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宠这红颜祸水》妙一

8、勾之引之

　　瑶环想到的第一个办法是赶紧逃，不能让男人看见她这满身泥污的狼狈丑样。

　　可不是狼狈丑吗？不仅是裙子弄了一团团污泥，刚刚正低头弯身准备去擦掉时，手也沾上了。

　　手既沾然上了，自然脸上、脖子、整个身上都是泥污点点。

　　瑶环有一种想要找块豆腐撞死的冲动。

　　都说给对方的第一印象是关键，这也是为何汉武帝那个李夫人，临终之时，因年老色衰死活不愿见君王。为的，就是能在皇帝心中留下个好印象。

　　她悄悄地正要趁其不注溜走，那贺兰舟忽然手拿着笛子从船里急切地走出来。“环妹，你真不听我解释了吗？”

　　瑶环闭着眼睛，整个胸口都仿佛有什么在牵扯撕拉抖动。

　　安家老太傅闻得声音，忙朝他们这边一看，“呵呵，原来是贺兰公子！”

　　又看瑶环：“沈姑娘，你也在这儿？”

　　说话时，赵夔自然也把凤眸转向她和贺兰舟。

　　贺兰舟拱手道：“安太傅——”

　　惊见了赵夔，赶紧撩衫角下跪：“臣叩拜王爷，王爷千岁！”

　　瑶环肩膀微微发着搐，这下肯定硬着头皮，也要前去了。

　　逃不掉，赶紧上前，也不顾此刻一脸泥污脏渍，浑身邋遢，狼狼狈狈，弯腰，行礼：“太傅……”

　　又低头轻声向赵夔：“臣女，臣女拜见王爷——”

　　***

　　时近日落黄昏，安家少夫人瑶珠房中。

　　瑶珠气得牙根痒痒，一边命人给瑶环赶紧弄水梳洗，重新换一身干净漂亮的衣裙。

　　瑶珠一边给妹妹亲自擦抹脸，一边骂：“呸！这姓安的，简直是，简直是不知怎么说他了都——”

　　瑶珠确实是被她婆婆余氏叫去了，婆媳说了些话，她回来，也听说妹妹在找她。这安府人多嘴杂，她向来只让瑶珠就呆在她们院中哪也不去，一时，妹妹不见了便着急到处找。结果，找来找去找不着，却是被安青竹哄去见贺兰舟，见贺兰舟就罢了，还弄得这样满身泥污、一脸狼狈的，结果还碰见她公公安太傅和那摄政王赵夔。

　　瑶珠现在想起都心有余颤，对这事儿，简直不可相信。

　　安青竹自知办糟糕了事，瑶珠肯定也不会放过他，赶紧找借口撒丫子一溜烟闪了了。

　　瑶环的脸色很不好看。

　　彼时，刚洗了澡，也换了干净衣服，整个人也清清爽爽，姐姐给她梳头擦脸、打扮收拾。

　　她想着什么，想着想着，忍不住就掩袖哭起来。“完了，姐姐，怎么办？我完了，定是没有指望了！”

　　她在心里轻声地说，当然，也不敢说出声。

　　瑶珠以为是因安青竹惹了祸、受了欺负委屈，赶紧道：“你快别气了，啊？乖，你姐夫若是胆敢回来，看我不撕掉他那一身皮！这个臭王八，一天都不让我安生，就给我找麻烦添乱子！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又道：“你说，你和那贺兰舟之间的事，即便解除婚约，又与他什么相干？他在边上急什么？瞎操个什么心？”又连哄带拍好一番。

　　瑶环闭着眼睛：这下子，可怎么办呢？

　　看样子，男人应该是彻底不记得她了！方才，她一脸泥污狼狈之样，本想着，若是被那人看见此模样，肯定再也不会对自己有兴趣……其实，这还算是一个乐观的想法。男人倒背两手，站在那里，虽也把她瞟了一瞟，盯了一盯，可那眼神眸子，竟然是全然不记得、不认识。至于什么曾经提亲、曾有意娶她之事，早忘得干干净净……

