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事件簿》食盐颗粒

4、临窗（三）

　　沈郁做了一个梦，梦里像是起了一场浓雾，什么东西都影影绰绰，分辨不清。
　　有一个长发的女人背对着他低头抽泣着，他正想开口安慰她，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沈郁伸手去拍她的肩膀，眼看就要触碰到她的身体时，女人突然转过了头。
　　她的脸居然是一团黑雾。
　　沈郁一点也不奇怪为什么她没有脸，只是眼睁睁的看着那团黑雾变来变去，一下子变成何志远，一下子变成楼下的王阿姨，最终变幻成了隔壁林青的脸，朝他诡异一笑。
　　呀，林青怎么会做这种表情呢……
　　他终于发觉不对劲了，拔腿就要跑，却突然被地上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然后摔进了悬崖。
　　飞速下坠的感觉无比真实，醒的时候他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槽点太多无力吐槽……
　　这个梦非常混乱，这让一直以严谨为傲的逻辑流作者沈郁很不舒服，他一直觉得连自己的梦都完美得可以写成文章的。
　　还有昨天晚上的声音，是真的吗？还是他半梦半醒间出现的错觉？
　　他不敢过多地去回忆，生怕稍一深入，就勾起那种毛骨悚然的恐惧。
　　一定是这些天听的传闻害的，他就说封建迷信不好嘛……

　　话是这么说，但沈郁还是立马打开了浏览器搜索有关鬼怪和辟邪的话题。
　　他的知识面在这里完全断层，只好广泛撒网，在各大灵异论坛不停翻阅帖子，忙活了几个小时，收获了一堆添油加醋的都市怪谈。
　　网友的建议也五花八门，什么桃木剑、黑狗血之类的，还有人借着这个话题卖不知真假的得道大师的开光神器。沈郁在心里暗自鄙视封建迷信不可取，手指却非常诚实地握着鼠标，灵活地在不同的页面里滑动着。
　　越看越毛，这些东西到底靠不靠谱啊……
　　沈郁也不好意思打电话问其他朋友，毕竟对外他的形象一直是一个科学严谨的文艺工作者，估计谁也不相信他会被这种事吓得心神不宁。
　　一个接受过良好教育的成年男子居然认认真真地在网上查阅辟邪小妙招，怎么想都觉得好窝囊……
　　对着电脑屏幕发了半天的呆以后，沈郁不得不承认：原来自己在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并不是不怕鬼，只是一直不相信而已。
　　现在他有点发虚。

　　沈郁握着手机想了一会儿，手指在何志远的名字上停留了几秒，最终还是没有拨出那个电话。
　　正在这时，他的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他回想起了何志远的另一句话。
　　他的邻居，在门口贴了符纸。
　　那张符纸是辟邪用的吗……其实他还蛮想求一张的，只是不好意思去打扰人家。

　　但他实在是好奇，心里像有猫爪子在挠一样。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看过了网上千奇百怪的不靠谱建议后，他觉得林青冷酷的气质简直太让人安心了，就连他那有点凶恶的面瘫脸也越想越顺眼。
　　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他轻轻将门打开一条缝隙，躲在门边暗中观察了许久，直到确定了门外没有人，才蹑手蹑脚地走出去，站在隔壁门口小心翼翼地打量起门上那张符纸。
　　一张古旧的黄符，边角也有点儿皱，应该有些年头了。上面是朱砂画的痕迹，但其中深深浅浅的印迹好像是重复涂了很多次留下的，最上面的那一层还很新，鲜红似血，颇为狰狞。
　　他不懂其中的名堂，但隐约猜出那些龙飞凤舞的笔画是在勾勒某种特殊的图案。
　　这张符画的什么？林青为什么要在门口贴这个？
　　他是做什么的？
　　忽然想起，林青好像也没有固定的职业，幽灵似的神出鬼没，沈郁好几次碰见他不声不响地下楼丢垃圾，倒是把他给吓了一跳。
　　沈郁这才发现他对这个神秘的邻居了解甚少。
　　或者说林青从未让他人了解过他的生活。

　　手上的手机突然不适时宜地响了起来，还自带震动。沈郁吓得一哆嗦，差点没把它给扔出去。
　　他生怕被林青发现他的偷窥行径，做贼似地躲起来接通了电话。
　　“快点交稿！！”责编的咆哮从听筒里传了出来，沈郁忍不住调小了几格音量。
　　“这周内一定交……”他心虚地小声保证。
　　“你已经停更几周了知道吧，再拖别想拿稿费了！！”
　　沈郁心里还惦记着，怕动静太大惊动了林青，一边小声应答一边轻轻地往502走去，一侧身就从缝里钻进了家门。

　　随着隔壁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小，501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林青面无表情地拎着一袋垃圾站在门后，看起来站了有一会儿了。

