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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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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荒大陆分四境,各由一方仙山维持安定,众山均秉持无为之治,不加参与凡人纷争,只在魔物猖獗亦或天降灾祸时,出手相助。
东方境中,析木城是最大的城市,热闹非凡,是境内大户商贾及各路修者的聚集地。
析木城往西南两百里,有座小镇,名为留阳,留阳镇镇如其名,仿佛将天际暖阳存留入人间,比周围各地气温都高,不少流民弃析木城而入小镇,只求冬日不至被冻死,这托福于镇中有一方天火,终年不灭。经年治理天火的却是一户毫无修为的平凡人家——赵家。
赵家世代以打铁为生,传说先祖乃是一位无名大能,收服磅礴天火,蓄于打铁炉中,免其肆虐人间,此后子孙虽再未出过一位修者,仍凭借天火灵气与超群技巧,以凡人之躯锻造出能与下品灵器媲美的凡器,因此店面常门庭若市。
立秋时节,炎炎烈日不熄,似要把大地烤焦,铁匠铺内热如蒸笼,赵家独子赵执却半点不觉暑热,一身清爽步出房间,揉揉刚睡醒的眼:“爹,这么早就开工啦?”
不大的铺子里有四人,赵父正值壮年,挥动大铁锤在砧子上砸得风生水起,赵母执小铁锤,在另一侧修整一把新出炉的利剑,两人都没听到他不重的问话,倒是忙东忙西搬东西的王大牛抬起头来,对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今天会有人来取货。
王大牛并没听见他说话,倒不如说听不见,他又聋又哑,年幼时家中遇难,流浪至留阳镇,饿得奄奄一息之时,被年轻的赵氏夫妇收养,如今已年满十七,身材威武强壮,任劳任怨做家中的劳力兼保镖,他似对赵执有种特殊的感知般,总能在第一时间意识到他。
赵执把铺内凌乱不堪的大小锤子磨刀石摆放整齐,十岁的孩子满脸稚气,行动却像个小大人,整理完后,擦擦手,对墙上的玄溟仙人画像拜了三拜,走进厨房料理早饭。
父母尚未传授他打铁技艺,赵执即使百般手痒,无数次表示想学,还是以年龄太小,水火无情为由被驳回,便只能灰溜溜地再旁观摩,在大人都没空时,担当家里的小庖丁,难为他小小年纪,踩在小凳上料理,一手厨艺也练得不错。
待他做完一顿简单的早膳,满头大汗的三人才放下手头工作,一家人围在圆桌前,其乐融融地进食,聊些家长里短。像赵家这种一心投入在技艺中的人家,最大的快乐也就是挥汗打铁、家人和睦与行善积德,似乎与富家的欲望绝缘。
“执儿,今日是你生辰,一会去买点鲜肉鸡蛋来,晚上娘给你烧长寿面。”赵母给赵执又盛了一碗粥,“把和你要好的几个娃也请来吧。”
“欸!”赵执喜上眉梢,滋溜喝着热粥。
“这就十岁了,真是快。”赵父放下碗,拉开领子,解下颈上一枚挂坠。
赵执的目光被吸引,那是一块琥珀坠,晶莹剔透,其间有三颗星子般的光点流转,中央一颗耀眼夺目,红光奕奕——这是赵家的传家之宝,心火石。
“赵家祖训,年满十岁方可开始学习打铁。”赵父将心火石系上赵执脖颈,“执儿,今日我就将它传于你,切勿忘却祖上教诲,火炙锤坚,行善为正。”
赵执如获珍宝,摸着心火石,里头的光点似受到召唤,光华飞扬,映在深绯色瞳中,他重重点头:“孩儿谨遵教诲!”
终于能执起那把心念已久的铁锤了。
饭毕,四人又各自忙碌,赵氏父母继续铸造,王大牛将一柄新剑包裹妥当,带上写有买主地址名讳的字条,驱马前往析木城送剑。
赵执揣着小钱袋,踏出家门,差点和来人撞个满怀。
来的是两名男子,身着月白底青云纹道袍,腰系长剑,头戴黑纱斗笠,使人看不清真面目,这衣袍八荒中无人不识,正是苍山派的衣装。
赵执心中升起一股敬意,向两人鞠了一躬,方才离去。
铁匠铺内新开一炉,铁器在火中被烧得通红,却没有一丝不灭火星溢出炉口,见来了客人,赵父也没停下手中动作,说道:“这个月订单已满,若要铸造器物,还请等到下月初前来。”
“赵铁匠,我们不是来铸兵刃的,只是想向你们打听一件东西。”一名男子道,“不知您祖祖辈辈炼器,有未从天火中,发现什么宝物?”
