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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五章 ...

  •   这上华庭,是取了“赏花尚华”之意,是故庭外是亭,亭围皆是花草。虽说已入了仲秋,晚风习习凉意袭面,可这赏月赏花之夜,这晚席还需在这上华亭。

      一行人方行至上华亭,慕幻毓已吩咐了婆子置了暖炉在亭内,亭子也是围了屏风。酒席摆好,慕幻毓一一盛了汤菜,才正经入了席。席间众人自是欢声笑语,暂且按下不提,这席后赏月听曲儿才是今儿的重头戏。且不说中秋本就是赏月赏花的日子,便是今儿个三小姐和那紫妩姑娘的对比也着实让下人们期待一番。

      “啪啪”,只听得慕煌宇拍了两下手掌,便看到上华亭对面伶人们鱼贯般上了台,只见得一白衣女子,飘飘若仙,坐在台上,琵琶半遮面,自是风情万种,身上那梅花缠枝映着妃红的滚边儿,随着曲子的节奏,那么飘飘荡荡的,竟似是活了一般,不由痴了。一曲唱罢,却听得一曲箫声应和而起,众人瞧去,只瞧见二公子天煜头束玉冠,栗色抹额中间的水滴玉嵌子显得格外的温和,平日里星子一般的眸子此时轻闭着,一身月白长衣在夜风里轻轻摆荡着,竟似是仙人下凡一般。二公子的箫技自是好的,只是平日里不张不扬的,众人倒忘了这二公子也是个神仙般的人物,只记得他的平和,总是淡淡笑着。这会子,竟对一个风月场的女子以此礼回报,如对知音一般,在他心里,竟是无贵贱之别的不成?别人不知,慕幻毓却是猜到了几分,二哥此时闭着眼睛,多半是怕泄露了情绪吧。难啊,若是为了自己,她定是要遣了紫妩出白城的,可也是思量过,若烨哥和她紫妩两情相悦,她便是做个菩萨也没什么,没得恶名都让自己担了去;可这会子,若是二哥也倾情于紫妩,是该成全谁呢?慕家人果然都是自私的紧啊,想到此处,慕幻毓自嘲的笑了笑便抬头看向凌烨,却见凌烨颇有意味的瞧着什么,顺着目光看去,果不然是紫妩压不住惊讶的脸,许是不曾有人这般相待吧。

      “天煜,久不闻你吹曲儿了,今儿个咱们可是沾了紫妩姑娘的光了。”慕煌宇笑说着。话甫出口,众人心下皆是一惊。虽说佳人才子的故事是大家都乐见的,可那佳人若是出自勾栏院就是另一回说了,这大公子纵使平日里放纵些,却不是个没分寸的,这些话,风月楼里说得,可慕府里是万万说不得的。莫说他人,便是慕幻毓心里也是没了计较,且不说大哥说这话是为了提点二哥莫忘记规矩还是要二哥记得这紫妩跟自己的尴尬境地又或者是帮衬自己把紫妩推给二哥,单是这场合,大伯还在,这话便是没了规矩的。

      “大哥这话是在怪我了,小弟认罚三杯酒,可好?”慕天煜没计较许多,笑笑说到,话毕,便执杯引颈而尽。
      “痛快!这才是咱们慕家子孙,来,大哥陪你!”慕煌宇举起面前的酒杯说着。
      “瞧瞧,这长辈们都没开喝呢,两位哥哥这般着急。莫不是怕一会儿谁灌你们不成,这会子急着先把自己撂倒了,算怎么回子事儿?”小幻拿起缠枝莲花纹玉制酒壶给在座的添着酒,笑说到。
      “这么轻易就醉的话,便不是我慕家儿郎了,更何况,这明月佳人美酒,也是当浮一大白!”慕家当家的如此说了,其他人自是免了尴尬,自寻其乐。
      “大伯,义父,按理儿小幻应是服侍左右的,可自从打义父那里得了这凤首箜篌,方才又听了紫妩姑娘的曲儿,小幻不免技痒,就着这高兴劲儿也给咱们这家宴助助兴,还容我退下准备一番。”
      “哦?打从小幻及笄那天,就没听过你弄琴了,今儿个大家可是都要一饱耳福了。你自去便是,好生准备,我们多等些时候也是无妨的。”

