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如锦》珍珠兔子

12、十一章

　　第二天醒来，子君把自己收拾整齐就出门坐车往祖屋的方向去了。
　　十二月的O市已然是十分寒冷，天空满是乌云密布，抬头望去那云的后边似乎又在酝酿着些别的什么。
　　不会是要下雨吧？
　　林子君条件反射地摸了摸书包。糟糕，没有带伞啊。
　　但转念一想去祖屋并不要走很多路，小人也就打消了回去取伞的念头，推开大楼的门径直走了出去。
　　绿苑小区门口的交通工具虽然不多，可巧的是有一部可以直达的公车一部到林家祖屋，这让后知后觉发现了这个巧合的子君觉得自己和这个小区冥冥之中，必然是有种宿命的联系存在的。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公车便驶了过来，小人赶忙从等候区站起上了车。
　　一上车，子君习惯性的挑了个靠后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塑料质的座位凉得她倒吸了一口气，“嘶--”
　　哎，早知道该在屁屁上贴两半暖宝宝的。子君随口嘟哝道。待她坐稳后，公车也重新行驶了起来，顺着小区门口的道路很快融入了市区的繁华车流之中。穿过身侧的车窗，看着街边的绿化和小店还有行人飞快地在视线里倒退，小人不禁发起了呆来。
　　昨晚胃实在太痛了，直接导致了她对于自己怎么下的车又怎么会和邱君锦在床上“手脚相缠”完全没有丝毫影响。可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还能感受到昨天某人在照顾自己时稳稳托着自己的手臂，还有对她的耐心。虽然外表看上去那么生人勿进又强迫症的邱教授，可却对她这个第一次（完全忘记了自己上次坑过人家？）见面的还旷了一整年课的学生这般悉心。
　　当然，除去他为了调味不经她同意就擅自用了她养的薄荷草之事另算，出人意料的是个十分外冷内热的闷骚教授呢。

　　林子君双眼眨巴眨巴，车窗玻璃里反射出来的精致大眼里俨然又是一副正在酝酿着坏主意的狡黠模样。
　　在小人发呆出神之际，公车已经渐渐驶离了市区，顺着高架一路疾速向着郊外的方向驶去。

　　青木茂密，重峦叠嶂。
　　林子君顺着下车的路一直往丛林深处走着。杳无人烟的林间小路上，还可以依稀看到正在农田里忙碌工作的人。
　　小人深吸了口气，嗯，果然还是郊区的空气更新鲜呀。

　　子君从小也是在祖宅长大的，可那时附近还有好几户人家，其中就包括梅家。

　　在子君和美美小学的时候，梅家发生了一些事情，林老爷怜悯梅家，于是拿出了养老金收购了梅家的房产其中就包括了梅家老宅。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林老爷还是继续让梅家人自由居住着。
　　林老爷宅心仁厚，名声在这山区也是人人称赞的。不过也是多亏了爷爷这样的善心，子君才不用和美美分开。
　　现在回想起来，她当时一得知美美要搬到城市里去住，可是好几晚吃不好睡不好。后来爷爷突然说要把养老金拿出来买美美家的房子，小人别提有多高兴了。
　　当时风波平息后不久，梅家的人除了管家和美美之外，梅家那些子君不太熟悉的长辈还是因故搬去了城市。似乎也是老天爷不忍美美一个人住着，于是一个顶着洋娃娃一样精致脸庞的陈绅作为美美的伴读，半路杀到了她和美美之间。

　　一想到小时候第一次见到陈绅的模样，子君不由笑出声来。

　　那也是一个类似这样的阴霾天气，子君写完作业趁大家都在忙着晚饭，无暇顾及小小的她时，悄咪咪地从厨房的后门溜了出去。
　　林家和梅家相隔而立，厨房的后门也是相通。
　　已经熟门熟路的她打算按照惯例从梅家的后门悄悄地溜进去。每天下午这个点的美美肯定是在认真学习小提琴的，子君打算趁机吓一吓她。
　　可奇怪的是，一直会为她留一条缝的梅家后门，今天却关的严严实实。
　　小子君不信邪，转了转门把手，明明是可以转动的，可门却是怎么都打不开。。。就好像有人在后面故意顶着她似的。
　　这让小子君不由联想到前几天和爷爷一起吃饭时候看到的新闻里说的专门在他们这种小地方入室绑架拐卖小孩的坏人，不好！
　　小人往后退了几步，一个肩顶将门给撞了开。“哎呦----”伴随着门的打开，还有一声稚嫩的呼疼声。
　　就见一个身形和她一般大的孩童被撞到在了一边的面粉袋上，面粉被撞得飞散了出来，将孩童覆盖包裹成了个粉娃娃。只见“她”瞪大了两只眼睛看着自己，小脸上沾染的面粉碎屑也完全掩盖不了“她”精致的五官，就听她气愤地吼道，“你谁啊！”声音也是悦耳。
　　小子君还是第一次看到比梅美更精致的人，不由地看呆了，不由脱口而出，“小姐姐好漂亮啊。”

