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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魔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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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雪寒和严珂的房间正对着院子。即将入冬的季节,院子里草木已经尽数枯萎,几棵迎客松也显得有些不太精神。
房间里布置得简单干净,赵雪寒坐在床上,严珂坐在桌前。他虽然现在知道严珂不会杀自己,没那么怕了,然而两人独处的时候,赵雪寒仍是不知道与严珂说什么,气氛依然十分尴尬。
严珂似乎不太能忍受屋里沉默的空气,掏出扳指打开门走了进去,不一会便出来,手里端着一碗热牛奶。
“喝完奶就去睡觉吧。”严珂说。
赵雪寒默默地接过奶,道了声谢。
“严珂又开始喂狗了。”他想。
赵雪寒捧起奶喝了起来。奶中已经加了蜂蜜,很甜,不过他并不讨厌甜的东西,倒是喝得很舒服。一边喝着,他眼角一撇,却看到严珂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不知道为何突然不好意思起来,将碗放下。
严珂见赵雪寒不喝了,似乎有点不解。“牛奶太凉了?不够甜?”他问。
赵雪寒摇摇头,将剩下的奶喝光。他心里一直有个东西鲠着,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弄得他有些难受,连奶都喝不痛快了。
简单清洗过后,赵雪寒便躺到了床上。林家客房的被褥不知怎么回事,又冷又潮,让人不太舒服。赵雪寒闭上了眼睛,在被窝里换了几个姿势,然后又转身,睁眼看着严珂。
严珂坐在桌前,身上撒了些许月光的碎痕,他半睁着淡蓝色的双眸,似乎在沉思。看到赵雪寒转过身,便抬眼看着他。
“怎么了?”他问。
赵雪寒抿嘴笑了笑。“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站着睡觉。”他说。
严珂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的表情:“不是。”
赵雪寒转了转眼珠。严珂静静地看着他。严珂的脸很硬朗,是明显的英武男子长相。但有是有赵雪寒又觉得他的神情很温柔。
就像现在,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似乎比撒在院子里的月光还要柔软。
但就是不知道这份温柔是对着赵雪寒的,还是他身子里狗的灵魂的。
一想到这里,赵雪寒心里那份梗住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严珂,”他轻声问道,“你和魔尊……是什么关系?”
严珂微微抬起了眉毛,似乎没有料到赵雪寒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没有关系。”他说。
“没有关系?”赵雪寒反问,他显然是不相信的。
严珂垂下了眼。“上下级关系,”他说。
“我依照约定,为他所用,仅此而已。”
赵雪寒还想说什么,严珂却突然站起身来,走到床前。月光将他的阴影投射到床上,正好罩住了赵雪寒的眼睛。
赵雪寒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口水,紧紧闭上了嘴。
严珂缓缓蹲下,将手伸入被褥中。赵雪寒只感觉一股寒气涌入,让本来就冷的被子更冷了。
那冰凉的手指在杯中移动着,赵雪寒情不自禁往远离严珂的方向蹭了两下,却还是被他的手指触到了自己的脚腕。
赵雪寒此刻手脚冰凉,被严珂那一贯很冷的手指摸到也感觉不出什么,然而那坚硬的触感,仍是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严珂的指尖在赵雪寒的踝骨上轻轻滑动着,赵雪寒想躲也不敢躲。
他用手攥紧了被子,为接下来即将来临的各种事情做心里准备之时,严珂却轻轻叹了一口气,从被子中将手抽了回去,随即站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房间。
赵雪寒半撑起身子,看着严珂带上的房门,对着突如其来的发展一头雾水。
他怎么走了?赵雪寒心一沉,该不会我又惹他生气了吧。
虽然好像是成功躲过了什么,但赵雪寒的心里并没有产生一丝劫后余生的侥幸,反而有一些莫名的郁闷。被子依然寒冷似铁,赵雪寒也睡不着。他索性站起身,披上衣服走到窗前。
窗户是正对院子的。窗外正好有一个海棠树,叶子已经全落完,此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交叉着切割月光。
透过树枝间的缝隙,赵雪寒看到一个人影坐在院子的石桌前,垂着头,好像在思考什么。
那人穿着一身青灰衣服,身形修长,似乎是文天冬。
赵雪寒将身上的衣服裹了裹,便打开门走了出去。
文天冬听到房间门的响声,抬头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看到是赵雪寒,便轻轻微笑一下,示意他坐在身边。
“睡不着?”文天冬问。
赵雪寒点了点头:“文先生怎么也没睡?”