　　如果，她能再次以庄重优雅的姿态出现他面前，勾起他回忆，引起他注意，也许还有希望，也许……

　　可是刚才……

　　瑶环觉得此刻真的是无望透了。

　　宋青竹最后到底还是折回来了。

　　心里有愧疚，过意不去，也不怕妻子瑶珠数落，郑郑重重，向瑶环拱手，行了个庄严肃穆大礼。“妹妹，对不起，这次都是姐夫不好——”

　　男人这一回来，瑶珠两眼快喷火，恨不得跳起脚，扯起男人耳朵就要开骂。“好啊，宋青竹，你还敢——”

　　宋青竹却也不理她，道：“我只是看着贺兰兄如今的样子，实在于心不忍，我和贺兰兄是同窗好友，他如今既这样，我自然想尽全力帮他——”

　　瑶珠叉着腰子啐道：“嘿！还两肋插刀了不是？！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情有义的？什么时候，你也为我这样考虑？你们那么好，怎么不跟他成亲去？”

　　瑶环起身回礼道：“姐夫，你以后莫要再这样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既心意已决，和贺兰舟既然解除婚约，就再无瓜葛！走过的路，岂能再回头？”

　　宋青竹道：“说实话，我真不懂你们女人了！如果，你们从前青梅竹马，感情深厚，这一切都是真的，可现在这般决绝又算什么呢？到底因为什么？”

　　瑶环眼神怅怅，“是啊，其实我也不懂！如果从前都是真的，他后来做的那些，又算什么呢？”便摇摇头，不想去思考。

　　宋青竹等越发用奇怪眼神盯着她。多半是在想，女人狠下心来，当真比什么都狠，比谁都绝情。

　　宋青竹忽然又想起他曾见过的一种花，开得纤细袅娜，不胜楚楚，实则，能用最最尖利的刺扎人，扎得人生疼。

　　几个人正说着，忽然，安太傅房中一小厮来报：“少爷，少夫人，对了，还有沈二姑娘！老爷说，今日也是奇怪，往常里那位摄政王爷来一趟府上必定是要走的，从不留在咱们府上吃饭用膳，偏偏今天不知为何，竟也不走了？真是怪！”

　　瑶珠与宋青竹相视一眼，瑶珠疑道：“什么？那赵夔要留在咱们府上用晚膳？没有搞错？”

　　小厮笑道：“没搞错！可不是！现在咱们整个太傅府忙上忙下，连所有的厨娘都忙活起来，又是精心弄菜准备宴席，又是这样那样的布置，老爷说，你们待会一定要去待客的！二姑娘最好也都去！那摄政王，万万可开罪怠慢不起！”说着，忙忙地，又走了。

　　此时的瑶环其实也并未多想，那赵夔平时和安家到底如何关系，怎么个走动密切法，为何突然要留下来用膳，她也不甚了解。

　　这男人突然留下来用晚膳，也并不起疑。

　　她仍旧一脸恹恹地，心情糟糕极了，心想：刚才那么狼狈、满身是泥撞上那男人，肯定给对方印象是糟糕极了，十头牛也挽不回来吧？

　　在男人心中，别说对她还有兴趣，怕是连她整个脸都看了倒胃口……该怎么办呢？

　　要是自己没有那能力“勾引”到他，这辈子岂非又要重蹈上一世悲剧？

　　想着想着，不禁手捂着两边耳朵有崩溃之意。

　　瑶珠道：“妹妹，要不，你就不去了！我看情形，那赵夔多半是不识得你了，说不定早就把你那茬给忘了！——他那样的人，成天一堆国家朝廷事都忙活不完，还有空记这些？再者，就算记得，也范不着和你一个小女子计较对吧？所以，你要是不到席的话，咱们不提及，他未必会想到你？”

　　瑶珠的话，越发让瑶环的胸口给刺了一刺，是啊，连姐姐旁观者清、都看出来男人早就把她丢之脑后，现在她只感到越来越处境艰难了……

　　有仇都是好的，有仇，证明心中还有你，还能想到你，若是没有，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瑶环肯定是要去。

　　对瑶珠笑了笑道：“没关系，既然他不记得我，我就更没什么好害怕的！放心吧，姐姐，别担心我！我没事儿！”

