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类事件调查中》有梨

5、怨鬼印05

　　老话常说，猫主阴，有九条命，邪门得很。

　　这些说法多少受了点坊间传说的影响。或真或假暂且不论，猫，肯定属于柏淮说的“万物”之一。

　　姜义当时就想应声说算。

　　却没想到那头的刘芳满脸不可置信地兀自喃喃了起来：“可是不该呀，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又不是我们，又不是我们……”

　　话到这，刘芳突然顿住，不继续说了。好似回忆起了什么，伸手轻轻捂住嘴巴。

　　姜义叫她：“殷太太？”

　　刘芳啊了一声，抬起头和姜义对视半晌，再一转头，发现客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此时窗外的天已经完全昏暗了下来，将这本就又闷又重的客厅衬得更加压抑。

　　“入夜后阴气会更甚。”沙发上旗袍女自三天前进入殷家开始，第一次开口说话，她的声音轻巧婉转，对刘芳说道：“殷太太，再不说，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刘芳喉咙一哽。

　　约莫是回想起了之前被上身时的恐惧，以及女儿小南和丈夫老殷的现状，半晌后，她颤抖的嘴唇用力一咬。

　　这接二连三发生的事对刘芳而言无异于刻骨的折磨，不过短短三天，她看着就仿佛比之前衰老了足足十岁有余，过去的意气风发在她脸上早就消失殆尽。

　　她在这一刻突然觉得没什么可求的了，只要她们一家能平平安安，又有什么事是不能说的呢？

　　更何况这件事，说到底真的与她家没什么太大的干系啊。

　　这么想着，刘芳伸手从旁边抽出来了一个小凳子，坐下用以宽慰她那发软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双腿，然后满脸颓然地开了声。

　　讲的是她女儿小南。

　　小南是宁洲城某重点中学的一名新晋高三生，平日里性格开朗，成绩优异，人缘也好。课堂上受老师喜欢，课堂外受同学欢迎，可以说是十佳的好学生了。

　　而除却这些学校里的项目以外，小南还经常利用周末的闲暇时光和几个同学一起去帮助学校附近的流浪猫狗。甚至会用自己数额不算多的零花钱给那些猫猫狗狗买粮吃，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还会想办法帮它们找主人。

　　不过，据刘芳所述，主人通常都很难找到。

　　“都是流浪的，身上脏，长得又不好看，哪会有那么多好心人愿意带回家啊？”刘芳说。

　　她觉得小南这些做法挺傻的，但没影响学习，又能让她在课外放松，而且通过这些行为，小南在同学群中还收获了不低的人气，都说她善良，刘芳也就随她去了。

　　一直到后来，大概两三个月前，小南突然将一只黑猫带回了家里，说要养。

　　刘芳还没来得及发声，老殷就勃然大怒。

　　他自从赌城大赚那一笔之后就变得愈发迷信，什么猫来穷狗来福，黑猫不吉利的话劈头盖脸地往小南身上丢。

　　小南却全当听不见，执意要养，说她已经答应过朋友了。

　　父女两为此大吵了一架，后来夜里小南偷偷找到刘芳，说那黑猫是只母的，怀了孕，在外边流浪不好，她向朋友们提议带回家养，养到那母猫生完孩子就可以，求刘芳劝劝她爸。

　　刘芳一向将这个女儿宠上天，知道女儿的善心之后，立刻就心软了，搬出了各式各样的理由去安抚老殷。什么就一会啦，好歹肚子里还有几条命啦，会关在笼子里不会有很大影响啦等等。

　　慢慢的，老殷还是会骂骂咧咧，但却没什么实际行动，算是把这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给过了。

　　就这样，黑猫在殷家一共待了一个半月的时间。

　　根据刘芳的回忆，它和寻常野猫不太一样，不爱叫。成天缩在小南买的笼子角落里，睁着一双铜黄色的眼睛静静地望着外边。一天能这样一动不动地窝上好十几个小时，要不是笼子里的粮水在减少，刘芳最早都怀疑它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不过，安静有安静的好，至少待在家里不会造成什么太大的困扰，日子过得也还算安逸。

　　猫的妊娠期为两个月上下，这个刘芳特地查过，算着日子快到了时间，还专门去外边买了个小小的，崭新的被褥回来。她琢磨着猫生产和人生产总归是大岔不岔的，没有专门的医生，弄个被褥保暖准没错。