　　“你说什么？”被撞到在地的小陈绅感觉自己要气炸。她叫他什么？
　　嗯？这么好看居然是个耳背？小子君大眼滴溜溜地转了转，也丝毫不怕生地凑到“她”耳边，然后提升了分贝唤道，“我说，小姐姐，你真好看！”说完，大眼一弯，冲着小陈绅笑了起来。那笑干净自然，带着这土地所特有的清新纯粹，恍惚了他的视线。
　　她是不是吼得太大声了？这小姐姐怎么一副完全傻了的样子。小子君心里升起了歉意，只道自己把一个聋了的好看小姐姐撞倒了，现在还把“她”吼傻了，真是罪无可恕。
　　小人撅了撅嘴，抱歉地伸手给还呆呆看着自己的小姐姐道，“不论你听不听得到，我叫林子君，森林的林，君子的子，君子的君。对不起，把你撞倒了。”

　　顺着平摊在自己面前的小手往上看，面前的女娃有一张小小的干净的稚嫩脸庞，长发被好好梳成了两个麻花辫柔顺地在女孩的肩膀上垂髫着。明明是平凡无奇的五官，可随着她的表情变动时却能牵扯出他所见之人中最灵动又纯粹的好看。

　　而眼下，那如陶瓷般的小小人的弯成了两半月牙的大眼里满满倒影着的都是小小的他。
　　小小的心脏里似乎有什么迅速萌芽生长了起来，让他被连日来奔波和被迫和家人分离的心重新悸动和温暖了起来。
　　而这些，都是小子君不曾知道的。

　　后来被他们二人吸引而来的梅管家把美美叫了来，经由美美介绍，小人才知道这个好看的“小姐姐”的家人因为生病将“小姐姐”托付给了梅家。而梅家便正好将“她”安排做了美美的伴读。除此以外，小子君才知道面前这个“小姐姐”是个名副其实的男生。

　　得知真相后的小子君一脸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侧视身侧的粉娃娃。可她也不知道的是，一直会因被认错成女生而暴走的小陈绅此时却在她露出的惊讶的神情中失了神，没了脾气。
　　直到很多年后，在陈绅接触到了一个叫“一物降一物”的词时，回想到了那时和小人的初识。
　　他才真正确信了古人所言实乃箴言。

