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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认亲(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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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铮回到旧小区的出租屋,这一室一厅的小房子是他和好朋友袁小圆合租的。
袁小圆性别男性向男,但有一颗少女心,私下里还喜欢穿女装,家里人不能接受他的性取向和这点小癖好,早跟他断了来往,袁小圆孤身一人北漂,学了点化妆造型,现在是苏铮那个野鸡经纪公司的化妆师,当然也就跟苏铮一样,经常接不到工作入不敷出。
自打年初苏凌病逝,苏铮就搬来和袁小圆同住了,两人都没收入的时候,经常为交房租一起吃泡面,按照袁小圆的说法,他和苏铮是“泡面兄弟”。
后来两个人一起闯荡娱乐圈,磕磕绊绊中互相扶持,别看袁小圆表面上弱不禁风,疯起来要人命,苏铮被赵开纠缠的时候,袁小圆曾经和他一起打架,抡起凳子砸过赵开的头,当然随后他和袁小圆被赵家的保镖打得更惨,小圆送进医院的时候就差最后一口气了。
他们俩是过命的交情。
苏铮重生回来就迫不及待想要见到袁小圆,这辈子他不仅要自己过好点,也要让这个傻小子过好点。
进门就看见袁小圆窝在沙发上,神情沮丧,眼眶通红。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苏铮问。
袁小圆一见他回来,愤懑委屈更甚,他颤抖着指向电视,呜咽道:“他妈的,比利时输了啊!我买的足球彩票全赔了,呜呜呜……怎么办?今天追债公司的人又来了,房东还催着交房租,可我们没有钱了,怎么办?苏苏,要不咱们悄悄搬家吧?或者干脆一起上天台算了,跳下去一了百了……”
苏铮坐在袁小圆身旁,拍了拍他的头:“追债公司的人又来了?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苏铮满含歉意,这事是他连累袁小圆了,当初袁小圆邀他合租,他就有过顾虑,但袁小圆跟他说,不管有什么困难,两个人一起面对总比一个人孤苦伶仃要好,他们这样两个没人疼没人爱的野小孩,需要抱团取暖。
袁小圆摇了摇头:“我从窗户看见他们上来,就躲在屋子里没有应门,他们在门口叫骂了几句,就留下这些走了。”他指了指客厅中央破旧掉漆的折叠餐桌:“你看。”
苏铮拿起东西一看,有些哭笑不得,那是一把刀和一张纸条,一看就是用刀戳着纸条钉在了门上,苏铮心里暗笑,小弟们的手段还挺古典。
那纸条上有几个鲜红的血字,大概是蘸着鸡血写的——
再不还钱来,管杀不管埋!!!
苏铮看着那三个血淋淋的感叹号,“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笑?”袁小圆急得瞪圆了眼睛,他有一双杏核似的圆眼睛,睁大了奶里奶气的特别可爱。
“没事,别着急,也别哭,”苏铮给袁小圆递了一张纸巾,安慰他道,“咱们马上就要发财了,你还有多少钱都给我,下一场球赛德国巴西,咱们买德国大比分赢,最保守的赔率也能有200倍。”
“200倍?大比分?”袁小圆擦擦眼泪,懵懂地看着苏铮。
“嗯。”苏铮笃定道,“德国巴西7:1。”
对于苏铮这样毫无资本的人来说,还有什么比买彩票来钱快?更何况重生正赶上世界杯,双色球之类的彩票号码他不知道,但是这届世界杯最后几场重要比赛的比分,他可记得清清楚楚。半决赛德国巴西这一场逆天比分,堪称足球历史上一大不可思议事件,当时让多少球迷欣喜若狂,让多少球迷痛哭失声,又把多少赌球的人送上了天台。
然而袁小圆显然不相信他的“鬼话”,他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苏铮:“苏苏你疯了?巴西被打到7:1?!那可是巴西队!世界毁灭他们也不会输得那么惨!”
苏铮也不想费尽口舌跟他解释,他直截了当地说:“你就当把钱借给我,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总之,我不让你亏本钱,怎么样?”