　　可谁能料到在这个当口，那猫会突然不见呢？

　　刘芳清楚地记得，那是个阴雨天，她从外边打完牌回来，发现一直放在客厅里的笼子空了。

　　刘芳当时一愣，还以为是那猫生了呢，蹬蹬蹬往里边跑，却见女儿小南正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听她问起那猫，满面不耐烦地给了个答复，说是跑了。

　　刘芳当时大惊，想着这在家都快两个月了，怎么就说跑就能跑呢？

　　“我开门想给它把碗拿出来洗，它挠了我一下就跑了。”小南回过头，一脸不高兴地给刘芳看自己手上被猫抓出的竖道道，足有三条，小南怨声怨气道：“妈，我觉得我爸说得对，猫就是养不熟。我多去外边喂几次，那些狗见了我都知道摇尾巴，这猫我供吃供喝快两个月了，开了笼子就跑，还挠我，我以后再也不养猫了。”

　　刘芳当时看着小南手臂上的伤口心疼不已，立刻就要去翻箱倒柜地找药，哪儿还记得猫的事情？

　　说到底不过是生活中的一道插曲而已，引了波澜也不可能盖过小南在她心目中的重要性，再说，跑都跑了，她能有什么办法呢？

　　只是偶尔坐在家里看电视时，会习惯性地回头往以前放猫笼的地方看上一眼，回想起那窝在角落里的猫，和那双铜黄色的眼睛。

　　刘芳说到这，伸手捂着半张脸，顿了半晌没说话，目光呆滞地望着地面。

　　故事听到一半突然没了声，姜义有些困惑地叫道：“殷太太？”

　　刘芳顿了一会，才一脸迷茫地抬起头啊了一声。

　　西装男问：“还有呢？”

　　黑猫跑了绝不是这故事的结局，如果真的只是跑了那么简单，刘芳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殷家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听见他的问话声，刘芳缓了一会才慢慢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看着无神极了。

　　过了一会，才喃喃道：“也没有什么了，就是两三天后，两三天后……”

　　冥冥之中好像早有预兆，两三天后，刘芳和几个街坊从外边回来时，看见小区后门处聚集了几个人。

　　她们这个年纪本身就爱看热闹，当时便一块凑了上去。可谁料才在旁边跟着听了一会，刘芳脸上那原本还十分八卦的表情就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听见那些人说，花坛里有一只死了的黑猫。

　　死的那叫一个惨哟，身上血肉模糊不说，下·体还像是被挤破了似的，往外流出了四五个黑团团，像是猫仔。

　　是不小心被车撞了还是怎么回事啊？

　　刘芳听着听着，心底里越来越沉。她原本是不想看的，可目光就是不受控制地，忍不住地朝人群中望了过去。

　　然后，她就看见了那些人说的黑猫。

　　就在花坛里，周身全是血，脚骨不正常地扭着，下·体处的几个黑团还裹着胎盘连着脐带，就那么血淋淋地散落了一地。

　　就算内心多不想承认，刘芳都知道，那是从他们家消失的那只黑猫。

　　因为那猫到死都没有上双眼。

　　那双熟悉的铜黄色眼睛在黄昏夜里好像两盏幽幽的灯，就这么一路望着她回了家。

　　“可是是它自己要跑出去的呀，阴雨天，车开快了被撞上也不能，不能怪我们吧？”刘芳不住地抖着嘴唇说：“它不跑出去不就好了吗？不就不会那样了吗？小南也是好心给它洗粮盆呀，为什么就要这样呢……那是不是我家，我家最早不收留它，就不会有今天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了，它就不会这样缠着小南了？”

