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如锦》珍珠兔子

14、十三章

　　“那个。。。”林子君咬了咬唇，不知道邱君锦到底从刚才她和陈绅的对话里听到了什么。

　　如果她贸贸然开口，反倒是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了。再三纠结下，于是就变成她尴尬地开了个话头，可又不知道怎么继续说下去。

　　“我不会涉及你的私事，你不用担心。”似乎是听出她的纠结，那头的邱君锦出乎意料地主动开了口。

　　嗯？林子君一怔。听这语气，难不成他还真能全听到了？

　　明明在一般人听来是额外体贴又得体的措辞，可却让她说不出来的感觉到不舒服。
　　大眼飞快地眨着，恍然间子君不禁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毕竟此刻听来刻意和她摆开距离的人在几分钟之前还能不嫌隙地和她开玩笑呢。

　　哪怕林子君自诩是“阅人无数”，邱教授这无缝衔接的巨大性格差还是让小人涨姿势了。
　　细想来，刚才那不小的动静，若是稍许听到了一些，一般人一定会有好奇之心，事后会向她确认刚才的事由也是情有可原。亦或是，多多少少猜出了内情的人一般也会为了缓解气氛来宽慰她或者直接扯开话题。
　　而邱君锦不仅背道而驰，还另辟蹊径。

　　他这么说是在清楚明白告诉她：他给他和她划的定界线在哪里。
　　凡是那界线以外的地方，哪怕他或知情或了解又或是共情，他都不会主动跨过那界线，也不愿意跨过。

　　一阵阵寒意冷不丁地从脚底钻了上来。看似得体大方无害的相处，却最冷情。

　　子君单手握着手机，思考间已经慢慢踱步到了窗边。

　　这个房间是林老爷子特地为她安排的。
　　爷爷知道她从小就畏寒又怕潮湿，所以就将原来的储物室特地腾出装修了给她。从她五岁那年搬进老宅之后，就一直霸占着宅子里最靠南日照最好的位置。
　　起初她也是欢喜的，可后来时间长了她才发现，原来不止人喜欢靠近温暖，其他生物也是，就比如老宅南面那随着年岁逐渐茁壮的树木。

　　那些林子君具体说不上名的植被，这些年倒是长得越发高大起来，总让她禁不住怀疑会不会有一天就把整个屋子的光线都抢走了。

　　一晃神，小人又兀自神游了起来，完全忘记了对面的邱君锦还在等着，许是真的等了很久，电话那头的邱教授还是耐着性子又开口了，“林同学？”

　　“啊啊！在！”小人赶紧收回自己发散的思绪，眨了眨因为发呆有些酸涩的眼睛道，“邱教授。。那个。。我好像记不清我们说到哪儿了？”

　　“。。。”电话那头的人忽然没了声音，连呼吸声都轻得好像不存在一般，说不出来的，小人觉得耳边好像吹过一阵冷风。

　　一个哆嗦，子君立马识相地接上话茬，“哦哦，教授您找小西做什么？”

　　电话那头的邱君锦无奈地将手机从左手换到了右手上，空出的左手扶了扶额头，道，“之前不是说过要让小西把需要接洽的部分和资料给你吗？”

　　“哦哦，”子君应道，反问，“您不能直接给我吗？”

　　那边又是一默，半晌才传来声音，“其实就工作性质而言，小西是你的直系前辈，由他和你交接的话是最恰当的。”言下之意，你这个菜鸟我带不动你。

　　这是嫌她又笨又麻烦啊。大眼珠子滴溜溜地来回转了转，林子君顺着说道，“嗯嗯，好的教授，那就按照您说的办吧，我都没关系的。”

　　听到小人意外乖顺的回答，邱君锦感觉刚才开始一直隐隐发作的偏头痛缓和了下来，再看看时间也不晚了，是该挂电话了。

　　哪知就在他刚要开口时-，听筒那边忽然传来了超高分贝的尖叫声----

　　“啊--------！！！妈呀！！”