袁小圆仔细盯着他看,咽了口唾沫,眼前是苏铮没错,但他从未见过如此从容笃定的苏铮,哪怕是说着最荒唐的话,那气势却让人莫名觉得可以信赖。
“可是……”袁小圆嗫嚅道,“可是我真没钱了,除了那一点点定期存款,我手头的钱都买足彩输了啊……”
苏铮无奈地叹口气,他也没想着指望袁小圆凑本钱,只好自己翻箱倒柜,希望能多找出哪怕一毛钱来。
只可惜苏铮查遍了所有账户,翻遍了所有裤子口袋,最后竟然只凑出500块流动资金,这个结果让他自己都震惊了,2014年的自己这么穷的吗?
不过想想也是,手头有点钱就要还债,打工的那些地方也不是当场就给结钱的,总有青黄不接的时候。
500块全买足彩,翻200倍,是10万块钱,看起来赚翻了,但实际上连还债都不够,妄论其他。
苏铮十万分不甘心,大比分逆天赔率,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如果他有5000块,就能赚100万,要是有5万,那就是1000万啊!
这样一夜暴富的机会谁能不动心?要是真有了1000万,随便买买房子或者投资几支潜力股,就找四年后发展比较好的互联网创业公司,钱往里边一扔,躺着就能赚个盆满钵满,到了那时候,他想干什么不行?
追债公司?买下来!让那些嚣张的小混混每天排队给他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天堂夜总会?买下来!找一群花美男天天给他跳钢管舞。
野鸡经纪公司?买下来!自己当金主,想演什么演什么,演捧谁就捧谁,让欺负他的经纪人立刻滚蛋,看不起他的小明星都要叫他一声“苏总”,赵开那样的人渣他可以吊打千百遍。
虽然挺庸俗的,但想想确实爽啊。
“苏苏,”苏铮正靠在沙发上做梦,突然袁小圆推了推他,“你……你笑什么呢?”
苏铮坐正了,很快收敛起梦游般的笑容,严肃道:“小圆,两天之内,我需要5万块钱。”
袁小圆为难道:“5万?卖身吗?”
苏铮:“……”
袁小圆苦中作乐地笑了:“你们夜总会那李经理不是经常劝你出台吗?说你这姿色挂牌至少5万起,前不久不是还有个老板想要你初夜说给你10万吗?”
苏铮又跌回沙发里,颓然道:“要卖我早卖了,也不至于现在这么寒酸。……就没别的办法?”他问袁小圆,也问自己。
“或者从天而降一个有钱亲戚,让你继承亿万遗产?”袁小圆困得不行了,打了个哈欠打得满眼泪花,“不行了,你自己琢磨吧,我要睡了……”
“有钱亲戚?”苏铮忽然扑了过来,眼神雪亮,把袁小圆摁倒在了沙发上,“你说对了,我还真有一个!”
袁小圆吓了一跳,一边推他一边咯咯笑了起来,“要是有你赶紧去抱大腿啊,你抱我干什么?要睡我啊?早说呀……”
苏铮放开他,陷入了沉思。
经袁小圆一提醒,苏铮想到了自己还有位小叔庄心诚,他还想起了就在小叔导演的电影《山月》首映这一天,曾经发生过一件事。
《山月》6号晚上将会举行首映礼,活动结束之后,庄心诚跟圈内朋友一起去酒吧玩儿,结果被狗仔拍了照片,狗仔主要拍的是另外的明星,新闻标题上也没有庄心诚这位新锐导演的位置,但是照片上有庄心诚。
苏铮当时看八卦新闻无意中看到了照片上的小叔,还想着印象中小叔一向内敛端正,醉心学业醉心艺术,对去夜店喝大酒这些都不感兴趣的啊,难道是这些年没见,他被美帝的资本主义生活方式腐蚀了?
苏铮打住漫无边际的思绪,自己给自己做总结,上辈子发生过的这件事很快就会再次发生,大约20个小时以后,庄心诚会出现在橘子酒吧,而苏铮以前在那里跳过舞。
“小圆,”苏铮又拍了拍昏昏欲睡的袁小圆,“你要是有个亲戚……也不能算亲戚,只是以前一起生活过,而且很久没联系了,他突然跟你借5万块钱,你会答应吗?”