　　瑶珠满腹疑团，不过，她性子大咧，也未细究。

　　只说：“那好吧，咱们就尽量不出头，不吭声，不出气，不招惹他！呆会大家都小心些！”

　　瑶环道：“我懂得！”

　　两姊妹赶紧又去换衣裙戴发钗收拾一番。

　　整个时段，瑶环其实一直都无精打采，对自己，对未来，对凡事都没有信心。

　　宴席是设在安府大花园的太湖石假山凉亭水榭一带，正是海棠香浓，熏风袅袅之际。那摄政王赵夔坐上首，玄色锦袍，衬着一身肃然硬朗。余下，则是太傅夫妇，以及他的儿女孙辈媳妇们。瑶环挨着姐姐瑶珠。白玉壶中翻香浪，紫金杯内喷酒香。积肉如山，列脯如林，看得出来，整个安府对赵夔这晚招待简直用心至极。茶是顶级的雨前龙井，盘桌上有绒鸡待哺、山珍刺五加、清炸鹌鹑、红烧赤贝……也亏得时间如此匆忙，厨娘们便全赶出来了。

　　壶斟美酝，盏泛流霞。

　　瑶环一直把秀面低低垂着，有时，偷拿眼睛观察男人……

　　这个男人真的没有注意过她一次。

　　心中正失落感觉无措。瑶珠道：“环儿，你呢，将就应付应付，有些菜食你身子不好不能吃，随便用筷子夹一下，意思意思就成了！待会儿啊，我回头赶忙命小厨房重新给你弄专门你能吃的，啊？”

　　瑶环道：“姐姐，没事！真没事！”

　　瑶珠不放心，又道：“还有，你冷不冷，这儿风挺大的，要不要我命丫头们拿一件披风给你披上！”

　　瑶环觉得自己真是窝囊极了，又被瑶珠的鸡婆感到心酸难受。“姐姐，你放心！妹妹纵然病秧子一个，这点场面还是能够给你撑起的！你别光问我，你是这府上长媳，顾全大局要紧！”

　　瑶珠便不再说下去。只哀叹一气，觉得连累了妹妹。

　　安青竹有个妹妹叫安青兰，今日，整个宴席，就属她打扮得最为鲜艳妩媚。从头到脚，无一色的隆重华丽。金枝叶线纱绿通袖交领锦缎襦裙，五色妆花眉子，紫绡翠纹拖地长裙，花凤缕金丝绦。头簪各色宝石、翡翠、碧玺发钗。耳下垂一对碎珠流苏耳环摇摇曳曳闪着莹光。同样十五六岁的亭亭玉立娇俏女孩儿，她的脸色是红润健康，透着活泼与张扬。

　　忽然，瑶环听得她宴席上笑嘻嘻说一声，“王爷，我最喜欢吃这佛手金卷了！您尝尝看，这是咱们府上厨娘最最拿手的一道菜，只有贵客来才会做的，咱们平时都很少吃，因为工序实在复杂……”

　　女孩子的声音娇滴滴，脆声声，透着妩媚，又如黄莺出谷。

　　瑶环好奇地看过去。

　　那安青兰竟然亲自动手，用自己玉著站起身、给那赵夔主动把那佛手金丝卷夹了过去。

　　瑶环心里怪模怪样。

　　瑶珠低声道：“你看，着急嫁人了！我这小姑子，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今天晚上，咱们且看她好生表演！”说着，笑了。

　　瑶环紧捏着帕子闷闷地想：怎么办？本来看样子就已经无甚希望了！这赵夔如今看她，简直一眼都没递过来，半路还要杀出这样一个程咬金。

　　这安青兰，无论从身段、从长相容貌，好像都不逊色。且她看起来又那么会说，又会笑，又会找话题，还那么健康红润身形丰韵……总之，自己越想越没什么希望。明明脸上又着急又难受，却又不好表现出来。端坐了身姿，正巧，石桌底下有一颗小石子，瑶环便只好拿足下的那颗石子出气，踢来踩去，眼睫毛低低垂着，盯着位置前的一碗汤水，浑身的力，都似乎碾在那颗无辜小石子儿身上。