　　“又怎么了？”听筒里立刻传来邱教授的声音。

　　“没。。没事，刚才窗外闪过一个黑影吓了我一跳。。”小人边揉着心口，边喘着粗气回答道。

　　那头的邱教授似乎也是被她吓到了，停顿了一会儿才说道，“林同学，你大半夜的这么大声喧哗不会被邻居投诉吗？”

　　嗯？这一次轮到林子君默了，她是不是又发掘了邱教授的另一个特质？“不会的，今天住在老家，您别担心。”

　　住老家所以不用他担心？

　　邱君锦微微一笑，将咖啡杯放进水槽，转身向着另一个房间的方向走去。她还真是学习的快，这么快就懂得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了。
　　饶是来了些兴致，那头的人竟接着她刚说的话，问道，“所以，刚才的男生是你的童养媳？”

　　“哈？”小人一时贪嘴快就忘了身份，对面的人可是能决定她大学过的好还是不好的“再世父母”啊。

　　哪怕这个教授说话做人态度再怎么欠，她也不可以逆鳞来啊。

　　脑袋里飞快计量着这奇葩问题该怎么合适地圆下去，可是转念一想，这教授刚刚不是才说不过问她私事的吗？

　　林子君思考间，哪里知道邱君锦误以为她是默认了，于是就听那边一向寡言少语的邱教授一番感慨地说，“以前看国内的纪录片说农村一些土财主家是会有童养媳的，没想到还真的有，看来那些纪录片也不全是讹传。”
　　如果能让邱君锦看看小人的表情，他一定能看到她脑袋后面的几个硕大的问号。

　　林子君从没觉得过自己的人生会遇到像邱君锦这样给她添堵却又让她甘之如饴的人，现下她哪怕再想抓狂也只能硬着头皮，先把这邱教授那奇怪的逻辑纠正回来，“邱教授，那不是我的童养媳。只是暂住我家的一个亲戚罢了。”

　　“阿嚏---”隔壁房刚才浴室出来的陈绅冷不丁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抬眼看了看空调，怎么忘记开空调了？

　　屋外的天空黑蒙蒙的，连接着被夜色笼罩着的茂密丛林像是一片看不见底的幽谭。
　　窗外偶有寒风骤起，卷起那茂林的一角却也能牵动一片颤动，树影斜晖像极了蒙在眼前怎么挣都挣不脱的魔障，让人顿生寒意。

　　小人看了看房间里的老式挂钟，双眼已经升起了止不住的困意，
　　可还是不敢置信：她居然硬生生地和这个邱教授就“童养媳”这个话题开始东扯扯西扯扯，一直尬聊到了半夜三点？？!

　　真是太太太太。。。。小人乐得嘴巴都要裂开到耳朵根了，没想到邱君锦居然吃软磨硬泡这一套！

　　恰时，说来就来的困意还是让小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就听那头传来了翻阅资料的声音，随即便是邱君锦那极具辨识度的淡漠嗓音，问道，“房门锁好了吗？”

　　闻言，小人一时摸不着头脑，顺着话下床走到门前看了看，还顺便按了按门把手确认道，“锁好了。”
　　“洗过澡了？”那边还是一成不变的音调，完全听不出说话人的喜怒哀乐。
　　小人点了点头，道，“洗过了。”

　　见林子君只是乖乖地回答他的问题，完全没有了刚才那般头头是道的跟他说那些幼时趣事时的灵动敏捷，也没有了胡乱吐槽时的自说自话，异常的听话。

　　邱君锦勾了勾嘴角，说，“去睡吧，晚安。”

　　小人握着手机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些，不知为什么居然有些开始害怕回到一个人呆着的状态，只好厚着脸急忙忙开口唤，“教授！”
　　“嗯？”还好还在。

　　林子君松了一大口气，身体边慢慢仰着躺平下去，边轻声问道，“教授。。”
　　“什么？”并没有不耐烦。

　　小人咬了咬唇，她觉得问出来的话肯定会被误会，可还是想争取一下，逐字逐句地，往外蹦字道，“可不可以您把手机开着，让我听着睡觉？”

　　那边的邱君锦似是一愣，半晌才出声反问她，“如果我说不可以。。”

