡通果盘，引起了陶陶极大的兴趣，一副抱着果盘要吃完的馋猫样儿，因为快到吃饭的时间点了，程西便拨了一小部分给他吃。

　　他端着碗盘着小腿坐在客厅地毯上看动画片的样子像极了相册里的穆嘉阳小时候，神奇的血缘关系让他们父子半年时间相处的毫无嫌隙，甚至小动作都越来越像。

　　她不能这么自私，让他刚得了父爱就要失去，穆嘉阳也不是她的爸爸，她也不会像妈妈一样，以那样惨烈的方式终结生命。所以，陶陶会比她幸福的。

　　程西进卧室拿了件披风出来，浅灰色的面料，质地柔软，只是不该出现在如此炎热的夏日，她身子仍旧虚弱，披在肩上微微有些暖意，倒是极为舒服。

　　穆家的人似乎都格外喜欢喝茶，穆嘉阳常坐的那处茶几上摆着一壶刚沏好的热茶，茶具想是张嫂拿出来招待客人的。以前的穆嘉颜不会煮茶，如今桌面上摆着的茶香袅袅，茶色光泽明亮，柔润鲜活，想来这几年她变化甚大。

　　“谢谢你把陶陶送过来。”

　　她扭过头来，看了看程西，低声应了声，没再说别的话，继续喝茶。

　　“晚上一起吃饭吧，张嫂做饭很好吃的。”，穆嘉颜送完孩子还留在这里，意思很明显，不会留陶陶在她这里过夜，她只是希望能和孩子一起吃个晚餐。

　　良久，她才开口同意，大概是不忍眼前虚弱苍白的女人眼里的期盼落空。

　　陶陶见到妈妈很开心，晚饭多吃了一碗米饭，程西不清楚他现在的饭量，在他还要再盛一碗的时候，还是穆嘉颜阻止了他。

　　晚饭过后，捧着肚子瘫在沙发上，不肯走了。

　　穆嘉颜哄不动他，只好给穆嘉阳打电话。男人在电话里三言两语就把倔强不肯动的小男孩说服了。

　　临走还把冰箱里剩着的半个果盘抱走了，程西看着一步三回头，手里紧紧抱着一盘水果的小孩子，哭笑不得。

　　刚五岁的小孩子，会哭会发脾气，相比感情反而对食物有着更大的渴求，穆嘉阳果然比起她来更会教养孩子。

　　程西身体渐渐好转，已经能自己照顾自己，公寓里的人毕竟如今都受雇于穆嘉阳，她也不适合再住下去，趁着秋高气爽的日子她搬到了b市郊区那处妈妈留下来的小别墅里，一点一点重新打扫了下卫生，时间便到了晚上，她给自己做了碗海鲜面，养病的这些日子，很少吃鲜味，大概是习惯了饮食清淡，那碗面她并没有多少食欲。

　　别墅很小，因着二十多年前的建筑，供水和取暖并不理想，但好在她一个人住，平日里打扫倒也方便。最合程西心意的便是二楼有个极为漂亮的阳台，坐在躺椅上，抬头便能看到满天的星空。远处的山上种植着一片果园，如今隐约还能闻到果香味。置身于如此静谧安详的景色中，程西想，无论多浮躁的人都会觅得片刻安宁，她又何必庸人自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