　　伴着回忆，小人不知不觉中到了林家祖宅前。
　　小人抬头看了看大门两边两个熟悉的石狮子，上边还依稀能看到以前她和陈绅追逐打闹时留下的划痕印记。不过是两个月没回来，她都想不到自己竟意外地想念这里。思及此，子君扬手就要按门铃，可殊不知刚响了一声，门就应声开了。迎面而来的，是林老爷穿着围裙拿着锅铲的模样。
　　看见两个月没见的爷爷此刻像个孩子一样一脸期待和欣喜的看着自己，小人的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爷爷！”一把扑到了林老爷怀里。
　　林老爷赶忙将子君拉进屋内，关上门后道，“乖囡囡，先放开爷爷，爷爷还在做菜呢。”
　　闻言，子君松手，看着林老爷转身走近了厨房，张望了四周一圈后，见只有林老爷一个人，甚是奇怪，赶忙跟上问，“爷爷你怎么自己做饭啊？老胡呢？”
　　老胡是林家的老管家了，人如其名老喜欢留一撮小胡子。当然老胡，也是林子君小时候调皮捣蛋时遇到的最大的劲敌。每每在学校或是在家里闯祸时，老胡都会第一时间给林老爷打小报告，然后小人总会被林老爷罚抄写或者关个几天禁闭。
　　一想到这儿，现在的她都恨的有些牙痒痒。
　　哼，不过幸好小时候机智如她，总会在老胡最喜欢的茶花上贡献好几口口水，只是有点遗憾，那些茶花总是厚脸皮地开的特别好。
　　“去镇上给你买最爱吃的糖藕和腌鸡翅了啊。”说着话，林老爷已经手上利落地将一个炒花菜装好了盘，端着要往客厅走。小人眼疾手快就要撮一口吃，被林老爷狠狠瞪了一眼，“把书包到房间里放好，洗个澡再下来吃饭。两个月没回来，小时候的规矩又忘干净了？”
　　小人撅了撅嘴，撒娇般地小声咕哝道，“可人家坐了一路车都没吃上一口饭没喝上一口水，一回来爷爷还那么凶。。。”
　　端着菜的林老爷的态度立刻软了下来，可还是白了眼小孙女。两月没见，以往圆嘟嘟的脸庞轮廓都清晰了不少，也是着实让人心疼。林老爷头朝厨房的方向撇了撇，道，“锅里还有点，自己盛出来吃，吃完就上去放包洗澡。”
　　小人笑吟吟地应道，“遵命爷爷！就知道爷爷最好了！”随后屁颠颠地溜进了厨房。

　　林老爷笑看着小人的背影。可一晃神，居然和记忆深处里那允诺了要和他老死不相往来的男子，决然离去的背影重合在了一起。
　　林老爷心口一抽，熟悉的心痛立刻在五脏六腑里蔓延了起来。他颤颤巍巍地赶忙从外套的夹层里拿出一个小盒子，从盒子里拿出几颗倒进嘴里，过着水喝了下去。

　　恰时老胡采购完了回屋，一进门就看到了撑着饭桌脸色不济的林老爷，赶忙换好鞋，将手里的包裹搁在玄关出的柜子上，急冲冲地上前扶住林老爷，“老爷，是不是心脏又疼了？”
　　林老爷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心翼翼地瞥了瞥厨房里还津津有味在偷吃的子君，刻意压低了音量道，“我没事，我先回房，厨房还差两个菜。囡囡吃完叮嘱她回房去收拾一下，洗一下澡，别感冒了。”
　　老胡连连点头，手下搀扶的林老爷已经挣脱开他的搀扶，扶着大厅的开敞式楼梯的红木把手一步步地费力地往上走去。老胡目下生痛，可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小人的惊呼转移了，“呀！老胡你回来啦！”
　　这个小祖宗。
　　跟着林子君的步伐逐渐靠近，老胡隐约又感觉到了来自子君那特有的带有强烈敌意的目光，暗暗深吸了口凉气应道，“是啊，小小姐。”
　　林子君刚准备发难，却见刚刚还在客厅的林老爷不见了踪影，奇怪问老胡，“爷爷呢？”
　　“老爷说出了身汗要先上去洗漱一下再下来。”老胡站得笔挺，眼不眨地回道。
　　“是吗？”子君狐疑地瞅了瞅老胡，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老胡立马识相地往后退开几步，到玄关的地方拿起包裹，边往厨房走边自言自语般大声嘟囔，“哎呀，这刚蒸好出炉的糖藕真是清香扑鼻啊，小小姐你可快点洗漱好了下来尝啊。时间可不等人呀。”
　　小人愤愤地瞪了眼已经快速溜去厨房的老胡，暗想，哼，女子报仇十年不晚。吃饱了再说。如是想着，小人两步并三步很快回房去了。
　　子君的房间在楼梯的另一端，而林老爷的则在另一边。小人心下还是担心，于是先从另一边走到林老爷的房间门口，扣了几声，出声道，“爷爷，你还好吗？”
　　林老爷的声音很快从里面传来，一如既往的老态龙钟，“没事，你洗好了？”
　　“嘿嘿嘿嘿。。。”听爷爷的声音确实听不出异样，小人心下一宽，又被爷爷反将了一军，小人尴尬地笑了笑，脚下生烟般开溜，“爷爷，20分钟后楼下见。”
　　这小丫头。20分钟，菜都凉透了。林老爷坐在书桌前无可奈何地边笑边摇头，这般想着，从一边的书架上拿出一本有些年头的相册，然后他又从架子上取下眼镜盒子，从里面将老花眼镜拿出带上。端着相册的老人就近地坐到了床畔上，稔熟地翻开到了一页上。他的视线就那般紧紧地定在了相册的一处。
　　随着老人苍老褶皱的手轻轻拂过之处仔细看去，不难看出那是一张上了年数的男子独立照上。黑白照的影印也掩盖不住男子眉目间让人为之动容的脱俗清秀，大眼炯炯有神地看着镜头。哪怕是隔着一层镜头，也丝毫不减他眼里的笃定和自信，微扬的嘴角似乎下一秒，他就要张口诉说他的那些大道理，然而耳边却是---