　　小人摸了摸眼睛，糯糯声音里不知为何有了些鼻音，“哦哦好的，没事没事，不可以就算了。。”

　　“可以。”邱君锦打断她，语气还是听不出喜乐。

　　“真。。真的吗！”子君开心地整个人从床上弹了起来，不由声音也高了几个分贝。

　　“你如果再不睡，我现在就挂了。”那头的男人凉凉地威胁道。

　　吓得子君感觉正襟危躺下去，口上连连应道，“好好好，睡睡睡。”

　　小人赶忙钻进被窝里，一阵闹腾之后，房间的感应灯“啪嗒”一声也随之熄灭。

　　小人捧着手机放在枕边，小声问，“教授，您还不睡吗？”

　　“一会儿。”不知道那头的邱君锦在做什么，可子君又不好意思再硬扯着人家聊天了，纠结着再
　　怎么和邱君锦套套近乎，双眼一眨一眨地手机屏上一分一秒流逝的时间，不知不觉便慢慢熟睡了
　　过去。

　　没多久听筒里就传来一阵阵平稳的呼吸声，邱君锦知道林子君终于是睡着了，他也知道她是因为
　　害怕不愿意入睡才会破天荒地想要和他套近乎。

　　明明心里害怕极了却不愿意承认，真是逞强。

　　邱君锦揉了揉发酸的双眼，将手机放到鼠标边上，专心看起了电脑里的资料。

　　可不一会儿，手机屏幕却一闪，显示通话结束了。

　　凤眼顺着电脑屏幕上挪到手机的方向，手下意识地竟想把手机拿起来，可最后还是他重新转回了视线。

　　感应灯“啪嗒”一声后，房间重新恢复了黑暗。

　　唯独一丝不和谐的亮光从小人的床头方向折射而来，而那掌控着亮光的源头却是杵在床头柜边上
　　的高瘦身影。

　　手机屏幕亮光下的精致五官像是蒙上了一层寒霜，握着手机的手指也不由地收紧，紧紧地扣着手
　　机壳的保护层。

　　直到手掌里传来的一阵阵钝痛，身影的主人才稍微回过些神来，视线直直地投向朝向他熟睡的林
　　子君，似是缠绵又似是憎厌。

　　时间随着他的情绪飞快地流逝，他慢慢移步靠近小人，感应灯也随着他的动作亮起又熄灭，熄灭
　　又亮起。他却是不厌其烦，最后终于停在小人面前，手下意识地靠近她，可终还是停在她的脸
　　畔。

　　一向顾盼生辉的桃花眼里囤积起的绵延留恋，最终化成了他对她的一次次妥协，双手将她的被子
　　掖好后，转身离开。

　　随着房门被重新合上，感应灯终于“啪嗒”一声，宣告了它的落幕。

　　第二天一大早，美美就过来了，起初林老爷似乎还有些抱怨美美来抢孙女，可一得知是要带子君

　　去医院做检查，林老爷立马命老胡去房间把小人拉起来。

　　老胡不愧是林家三代的老管家了，一路畅通无阻把小人从床上拖起塞进了美美的车里。

　　林子君一脸懵然，来回看着风风火火的爷爷老胡，刚要张嘴说话，就见林老爷已经站在车边上和

　　她作挥手告别状了。直到美美的车开出去一段距离了，小人才算回过神来，扭头问驾驶位上的美
　　美，“不是说下午的吗？”

　　“后来问了医生，说是最好在没有进食的情况下检查，”美美如是说着，话到嘴边好像突然记起
　　了什么，反问子君，“你这丫头，昨晚怎么手机一直打不进？”

　　昨晚？小人的脑袋这才开始运作起来，昨晚她，真的和邱君锦聊通宵了？！！

　　这么想着，小人下意识地开始找手机想确认一下不是自己的错觉。

　　这才发现，刚才没睡醒就被老胡拖下来了完全没想到要拿手机！

　　“怎么了？”半天没听到子君的回答，美美瞥眼看了眼身边的小人，就见她两只大眼瞪得圆圆
　　的，明显一副不在状态的模样。

　　“手机没给我拿过来啊老胡！”小人颓废地叹了口气，天哪，做身体检查还没有手机要命啊，这
　　才想起来还没有回答美美刚才的问题，于是道，“我正好有事情想跟你说。。”