      “小姐,这,可行么?一个时辰的时间……”玲珑手里捧着衣盒子,秀眉微蹙。
      “管不了这许多了,这边拖得一刻便是一刻,我自是快去快回的。他人问起,你只说我焚香沐浴,方才对得起这凤首箜篌啊。”说到此处,慕幻毓笑了笑,继续道:“旁人不知,你总是个明白人儿,此时去了,省去日后多少麻烦?更何况,娘拒绝了进宫,大伯也替两位哥哥回绝了官职,我的身份又不是能说出去的,这会子弄这劳什子义女,多半是日后要把我栓到京城的。”
      “可这些又碍着他什么了?二夫人不去,自是省了个争风吃醋的,二少爷还好,大少爷那火爆脾气若是在朝为官,多半人都是要得罪了去的;便是二少爷去了,也不见得就能是他老人家的左膀右臂了,更别说您了,您就是不去,他身边的儿女还能少了不成?”莺儿接话问到,却换来玲珑一记白眼。
      “这得不到的总比那信手拈来的东西看起来好,这个中道理日后你自会明白。行了,不跟你们在这儿闲磨牙,玲珑,把衣盒儿给我,你跟莺儿两个只管守在外面便是。我左右半个时辰的功夫,这会子,祝妈妈怕是里外两身汗了,再不去,风月楼就可以关门大吉了。”慕幻毓说着掀开床被,从玲珑手里接过了烛台,顺着她无意间发现的地道出了慕府。

      却说风月楼那边自是热闹非凡,前些日子紫妩的事儿闹得也是满城风雨了,好好的摇钱树,竟生生没接过他客,这会子风月楼里要捧新姑娘,白城的老少爷们儿们自然是不会放过这次机会,虽说只是清倌儿,可这风月楼里的姑娘说不准什么日子就要挂牌接客的,他们自然不会放过这既赏佳人又能花小钱听风月的机会,这水泄不通也就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了,更不用说这个新人可是祝妈妈早早放了话,说的是天上仅有地上绝无的,还每月只逢九才出场的主儿,每个人都新鲜得很,是什么样的角儿能有这么个范儿?

      待慕幻毓赶到时,祝妈妈直喊“阿弥陀佛”,她自然知道今儿个慕府里有局,也知道自个儿的东家也不过这一时半刻能出来,这时间紧凑的纵是她这个老江湖也捏了把汗的,却看自家小姐施施然进了屋子,换了衣服,面上坠了镶着琥珀亮片儿的面纱,悠悠站在她身后等着她开场,当下把那句“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理解了个底儿掉。枉她还替人家担心时间不赶趟儿,拿不住场那些个有的没的,瞧瞧,这镇定劲儿,就是自个儿都做不来的。摇了摇头,这时候哪里有时间让她分神想这些?赶紧完了这场,让这小祖宗赶得及回慕府才是正经,祝嬷嬷清了清嗓子,说到:“今儿个八月十五,是人月两圆的日子,各位爷们来咱们风月楼要的就是这点子风流,既然爷们给足了我祝嬷嬷面子,祝嬷嬷我也是爽快人,便让诸位爷们今儿个也能尽兴。我也知道诸位爷们莫不是冲着君怜来的,既是如此,咱们也人月两圆便是。君怜,来……”

      只见“君怜”缓步而出,荼白云纹银白滚边儿广袖长裙曳地而泄,松松的马髻坠在肩下,头上仅插了一支无甚花式的玉簪,环在后肩顺臂至膝的青白雪纺的披帛随着穿堂风轻轻飘着,腰间的玉制平安锁翠的发亮,晶石点缀的面纱被风拂过,欲起不起,只那晶石的光芒随着堂内的灯火波浪似一起一伏闪过,眉心处梅花形镂空额坠正正映着一点朱砂红痣,一双春水般的明眸似怨似愁扫了这么一周,众人不由得安静了下来,彷佛是怕惊了这月中仙子一般。祝嬷嬷看到这场面,只在心里念了句“妖孽”。说来如何不让她老人家生出感叹,明明是大家闺秀,偏偏出来做这档生意,做便做了,还要出场子,偏偏那姿态,那身段竟是个中好手,若今儿个真真只是君怜姑娘,那这风月楼是要红火一阵子,她老人家也乐得数钱数到手软,东家赚钱,她自个儿也能连带捞些养老的家当,可如今,她不仅替自个儿东家担心,还要操心自个儿是不是有命等到拿钱回家养老,哪天若是让慕家那几位爷知道了,她祝嬷嬷莫说养老,怕是要一卷草席收尸也难。这位主儿,还好死不死挑了今天这么个日子,真真是妖孽啊,除此之外,她着实想不出什么别的了,哦,对了,还要各路菩萨保佑,千万别出什么差错。