　　“爸！你为什么要逼我？”
　　“好！从今往后，我和你林正立，和林家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
　　男子大眼里充斥着血丝，清冽又决绝的嗓音在老人的脑海里一遍遍重复循环着。

　　心又传出一阵阵钝痛，老人立刻果断地合上相册，可一滴眼泪还是顺着他的脸庞滑落了下来，“啪”眼泪滴落在了相册泛白的封面上。若是仔细看去，那封面上已然是多处有被水渍浸透的印记，老人留恋不舍地抚着相册，似乎是在安抚着自己最重要的珍宝一般。

　　吃晚饭的时候，见林老爷的表情一直很凝重，子君心里觉得奇怪，斟酌再三后还是决定开口，“爷爷，是不是子君惹您生气了？”
　　林老爷顺着声音看了看坐在自己身边的子君，一双大眼清朗见底，一时觉得自己恍如隔世，他伸手摸了摸小孙女的头发道，温和地笑，“没有，只是你难得回来，爷爷有点太开心了。”
　　听林老爷这般说，小人心里不是滋味，口上连忙解释，“这段时间学校有点忙。。。”
　　林老爷慈祥地笑，“是啊，我们囡囡长大了自然是忙的。”
　　子君抿了抿唇，出声承诺道，“爷爷，以后我一定会多回来陪您的，只要有时间！”
　　见小人一副信誓旦旦，你不信我我就哭给你看的架势，林老爷还是被逗笑了，刮了刮小人的鼻尖道，“无妨，只要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多回来我自然也开心的。”
　　小人附和似的点了点头，以为话题告一段落可以安心吃饭了，哪知耳边突然又传来林老爷的亲切问候，“子君有没有喜欢的人？”
　　子君被一口糖藕噎住，大眼眨巴眨巴地回视同样也一脸调皮看着自己的林老爷，露出了尬笑，看来她这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基因真的是遗传自爷爷啊。
　　看着饭桌上其乐融融的林老爷和林子君，站在一边的老胡也跟着微微笑了起来。小小姐虽然调皮捣蛋没个定性，可确实林老爷的心头宝和开心果。这两个月来，没有小小姐的林老爷不知道有多寂寞无聊。虽然林老爷嘴上不说，可陪伴老爷这么多年，老胡心里知道林老爷就是喜欢把真实想法藏着掖着。
　　商业竞争里日积月累出来的习惯自然是很难改变的，尤其是在那件事后，林老爷更是变得生人勿近了。直到小小姐的到来，真希望他们祖孙可以一直这样互相扶持，其乐融融下去。

　　饭后和林老爷在游乐房里看电视的林子君不由地回想刚才林老爷的问题。

　　喜欢的人？
　　脑海里思索了一圈，也不知道是不是作为女生的失败。

　　她这么多年有深切交往的异性貌似只有陈绅一个？初中高中好像也有男生要约她出去玩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在第二天见到她就都一副见到鬼的模样，恨不得躲得离她远远的，搞得她也是十分郁闷。可因为一直被美美和陈绅包围着，她也从没想过要和一个男生单独交往。倒是最近两年因为她要独立在外面打工的关系，认识的男生有所增加，但都因为她不习惯和陌生人自来熟的原因所以都没有关系特别亲切的。
　　小人戳起一块哈密瓜放进嘴里咀嚼着，脑海里冷不丁地闪过了邱君锦那双冷冷撇她的凤眼，满脸写着“你是白痴吗”的侧脸，惊得她又被噎了一下。
　　流年不利流年不利，怎么感觉和邱大教授接触之后，她的抗压能力是越来越低了。
　　子君又忍不住腹诽起了人家。哎，看来周末约的医生检查检查真的十分有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