　　听小人一副大难临头的口气，美美不由降下车速，好奇地反问，“怎么了？话说。。。好像陈绅那小子昨天半夜出门去了呢。”

　　美美和陈绅平时在O市的公寓就住在彼此的隔壁，按美美的话来说，从小一起长大都互相照应惯
　　了。他俩住的比林子君的公寓高级些，门锁是房卡型的，可唯一的缺点是那公寓刷房卡后的音乐
　　时间特别长，用美美的话说，“他俩平时出门进门，一刷房卡就好像在彼此跟前打卡一样。这门
　　锁的发明人估计也是个恶趣味。”

　　“他。。。”小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把事情概括好了转述给美美。

　　美美也不急，耐心地等着。

　　可见小人半天没挤出来一个字，美美又瞄了眼小人，果然看到小人一副活见鬼的神情，再加上那睡了一晚没来得及打理的头发如个鸡窝一般，看上去莫名的喜感又可爱。

　　这小妮子，美美脸上不由泛起了笑意，还是一如既往的心里藏不住事。

　　也怕她再难堪，美美率先开口了，“其实陈绅从一见到你，就喜欢上你了。”

　　“啊？”林子君的思路被打断，再加上是她始料未及的敏感话题，小人惊地一抖，整个人像受了
　　什么惊吓一般看向美美，“丝申他，他喜欢我？”

　　“你啊，是装傻还是真傻？”美美并没有看过来，挑了个档，将车转向了高速下，一边转着方向
　　盘一边说，“你不是从大学开始就一直都躲着他，还以为你知道了你。他呢，也是顾及你吧，一直拿我当接口和挡箭牌。哎。。。

　　咱们仨都一起长大的，我猜到你大概是不好意思坏了咱们的关系。可这事，躲是躲不过去的。”

　　小人正襟危坐了起来，跟着问，“那美美说我该怎么做？”

　　“你讨厌他？”美美柔声问。

　　子君思考了一下，如实说，“没有啊。”

　　“那为什么不试着交往一下？”美美苦笑着看边上的小人，似乎只是说了一句最理所应当的选
　　择。

　　“可。。那个。。。他也从来没有跟我表白过啊，”子君挠了挠大腿解释道，大眼一眨一眨，神色极是不自然。

　　你也不给人家机会啊。美美简直要被这样的小人逗笑了，可知道子君一向是这种遇到不愿意的事

　　就缩到自己安全区里的个性，她也不去说破，趁机反问，“那他跟你表白了，你就愿意和他交往？”

　　“嗯。。。”小人踌躇了一会儿，好像顺着对话的逻辑来说，她好像只能应承下来了？“那我。。可以考虑考虑。”

　　哟？竟然松口了？
　　美美甚是意外。

　　谈话间，两人已经到了O市第一医院。

　　在替小人挂了号和送小人进了检查室后，美美坐到了检查室门口的座椅上，随意打量着来往的工作人员和病患打发时间。

　　而彼时，座椅末端对面的问诊室的门忽然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匆忙的白色身影，美美的视线在
　　触及那人的瞬间凝固了下来。

　　而那人感受到了美美的视线也随着望了过来。

　　男人一身合身的白大褂，五官虽是极其普通，却被上帝组合在了最合适的位置上。五官柔和又无害俨然还是那童年时每晚哄她入睡时的模样，岁月不曾衰老他分毫却相反增添了他身上的干练和成熟。

　　眼波流转处，处处是温情。

　　美美的双眼慢慢湿润了起来，眼看男人向着自己走了过来，她赶忙眨了眨眼将眼底的酸意逼退，
　　迎着男人站了起来，看到男子熟悉的目光里泛起了疑惑，美美主动开口，柔声轻唤道--
　　“父亲。”

　　梅彦平的神色一滞，面色瞬间冷了下来，目光带着审视看面前的人，冷声，“你怎么在这儿。”

　　刹那，行人陌路，万籁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