      祝嬷嬷尚在神游的时候,只听得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君怜幸也,得见妈妈,无以为报,唯曲明心。”四句话便包含了许多,交代了身世无奈,表明了报恩之心,叹尽了世事无常,却是让人再不能有轻薄之心,若自己非是那知音之人,便是唐突了佳人。难怪这祝嬷嬷这般上心,这排场怕虽是不如紫妩那般惊艳,却是多了几番清冷之意,如清莲一般,心生亲近之意却不忍唐突。不过,也挨不过几个没眼力劲儿的,祝嬷嬷只管在一旁叹气这下手难当,是不是该早早卷了包袱银两走人,早日享享清福什么的,只听得不知哪个不长眼的说到:“哈,这下了场子便是勾栏女子,说这些浪费时间倒不如给爷们见识见识,瞧这伶俐劲儿,就甭在爷这儿装犊子了,开个价儿,爷我照付便是,模样瞧不见,这身段也是好的,只管玩什么猫腻儿,左右不过是个钱字罢了。祝嬷嬷,这老规矩您老还真是玩不腻怎地?说吧,您打算在这君怜身上讨回去多少?”
      此话一出,慕幻毓不由得秀眉微蹙,想她不过是为了日后方便才赶了这个时间冒着被慕家揭穿的危险才来的,本就不愿多生是非,碰上这样的人,若是平日里,与他周旋一二倒是不妨,可今日,她看了看祝妈妈,还不是自己开口的时候,让祝妈妈免了这口舌方是上策。
      “哎呦,我当是谁在这儿扇我的老脸呢,敢情好,是白公子啊。瞧您这急性儿,别说今儿个不是咱们君怜出阁的日子,便是,白公子您也不该扰了咱们的规矩不是?这风月楼里的姑娘虽说是沦落风尘,也到底分个清红不是?祝妈妈我可是一早儿就跟各位说过,咱们君怜现如今只是清倌儿。便是他日挂了牌,这开门揖客的事儿也讲究个两厢情愿不是?怎么着,白公子今儿个是来给我这风月楼添热闹来了不成?”祝嬷嬷虽是笑脸迎人,可这话里已经是藏了刀的,若是那不长眼的接了下去,准没个好儿。自打慕幻毓接了风月楼,还没几个不长眼的来闹场子的,便是有,也多半不是身残便是家败了,看样子,这姓白的也是灌了两杯黄汤就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了。

      祝嬷嬷一番话出了口,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这般疾言厉色的却是不常见,可见这君怜在风月楼挂头牌的日子不远了。几句话也让那姓白的酒醒了几分,纵是自己不待见这股子矫情劲儿,却不代表他不怕风月楼背后的势力。正不上不下的尴尬着,不知怎么收场,众人也都要看他如何下台之时,只听得挑弦之声,回头看,那君怜眼中一派清明,似是方才什么也没发生一般,自顾自地轻唱到:
      数声鶗鴂,又报芳菲歇
      惜春更把残红折
      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
      永丰柳,无人尽日花飞雪

      何处秋雪临,咫尺愁风引
      朝来入庭竹,孤客最先闻

      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
      楼头残梦五更钟,花低离愁三月雨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天涯海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烟波江雨,约后方遥。经时岁,问君怎禁如许无聊?
      虽是萧条,千情系恨,争向年少偏饶。不觉新来,憔悴旧日风标。
      满面烟波江色,几番流金岁月。