“不要叫我文先生,怪生疏的。”文天冬笑着说,朝林决房间方向看了一眼,“我又不能真的和林决睡在一起。”
赵雪寒虽然想问为什么不能,但觉得似乎并不该问,便闭口不言。文天冬看了他一眼,又轻笑了一下,转头望着月光下的枯叶发起了呆。
他此时已经恢复了自己原本的样貌,月亮的点点光芒沿着他光洁的额头滑下,撒进他清澈的眼里,如同漫天星辰一样。
赵雪寒默默地看着文天冬的侧脸,突然想起在先前村庄发生的事。一丝诡异感涌上心头。
他与文天冬接触几日,感到这个人性格温柔开朗,实在不像是杀戮同门兄弟,害死掌门的魔头;也不像是能无所顾虑,随意夺取人生命的人。
真的太不像了。
“文……冬,冬哥,”赵雪寒小心地说,“我能问你件事吗”
文天冬从沉思中回过神,似乎对着“冬哥”这个称呼笑了一下:“问吧。”
“你……认不认识净明派一位姓陆的修士。”赵雪寒问。
文天冬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茫然的神色,似乎在努力从记忆中搜寻这个人。
“我不记得了。”他说,“怎么了?”
“你有没有教别人做过一种符咒,”赵雪寒说,小心地斟酌字句,“写在黄铜片上的,可以吸附凡人魂魄的。”
听到赵雪寒的描述,文天冬少见地皱起了眉头。
“我以修剑为主,不精通符文。”他淡淡答道,注视着赵雪寒,“那个人不是我。”
赵雪寒点点头,没有再说话。文天冬并未移开目光,他看着赵雪寒,澄澈双眸变得有几分深邃。
赵雪寒看着这张漂亮的脸,顿时想到那村镇剧台上涂着白脸一身血污的戏子。
那人真的是他吗?他想。文天冬真的夺了魔剑,冷漠无情,为了以血祭剑而屠戮了自己门派的弟子吗?
文天冬注视着赵雪寒,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说,用指尖在石桌微凉的表面上划着圈,“我为什么离开门派,成为魔修。这个故事,有两种不同的说法。”
“三十年前,我奉师命下山,偶然之中得到魔剑。受魔剑蛊惑,我入心魔,在望断谷与净明派和元成派修士交接时,心魔发作,我将五百名修士全部杀死,将他们的元魂收拢,用于炼丹,以增强功力,便于驭使魔剑。之后我便入魔道,干尽丧失天良之事,将元成派掌门,我的师父,活活气死了。”
“这是第一种说法。”文天冬垂下眼,淡淡地说。赵雪寒看着他,心里突突地跳着。
“那第二种呢?”他问道。
文天冬抬眼看着赵雪寒,眼底平静似水。
“我什么都没做。”
赵雪寒呆呆地看着他。
“我什么都没做,”文天冬重复道,“这是第二种说法。我得到魔剑,在望断谷处,只不过与我的师弟说了句话就昏死过去,醒来时已是遍地尸骸。我在震惊中还未回过神,便有修士前来追拿我。就在这时……”
他轻轻笑了一下,用手点了点赵雪寒的额头,“赵雪寒——你出现了,将我救走,然后把魔剑收了过去。我自那之后无处可去,便一直跟在你身边了。”
“这便是这个故事的两种说法。”文天冬收回手,撑在下巴处,微微侧头看着赵雪寒,“你信哪一个?”
赵雪寒看着文天冬。他不该以貌取人,不只是脑内的声音,文天冬也亲自与他说过。但他看着面前的人的眼,那其中没有一丝阴霾。即使是他眼旁的小字,也堂堂正正地与他说出的话相辅相成,没有隐瞒。
赵雪寒眨了眨眼。
“我相信你。”他说,“你说是真的情况,那就是真的。”
文天冬愣住了,随即露出了笑容。那表情分外温柔,却不知为何显得有些悲伤。
“真是个好孩子。”他摸了摸赵雪寒的头,笑着说,“我算是有些理解,那家伙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待那么久,还要费尽心机将你带回来了。”
赵雪寒还没搞懂他话里的意思,就见文天冬站起身,朝赵雪寒房间门口方向扬了扬头。
“快回去睡觉吧,”他说,“严珂在等你。”
赵雪寒顺着文天冬示意的方向望去。
严珂揣着手,倚靠在房门边,目光沉静地注视着赵雪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