　　再接到何志远要蹭饭的电话时，沈郁握着手机感动得不行，眼角依稀有泪光闪烁。
　　沈郁想着借吃饭的机会套套他的话，看他能不能提出点建设性意见。何志远自然不清楚他心里的小算盘，傻乐着定好了时间，活像一只嗷嗷待宰的羔羊。
　　说来也奇怪，自从那夜听见诡异的哭声以后，连续好几天夜里都再也没有出现过异常，好像那一夜真是他臆想出来的错觉一样。
　　越是平静的表面下，越是隐藏着汹涌的波涛。
　　沈郁在这方面异常敏感，再不找到解决的办法，他就快要被自己内心的压力给逼疯了。

　　沈郁下楼买了点水果，上楼时又遇上了下楼倒垃圾的林青。
　　林青微微颔首，就算是打了招呼。沈郁魂不守舍地低着头走路，也没注意前方，视线里忽然出现一袋垃圾，黑色的垃圾袋里面鼓鼓囊囊地塞着各种一次性快餐盒。
　　这快餐盒也太多了吧，他心想。
　　直到猛地撞上来人的肩膀，他才从神游天外的状态里突然反应过来，捂着脸闷声道：“不好意思……”
　　对方没说话。
　　他充满歉意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林青冷得要冒出冰碴的脸。
　　沈郁心里后悔得要死，心想着哪天还有求于他呢，关系都没拉近一点，现在还没头没脑地往人家身上撞。
　　于是他更加抱歉地一边鞠躬一边道歉，视线里再一次出现了那被快餐盒填满的黑色垃圾袋。
　　林青天天点外卖吗……
　　沈郁小心翼翼地开口邀请道：“如果自己不做饭的话，要不要来我家吃？”一边小心地抬头偷瞄林青的表情。
　　很好，应该没有生气。不过林青的表情一直都是那样他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空气安静了。正当沈郁以为对方不会回答了的时候，林青却忽然出声了：“……不用，谢谢。”
　　意料之中，沈郁连忙向他道别，努力打起了一些精神回到了家。

　　何志远兴冲冲地敲开了门，却看见沈郁没精打采的样子。
　　他有点担忧地问：“你怎么了？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吗？”
　　“不知道，这几天总是没什么精神。”沈郁摆了摆手，“前几天晚上还出现了幻听，半夜听见一个女人在哭，好奇怪啊……”
　　“是有点奇怪……”何志远单手托着下巴，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半夜有女人的哭声？”
　　沈郁点头：“是啊，那声音很吓人，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而且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什么事都提不起劲。”
　　何志远有些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几秒，似乎是经历了一番思想斗争，最后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个，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你也不要怪我迷信啊……你是不是……撞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很好，终于切入主题了。
　　沈郁一脸茫然：“什么东西？”
　　“就是那个……鬼啊什么的？”何志远又犹豫了，“因为也没有别的理由可以解释了……”
　　“也许吧，那有什么方法解决吗？”沈郁一副迟疑的表情。
　　何志远大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连忙打包票道：“我帮你回去问问家里的老人，他们应该知道办法的。”
　　沈郁无力地笑道：“好吧……那麻烦你了。”

　　沈郁炒了几个家常菜，糖醋排骨、红烧鲫鱼、蒜蓉茄子，为了迎接何志远还特意多炖了一个黄豆焖猪蹄。长期的独居生活给他附加了一堆生活技能，他的厨艺称得上不错，不然也不至于让何志远总是心心念念地想着来蹭饭。
　　看着何志远夹起一块排骨吃得正香，沈郁的眼前忽然浮现出林青塞满快餐盒的垃圾袋。
　　他一直点外卖啊……
　　这样想着，手上握筷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何志远有些疑惑地停了下来，嘴里还塞着食物，口齿不清地问：“又肿么了？”
　　“……没什么。你先吃吧，我马上回来。”沈郁起身去厨房拿了两个干净的保鲜盒，从盘子里各盛了一些菜进去，两个盒子很快就装得满满当当。
　　“咦……”何志远在身后奇怪道，而沈郁已经开门离开了。

　　再一次站在那道贴了黄符的门外，已经是完全不同的情形了，但沈郁心里还是有些紧张。
　　他鼓起勇气，伸手敲了敲门。
　　沈郁曾经在茶余饭后研究过敲门的技巧，清脆却不响亮的三声，应该是最不容易让人生厌的程度。
　　门很快就开了，门后林青的脸藏在黑色的阴影里。他比沈郁高一些，居高临下，莫名地散发着一股无声的威压。
　　“……我自己做的，想着应该比外面的干净些，要吃吗？”
　　林青保持着开门的姿势静静地站在门后。沈郁觉得仿佛时间都凝固了，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很久，过了很久他才听见林青低声的回复。
　　“谢谢。”
　　他伸手接过了保鲜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