      贪行色,岂知离绪。万般方寸却饮恨,脉脉同谁语。
      更回首,重城不见,寒江天外,隐隐两三烟树。

      一曲下来,竟是无人能语。曲中一问一答,看似春思萌动,却怎知不是一番人生际遇之后的道理所在。待众人回过神来,才发现,那抹白衣已是不见。多年后,白城风月楼君怜姑娘依然是那坊间赞不绝口的谪仙。祝嬷嬷直到送走了慕幻毓,心内方松了口气,听了刚才那曲子,才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历朝诗词的堆叠在那几根弦里竟是这般光景,也明白那日里莺儿的轻笑里不只是笑她的担心,多半也把自个儿的短见取笑了去。这些日子只是担心东家应付方才那白公子样的人物出什么差错,却不曾想,从头主子就已经把这样儿的人给拍了出去,还是这么云淡风轻的,活了这么个岁数,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手段了。就在祝嬷嬷不知第几次想是不是该辞了这风月楼妈妈的时候,慕幻毓要开始的是另一场她没算计到的场面。

      却说慕幻毓匆匆赶回慕府,莺儿玲珑二人已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嘴里直念着“祖宗”,想也知道是那边来人催过几次,再不回来也怕瞒不住了。好在有了打量,若不是那个什么不长眼的白家二世祖,也不至如此狼狈。正换着衣服,却听见凌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幻可是不舒服?”慕幻毓抬眼看了看玲珑,只见玲珑用手比了个三,知道前面已是来过三次了,便向门外开口说到:“烨哥久候了,适才有些头晕,却不碍事,这就过去了。”听见凌烨走远了,转头向玲珑问到:“三次可都是烨哥过来的?”
      “这两次是,第一次过来的是二少爷。小姐在那边可是遇到什么事儿了?怎么这会子才赶回来?”
      “总有几个不开眼的,祝嬷嬷拦下了。不说这些了,我要赶紧过去了,再不过去怕是郎中就要来了。”
      “心都快蹦出来了,您还有心思给我们开玩笑!”莺儿嘟着个嘴,囔囔说到。
      “小蹄子,没白疼你,知道担心了。”慕幻毓笑着捏了捏莺儿的脸蛋,便往上华亭去了。

      甫到上华庭,慕幻毓遣人安置好了箜篌,施施然坐了下来,银红的凤尾裙曳地铺开,裙摆上的珠片在月光下却似繁星点点,赤金广袖流云衫因素手持箜篌在晚风中飘飘若仙,透色的月白流金纱罩让慕幻毓整个都透着股朦朦胧胧的样子,真真同那飞天一般。上华亭内看到这幅光景,竟是无人能语,众人皆知这三小姐是美人胚子,却未曾见她这般打扮,虽说是坊间女子的衣着,却生生有股子升天的仙气,丝毫不见流俗和魅惑。云君行也是呆住,彷佛看见了年轻时那让自己心动的女子,也是这般衣袂飘飘,如精灵一般,却是错失,心下竟是一阵苦涩,抬头看向不远处如今只是绿色连云纹暗花锦缎对襟袍裹身,一髻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挑心髻上一支嵌宝珠翠发簪,当年的少女如今已是端庄慈母,自己竟是错过了多少时光。被人瞧得不自在了,二夫人只是抬眼看了看云君行,眉眼之间再无当年的情动,只是淡淡看他,微微一笑只向自己女儿看了去。慕煌宇只觉心口一紧,这般执着却是为了谁?小幻,那人可真是值得?思及此,便看向凌烨,却瞧见凌烨眉头微锁,竟似不快。是了,便是自己也不愿小幻这副样子被他人瞧了去,那,是不是说,这凌烨也是在乎了?