　　刘芳无力又悔恨的声音在回响，室内静到针落可闻。

　　墙壁上的挂钟不知何时滴滴答答地走向了深夜，当时针和分针再度重合时，斑驳的窗台边逐渐显现出了一只黑猫。

　　它一如刘芳描述的那样，浑身皮毛乌黑，没有一块杂色，一双铜黄色的眼睛静静地望着他们，修长而漂亮的尾巴圈在身后，轻轻地，悠闲地晃着。

　　褐色门板上的深黄色符纸还在，门把处的绳结也没有丝毫松动，但那只黑猫就是出现在了这里。

　　柏淮偏头看了它一眼。

　　生灵死后，肉·体消损，只留下魂魄在天地之间。

　　那魂魄像气，带着自己的生前过往在城市间游走。

　　大多魂魄会下意识将自己的过往回忆攥得紧紧的，生怕丢失哪怕一点，便会彻底忘记自己是谁，变成所谓的孤魂野鬼。

　　但黑猫却没有这样。

　　它一双眼睛在黑夜里明亮到刺眼，一点也不收敛自己的记忆和感情，任由它们在空气中漂泊。

　　也许是因为德馨小区内的阳气不重，且已然入夜，它不害怕自己的记忆会被冲破，也也许是它根本就不在意会不会丢失那些记忆。

　　所以柏淮能看见。

　　那黑猫原本是自由的，就在小南就读的中学附近流浪。

　　平日里晒晒太阳，晃晃尾巴，打打架。附近的学生都眼熟它，也因为它一身黝黑的皮毛好看而喜欢它，进而经常会喂给它一些食物。

　　酒足饭饱，日子过得可以说是相当潇洒了。

　　直到有一天，两道声音进入了它的世界。

　　“哎，这猫真的好漂亮呀？简直是咱们学校的流浪猫花了，要是能带回家养就好了，我妈妈这两天才说答应我养一只呢。”

　　“可是都这么大了，不好养吧？肯定会跑的。”

　　“也是，要是它有猫宝宝就好了。”

　　……

　　“哎，这好像是只母猫诶？不如就让它生一窝呗？生了不就有猫宝宝了？”

　　“哇，南南你说的容易，哪里是说生就能生的啊？”

　　“嘿嘿，这你就放心啦，包在我身上，你生日不是十月份？这就算我送你的生日礼物啦。”

　　“真的？南南你对我真好！”

　　后来，黑猫就被那个年纪轻轻、看上去活泼开朗的姑娘抓进笼子里，喂下了古怪的粉末，过了两天，那小姑娘又往笼子里放了两只经常能在附近看见的公猫。

　　再再后来，小姑娘将公猫放走，把它带回了家，就关在笼子里面，每天丢一点饭菜和水进去。平日里看也不看，只有在朋友到家时，才会满面温柔地和它玩上那么一会。

　　却因为黑猫的从不回应，次次在朋友走后拉下脸骂没劲。

　　就这样日复一日的到某一天，那小姑娘好像突然和最初说要送礼物的那个朋友吵架了，在房间里一阵乒乒乓乓后，气不过地冲到客厅将黑猫从笼子里拖出来。

　　黑猫瞅准了窗台的方向要跑，却因为不熟悉身体如今的重量慢了两步，被小姑娘拖回来堵在角落里。那小姑娘似乎非常生气，涨红了脸伸脚就往它身上踹。

　　“又想跑！又想跑！你怎么就养不熟，对你好你都不知道的吗！为了你我和爸爸吵了多少次，钱都给你去买吃的了，你怎么还不知道好，还想跑––啊！”

　　黑猫用力在她的手臂上挠了一爪子，然后飞快地登上窗台，冲入雨夜。

　　外面分明是它熟悉的空气和土壤，可它却再没办法跑得像过去一样快了。

　　它肚子疼，背疼，腿脚好像也变得也不太利索，却依然在努力跑着。

　　就这么一路跑出了德馨小区，跑到了马路上，跑进了一声尖锐的汽车鸣笛声中。

　　那之后，它的世界就彻底黑了。

　　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过了不知多久，黑猫感觉自己被人拎了起来，叹着可怜丢进了芳草气息浓郁的地方。

　　在那个地方，它感觉到了有什么陌生且温热的东西从它的下·体处流出。

　　黑猫最后挣扎着睁开了双眼，却没有去看自己受伤的地方，而是用它那双铜黄色的眼睛，望着天上的明月，许下了一个愿望。

　　空气中散落的回忆到这截然而止，柏淮将目光收回，冲刘芳轻轻摇头。

　　“不是它缠着你女儿，是你女儿不放过它。”

　　这话不难理解，刘芳却没听明白，愣道：“……什么？”

　　她话音刚落，一直紧闭的，小南的房间里，就像是呼应般传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在说疼。

　　刘芳被惊地从板凳上站起的同时，窗台上的黑猫举起前爪，在上面悠悠舔舐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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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瓜瓜之后会把后面的章节解锁并且内容删空用以申榜orz（晋江有锁章不许申榜
因为是一年前的文复修，所以情况真的超多不一样。
麻烦大家理解一下哦~瓜瓜会尽快修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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