袁小圆想了想:“不会,我不借,最讨厌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还有莫名其妙的老同学跳出来借钱了。”
苏铮点了点头,袁小圆说得对,现在他跟庄家没有任何关系,他甚至拿不准庄心诚还记不记得他,肯定不能贸然去认亲借钱。
但是1000万的诱惑实在太大了,他总要想个办法试一试,赌庄心诚记得他,赌他对他还存有一点怜惜之情。
可怕就怕……
庄心诚记得他,但对他的感情不是怜惜,而是厌恶。
苏铮靠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上不甚明亮的吊灯,又想起他16生日发生的那件事。
说简单点,就是那天他误喝了一杯酒,当时他不知道那酒里有什么,后来他混迹娱乐场所多年,自然就明白那杯酒里被加了春-药,他神思恍惚之下去爬了庄心诚的床,虽然两个人没发生实质关系,但只要想象一下,也知道那场面有多尴尬难堪。
其实当时庄心诚已经从电影学院毕业,成立了自己的导演工作室,但那件事之后不久,他就放弃了国内刚刚开始的事业,选择去美国发展了,虽然庄心诚没明说,但苏铮猜测那一定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一定是小叔对他厌恶至极,失望至极,以至于避之唯恐不及。
庄心诚出国之后,两个人就断了联系,苏铮妈妈关玉去世,庄心诚没有回国,苏铮爸爸生病出狱,苏铮离开庄家,从头到尾,庄心诚也没有过问。
一别8年,苏铮到死都没有再见过那个人一面。
苏铮有时甚至会怀疑,这个小叔叔是不是只是他的幻觉,是那个寄人篱下的孤独少年幻想出来的一点希冀和依靠?
直到父亲病逝之后,他才渐渐听闻庄心诚的消息——
他在好莱坞展露头角,他的电影短片获了美国的电影大奖,他决定回国发展,他的首部电影长片《山月》即获得GN电影节最佳导演奖,他被称为“华语电影的希望之光”。苏铮到死也只是个娱乐圈的边缘小透明,而庄心诚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超级大导,商业和艺术上的双重成功,让他年纪轻轻就站在了华语影坛的巅峰位置上。
上辈子苏铮从没想过主动去找庄心诚,但他想过也许有一天,自己在娱乐圈混出头了,就能自然而然地,以一个明星的身份与庄心诚重逢,但在那之前,他不想去打扰小叔叔,他自惭形秽,抱着一点可怜的偏执和倔强,不想去跟庄家的任何一个人,包括庄心诚乞求帮助。
当然也许还有另一个原因,他害怕庄心诚早忘了他或者仍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他如果去找对方而遭到拒绝,希望破灭而徒留尴尬,那他心里最后那点美好的念想都要不复存在了。
但那是上辈子的事了,现在想想,又是何苦呢?
上辈子他脾气倔心气高吃了许多苦,都说不撞南墙不回头,他都一头撞死了,这辈子总是可以回头了吧。
要回过头来对自己好一点,连齐天大圣孙悟空遇到九九八十一难还要去找观音菩萨呢,小叔这么好的一门亲戚,他为什么不去认?
但认亲也要讲技巧,要自然而然不着痕迹,成功了皆大欢喜,不成功也不至于尴尬。
苏铮打定主意,长长呼了一口气,他扭头一看,袁小圆已经窝在沙发上睡着了,苏铮俯身过去叫了他一声。
“干什么?”袁小圆迷迷糊糊地问他。
“我晚上要出去一趟,你得帮我化个妆。”苏铮说。
“要什么样的?你要去跳舞?”
“对,跳舞,但更重要的是勾引男人,”苏铮成竹在胸地笑笑:“要既清纯又妖艳的,让人着迷又惹人怜惜,最好就是风尘中一朵摇曳小白花那种感觉。”
“……那不用化了,”袁小圆翻了个身,“你本来就是那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