      众人尚在出神之际,只听箜篌弦响,葱指游走弦上,宫商角徵羽飘然而出,伶乐班子在适时处配上鼓声,曲子直直进入心底。众人仿若看见轻烟渺渺,仙境处三五清灵女子携伴而来,闻乐舞起。盛世华章,柔美而不失庄重,竟是把当年唐皇梦境重现一般。
      曲停,慕幻毓起身向亭子这边做了个万福,便离开上华庭,钿璎累累佩珊珊的往上华亭来了。人刚到,便听慕煌宇说到:“小幻这香没白焚,咱们等了这些时候也是值了。” “可不是怎地,方才我还寻思毓儿准备了这些时候,还怕是这些日子累着了,打发了烨儿去瞧瞧,别是闹了病也忍着不跟咱们说。”
      “让伯母担心了。”慕幻毓接话道:“前些日子在凤来仪订了套华胜,可巧儿的昨儿个送来了,难免心痒,想拿出来显摆显摆,也好让娘亲知道,她看不上眼的东西,别人可是抢着要呢。”说完便笑着坐到了二夫人旁边。
      “别在这儿打诨插科的,都是嫁出去的人了,还这么没个遮拦的,看人家笑话。”二夫人笑说到,这责怪的话让脸上那慈爱的笑容给消磨了个干净。
      “都是一家人,不碍的。”慕隐琦发了话,转头看向云君行,继续道:“云兄,毓丫头的琴艺可还配得上你的琴?”
      “我的女儿,怎会配不上?!哈哈哈,来来来,到义父这儿来,义父有个小物件儿给你。”慕幻毓听了这话,便起身走到了云君行面前。只见云君行从腰间解下来一只檀色织锦折枝纹的香囊,开口道:“这是你爷爷留给我的,里面的香料却是前些时候刚换过的,如今便留给你了。”
      “方才还怕这荒腔走板的让义父把这琴收回去,如今看来,却是得了义父的心的。”
      “小幻啊,你是个聪明孩子,什么事儿该清楚什么事儿该糊涂你心里是最有计较的,只是,有些事儿未必就是你看到的这般,凡事儿别太较真儿,也别太相信自个儿的眼睛。话,我今儿个就说到这儿,意思你清楚也好,糊涂也罢,终有一日你会明白的。明儿个我就回京了,记得得空来京里看看义父才好。”
      “小幻莫敢不从。”
      “凌烨,你也过来。”听了慕幻毓的回答,云君行又向凌烨招了招手,召唤到。“还是老话了,好好待小幻,若是让我知道,你在外面做了什么对不起小幻的事儿,可别怪我护犊子。纵是偏颇了谁,这为人父的心情你总也有一天要懂的。”
      “凌烨记下了,还请义父放心才是。”凌烨低头回到。
      “嗯,这些日子你车前马后的也受累了。”
      “这是晚辈应当的。”
      “甭这么客套,你叫我声义父也是应当。听说你前些年里都是在京里做事,若是生意上有什么不方便的,拿着这个去四王爷府上找他便是,他见了这个,自会帮衬你的。”云君行让随行的递了个圆木盒子给凌烨,继续道:“日后若是进京,把小幻带上,义父我在京里招待你们。到时候要是能让我含饴弄孙自是最好不过了。”

      “含饴弄孙”这四个字砸在慕幻毓的心里便不是这般轻松了,这一晚上,云君行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却是两次提到了孩子的事儿,莫不是让他知道了什么?不由得抬眼看了看凌烨,却见凌烨眉头微微锁着看着那支圆木盒子,里面放的不是书信就是什么信物吧。别人不知凌烨皱眉是为了什么,慕幻毓自是明白的,凌烨最忌讳的就是有人说他走关系,如今这东西不能不收,收了,以后用还是没用,他在京里的努力都能给人消去一半。不过,如今他皱眉的怕不是这档子事,多是这物件与其说是帮衬他,不如说是拖住他。接了这东西,便是应下了云君行,那紫妩的事儿便是难上加难了。想到凌烨为了这事儿犯愁,慕幻毓不由得眸子暗了下来,心里却跟吃多了杏子似的酸酸的抽着疼,她何苦为难自己,早些日子就明白的,怎么就这么固执,换来这么个让人怄气的结果。