赵父埋头将铁器翻了个面:“我们这小铺子,能有什么宝物,最值钱也就世代传下来的技艺了。”
男子不懈:“您可好好想想,这……”
“何需多言。”另一男子身形稍高些,显然没那么好脾性,抽出腰间长剑,抵上赵父颈项,同时掷出一小物,直入正欲叫唤的赵母口中,卡主她话音,“我师弟仁慈,只给你们一次机会,心宿在哪?”
“师兄,别这样!”
男子一道眼刀将他师弟的仁慈杀回胸腔:“说!”
赵父吓得手一抖,烧了一半的铁器落入炉中:“大能,我真不清楚……”
男子冷哼一声收回长剑,指尖猝然弹出两颗小物,各射向赵氏夫妇心口,不过一瞬,便将两人性命夺取。
赵父犹睁着眼,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们袍上的云纹,那和家中仙人画像的衣袍如出一辙,却怎会做出此等恶行,最后一口气咽下,再多不解和愤懑倾数从躯体中消逝。
“师兄,这……你怎么能不问清楚就动手呢!”
“你别忘了,前一宿可是藏在人心口里,还是问尸体最快。”男子在师弟不忍的视线下,将赵氏夫妇遗体开肠破肚,确认其中没有所寻的东西,才愤愤收手,以剑挑了一把天火,引上铺中门帘,天火不再受控制,熊熊燃烧起来,将冷硬的铁石都烧成液体。
两人压低斗笠,趁火焰烧出店面之际,扬长而去。
留阳镇后街一处茅草屋中,赵执正给暂居在里头的几个同龄人分发大饼,这些孩子都是早些年北方境天灾时逃亡而来的,也不知北方宁山在做些什么,自个儿境内的灾民都不安置。
“晚上都来我家吃面,今儿我生日!”赵执像个孩子王,站在屋中间,昂首挺胸,孩子们狼吞虎咽,一听有热面吃更是雀跃,有几个活泼的围着赵执又蹦又跳,叫唤着,好不热闹。
这时,一声撕心裂肺的高呼打破屋内融洽:“走水啦——快来救火——”
赵执冲出茅草屋,只见前街有火焰冲天而起,似欲与天顶烈日争个高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周蔓延,黑烟滚滚,助阵掩盖太阳。
那是我家的方向!
赵执心中一惊,拔腿向家中冲去,然而待到家门口,他傻了眼。
烈火裹挟残垣断壁,将不久前还热闹的街巷烧成废墟,连屋框房梁都没剩下,黑色粉末随火焰升腾而起,不消片刻,便在风中毁灭殆尽,火势最盛的中心,正是赵家打铁炉的位置,如今屋人不在,徒留一方打铁炉,在不败天火萦绕下依旧完好。
“儿啊!我儿还在里头啊!”
“快去找大夫!”
“这火怎么扑不灭啊!”
“赵家不是守着天火么,怎么会烧起来了!”
周遭惨叫声怨声四起,涌入赵执耳中,却像隔了厚重的麻布,遥远得恍如隔世,他怔怔站在烈火前,被炙烤得脸颊通红,衣袂不断沾上火星,灼出不少黑边破洞。
怎么会烧起来了?明明凭凡人之力,让火星出炉都不可能……镇子里死伤多少人?爹娘呢?得救了没有?去了哪里?
火势依旧不减,很快蔓延至后街,整座留阳镇仿佛处于地狱火海之中,天顶烈日被黑烟盖没,赵执恍然大悟般回神。
爹娘定是去救人了,他这么想着,抖擞了精神,扶起哭倒在不远处的妇女,决定以所能及之力,先救人。
可这本该顺风顺水的生辰之日,却总是要跟他作对般,大步还没迈开,便被人挡住了去路。
面前站着的正是早上来店内的两人,道袍一尘不染,青云纹广袖在热风中烈烈飞扬,赵执抓着一线希望,拉住一人衣袍:“大能,你们快救人,救火啊!”
后方那人扭头观望周围,心绪不定,说道:“师兄,先救人吧,心宿的事……”
前人不为所动,冷冷地问:“你是赵铁匠的儿子?”
“是!你们快救人!要找爹娘等会我带你们去!”赵执心急如焚,快速说完,转身正要加入救援队伍中,孰料身后猛然袭来一阵厉风,于此同时胸口心火石光芒大盛。
只听铮一声响,紧接着是两声极轻的石子落地声,其中一男子执剑挡下射来的小物,道:“师兄,心宿挂在他脖子上,不用再取人性命探寻了!”
赵执悚然转身,只见广袖上六道云纹扫过眼前,袖中手臂抬起,手腕轻翻,一颗黑色扁石子凭空而现,向他心口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