　　正积郁胸口，无法排解，忽然，就在这时，只听赵夔道：“本王不喜欢油腻腻的味儿，正好，本王最近好素，安姑娘，你不用费事再夹了！”

　　此言一说，所有人全都怔住了。空气都仿佛凝结。

　　那安青兰的筷子停在半空，笑也不是，坐也不是，上嘴皮还黏在牙仁，只得尴尬而僵硬点头。“好啊，好啊，我不夹了——”

　　虚虚颤颤坐下来，很是郁闷。

　　忽然，赵夔看着瑶环所在的位置方向：“本王喜欢她跟前的那道菜，看着清清淡淡的，倒是挺和本王胃口！”

　　瑶环抬头，心一悸。

　　男人手还拿着一双银筷，微微指向她位置，比划着，俊面冷酷。

　　所有人齐齐向她这边看来。

　　瑶环忙轻轻低头一看，却是道草菇什锦掐菜。

　　淡绿釉的盘子，草菇细细瘦瘦地躺平在那里，再衬以鸡丝豆芽凉拌，真是很素很瘦的一道菜……

　　男人嘴角浅勾，手拿银筷，似乎还指向她这边。一双墨瞳深沉如冷潭。

　　瑶环忙不迭地与他对视。她的眼睛正巧撞进他的瞳眸。瑶环胸口又是一悸。

　　什么意思啊，他？她实在有些懵。

　　***

　　月色照亮整个碧瓦，灯已阑珊夜已寒。

　　瑶环也不知最后是如何如坐针毡地“坐”完这场宴席。估计，如坐针毡的，除了她，还有很多人都是如此吧？

　　男人口碑恶劣，名声昭著，杀人如麻，连身上流出的血都是冷的。

　　安太傅对这男人客气恭敬有加。然而客气的背后，实难分辨到底又有多少是在害怕、恐惧？

　　众人见他随便指点了一说，盖因当时这赵夔托人来沈府向瑶环提亲，是个秘密事，鲜有人知，所以，即使这安家和沈家如此相好也未可知。这些人自然更不会分辨刚才男人那细微极为暧昧的举止到底是冲着谁，更没有往瑶环身上想。听他一指，忙不迭地把瑶环身前那盘菜端过去。他又似乎喜欢喝酒，一壶壶下去也未见醉。末了，该是撤席的时候，男人终于才显示出微微醉意。

　　夜色湖风微大，他也没说起轿回府，只站在太湖石旁边的一株红海棠旁负手赏着什么。

　　那安青兰想是也在盘算心思，究竟该如何引起这男人注意。

　　瑶环急了，见那女孩儿一旁和丫头们嘀嘀咕咕在说什么，大有前去勾搭撩拨之意。

　　瑶环想：不能这样再顾这顾那的故作矜持下去了！可不能被姐姐这小姑子抢先一步！今天晚上就是个大好时机。

　　以后要想再见这男人，可是千难万难。

　　.

　　可是，她又愣愣地，头脑一片麻木空白，实不知究竟该如何去“勾引”一个男人。尤其像赵夔这样的男人。

　　瑶环快要在心里急哭了。心骂：真笨！你真笨！

　　正此时，她因见姐姐瑶珠正朝这边走来，大有带她回房之意，突然，被这么一激，脑子反而灵光起来。

　　她想起某日悄令丫头春雨弄了些话本子，背着人偷偷翻。那话本子上不是有案例教导吗，这男人与女人勾搭牵扯，无非墙头马上，丢个什么帕子啊发钗之类——

　　她姐姐瑶珠这时走过来道：“妹妹，环儿，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做什么？你的丫头们呢？走，跟我赶紧回院子去！”

　　瑶环赶紧从耳朵下忙忙摘下一只耳环。“姐姐，我耳环掉了一只，我想好生找找！”

　　瑶珠道：“嗨，我当什么呢？不就一只耳环，找什么？回头重新戴一对就好了！”

　　瑶环急忙道：“不，姐姐，这耳环对我特别有意义价值，我不能丢！”

　　遂赶紧装着去找，绕过一处假山太湖石，又绕过一处花丛，终于，绕到了那男人赵夔身旁几步之遥。

　　赵夔轻眯起眼，看女人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