      正想着,却听见一个不算陌生的声音响起:“紫妩给慕老爷,慕夫人,二夫人请安,公子小姐万福。”瞧瞧,这文文弱弱的,一阵风能吹跑了似的,说穿了,这会子她慕幻毓是凌烨名义上的正房,可实际上的妻子就在这亭子里跪着呢,慕幻毓看着这眼前的情景,怎么看,都像是她要接紫妩进府,叫她声姐姐,自此和和美美,凌烨享尽齐人之福。果然是赔本的生意,什么时候自己竟是把心彻彻底底赔了进去,这会子吃上了干醋,这股子酸味儿把自己熏了个底儿掉。正兀自想着,却听见慕煌宇唤她:“小幻这是怎么了,半天都不言语?”
      “这不是瞧见美人儿,看呆了么。”眼波流转回了慕煌宇一句,却发现紫妩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凌烨的旁边,就这么恰巧儿的让她瞧见,紫妩给凌烨手里塞了块帕子,慕幻毓笑了笑,走了过去,当做没看见似的,拉起紫妩的手,清了清嗓子,说到:“总听大哥说,这风月楼里紫妩姑娘的琴艺了得,今儿个见着真人了,大哥怎么就没跟咱们说今儿个来的是个美人儿呢。看的我魂都丢了一半。我瞧着紫妩姑娘投缘,姑娘芳龄几何?”

      “回小姐,紫妩今年正值二八。”紫妩总觉得眼前这人熟悉得很,却又想不出在哪里见过,听了声音,突然想起前几日的君清,可这人额间的朱砂恁的分明,那君清却白白净净一张脸,除了最初见时雌雄莫辨的,后来那份气度总还是个公子哥儿的,如今这人,娇俏可人,玲珑剔透的,哪有半份男儿姿态,也难怪慕府上下都疼爱有加。

      “别这么生分,紫妩姐姐是大我几月,我爱姐姐琴艺,也跟姐姐投缘,姐姐得空时,便来府上玩耍。我自小都是跟几个兄长长在一处,如今好了,总算有个姐姐能说说体己话。只要不是我剃头挑子一头热才好。”若是她紫妩不知这慕三小姐的能耐,今儿个兴许真能感激涕零一番,那方染了血的帕子就扔在自个儿的脸上,那祝嬷嬷怕的不就是慕三小姐找上门儿去?若说她慕幻毓不知道紫妩的存在,那是绝不会的,否则凭着自个儿一个风月场里的女子,用得着这富家小姐巴巴儿的凑过来姐姐长妹妹短的?只是这些心思是万万不能写在脸上的,紫妩笑着答道:“蒙小姐错爱,紫妩是入了籍的,没得污了小姐清白。若是小姐喜欢,只叫人给紫妩传个话便是,紫妩定是到的。”

      “这话我不爱听。幼时跟着哥哥们也一处里读过些书的,书里说,乐疏贵贱,礼别尊卑。方才二哥也是拿知音的礼数对待姐姐的,这会子说什么配不配的,莫不是嫌咱们礼数不周全?再者说了,咱们哪里就是那什么尊贵人了?这士农工商,我们也不过是买卖人,哪里就尊贵多少了?姐姐虽处风尘,想也是没奈何的事儿,凭着这琴音,便知道姐姐不是那迎来送往的性子,怎地这般糟蹋自个儿?”

      这紫妩是个什么身份,在场的没有不知道的,凭着慕幻毓的耳目,说她不知道,也是不可能的。那这番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在座的却没一个明白的。凌烨瞧着,心下想她慕幻毓绝不是痴傻之人,什么人惹得什么人惹不得,这个中道理她是再清楚不过的,只是这一口一个姐姐叫的实在让人听着不舒服,别人不知,他自是知道的,自己是招惹了紫妩,虽说并不是计划里的,但也并非不能接受,若真真算起来,这夫妻二字,却真是只在紫妩处了。虽说他是算计着怎么把紫妩接进门来,可这会子慕幻毓那份亲近,活像是给自己拉姐妹的样子,说自己是开心的,是怎么也说不过去。“若是不要了,也是我不要的”冷不丁的,慕幻毓曾经说过的话在耳边炸了个响儿,却原来她是算计着脱身不成?这个想法让凌烨冷了脸,镇日里说在乎,说争取的,却原来也是这般容易放弃,打小儿他便是被放弃的那个不是么?怎么还抱了什么希望,总是学不乖呢?想当年,他为了慕幻毓跳下白珪江只为那手串,也是打心眼儿里想实实在在对她好的,只是为着这个举动,他发热发到不省人事,这大小姐却不见踪影,白白让旁人笑了他去,只说自个儿什么粘着慕家的尾巴走,结果不过是热脸贴着人家的冷屁股之类的,这份子真诚倒成了笑话一般。凌烨自小身份特殊,便比旁人敏感的紧,处处争强好胜,最怕让别人说他是贪了慕家什么便宜,沾了外戚的光。

      还记得当年醒来到好利落,也没见慕幻毓来瞧自己,只是二夫人送来不少补品,说丫头不懂事儿,让凌烨以后莫要那般宠她,忒没边儿了。再瞧见慕幻毓,已是自己去谢过二夫人的时候,看见她正跟贴身丫头玩儿的开心,手上戴着那丢了的串珠,看见自己,蹦蹦跳跳的过来喊了句:“烨哥哥,瞧,都是我粗心,手串找着了。你可醒了,我被娘骂了好几天呢。都好利落了?”凌烨却对跳江的事儿绝口不提,一来总觉得在人家眼里难说不是笑话一场,二来免得旁人说自个儿是巴结谁,他凌烨有本事,不走这旁门左道也是能成事儿的。谁承想,没几日慕老太太便把慕幻毓定给了凌烨,说是这丫头只有凌烨才能收得住,这攀高枝儿的名声,自此便是逃也逃不掉了。一来二去的,二人竟是越走越远。想起这些事儿来,凌烨只觉得讽刺,怕什么来什么,越躲却越是躲不过。不过,这些年来,他凌烨做事儿是大家都瞧见的,没人能挑出个错儿来,过去那些个计较如今也就淡了。

      “小幻即如此说了,紫妩姑娘也承下便是了,推辞多了反倒假了。”二夫人淡淡说着,众人心中皆是一惊,这二夫人鲜少在这样的场合下开口,往常若是慕幻毓多说几句什么,她也是要拦着的,如今这人这事儿她却是撮合着,着实让人想不通。
      “是,紫妩多谢小姐夫人抬爱。”说话间,却从怀里掏出方帕子来,“蒙小姐错爱,紫妩身无他物,这是我闲来无事时,自个儿绣的,前日里得了个熏香的方子,自己调了刚熏上的,想也是机缘,是要今日送给小姐的。”

      “紫妩姐姐真是手巧,瞧这垂柳拂岸,水波潺潺的。”说罢,慕幻毓将手帕凑近闻了闻,说到:“只是依着姐姐的性子,这香显得浓了些,却也是好的。小幻这边就谢过姐姐了,只是没什么好回礼的,只这支发簪,是我自个儿画的样子,托了凤来仪打的,虽是今儿个戴过一遭了,还望姐姐莫要嫌弃才好。”说着,便从发间抽出根玉兰花式的和田玉簪,这玉簪跟配饰比较起来,材质上更是讲究的,凡是慕幻毓托的活计,那凤来仪的东家从不假手他人,这手艺更是讲究,一支发簪看上去朴素些,明眼人都知道价值定是不菲的。不等紫妩推却,慕幻毓已是亲手将发簪插入紫妩发间。“我就知道,这簪子定是合适的。”慕幻毓笑看着凌烨说到。凌烨接话道:“卿卿的眼光自然是好的,时间也不早了,早早放了班子回去吧,外面风大,夜里又凉,回头惹了风寒就不好了。明日义父也是要一早里启程的。”

      慕幻毓眼波流转的扫了凌烨一眼,接着他的笑说道:“烨哥总是体贴人的,只是我自个儿酿的桂花酒姐姐喝不上了,不妨,玲珑,去窖里取一坛来,让姐姐带回去喝,劲儿不大,我爱那股子桂花香。”
      “那紫妩就敬谢不敏了。”紫妩微微福了身,淡淡一笑,回到。
      “那妹妹我就不远送了。”
      “小姐客气了。”

      却说这边慕煌宇借着自己多喝了两杯推脱了安置伶乐班子的事儿,慕天煜只好接下,安排了下人装了马车,将紫妩一行人送回了风月楼。车马行至风月楼,众人转回慕府时,却听见紫妩脆生生的叫道:“慕二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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