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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情深似海 ...

  •   瑶环所患之病,大夫说又叫喘证心衰,几乎从一落地就有了。

      沈府很多人,都在羡慕嫉妒她。

      在很多人眼里,瑶环堂堂嫡二小姐,因着这病,获尽了沈老爷夫妇的怜惜宠爱。

      责令所有人都要让着她,看她的脸色行事。

      但凡有好的东西,吃的、穿的、戴的,用的,必先考虑的都是她。

      就连同母姐姐沈瑶珠都要靠后。

      那沈瑶玥在上世里——在整个沈家彻底凋零衰败之后,后嫁给她青梅竹马未婚夫贺兰舟,瑶环下世凄凉落魄,沈瑶玥逮着此境可劲儿折磨羞辱、泄愤,因此也不是没有道理。沈瑶玥这辈子最最羡慕嫉恨的,就是她这个病秧子。阖府众星捧月,集万千宠爱于一生。然而,她们并不知道,瑶环何曾对这样的“三千宠爱呵护”感觉得意骄傲。

      ——这是一种折磨。

      她这喘证心衰,从一出生就有了,一年三百六十天里,三百天都要受着各种病魔摧残。

      心绞痛,呼吸困难,咳嗽咳血,更不用说稍微耗费一丝精神体力、就会虚弱眩晕难受不行。

      重生前的上一世,她满了十六岁时就身子骨越来越弱了。之前都还能逛逛花园散散心,后来,更是多走一段路都要人搀扶着,更别说十天里,八天都是躺着病榻修养生息。瑶环现在不停告诉自己,就是撑,也要撑挨过这段时日,她势必要见到那男人——赵夔。

      下个月安府的安太傅、也就是姐姐公公六十岁寿宴,她向瑶珠打探了又打探,问了又问,正是出于此念头。

      那天,她铁定是要去的,想尽办法爬着都要去。

      在瑶环的意识里,其实,因着病痛折磨,她一直都很消极、甚至自卑悲观厌世。

      当然,她也思考不明白,为何姐姐瑶珠婚礼,那摄政王赵夔只见了她一面,后来便到沈府提亲,说要娶她。

      这是瑶环怎么想、也思考不明白的事。

      ——

      阖府下人们没事会聚集扎堆,闲着没事,会比较这沈家的几个姑娘谁最美。

      瑶环与她的姐姐瑶珠成了焦点。

      事实是,到现在,关于二位姑娘究竟哪个更美、哪个更甚一筹,下人们喋喋争论了十来年都没个结论。

      瑶环曾听有位风流纨绔子在父亲生日宴说过一席话,时下贵族们审美也是要分层次的,位于金字塔最底端的是艳俗美,往上是含蓄美,再往上,就是矫情美,而金字塔的塔尖——则是病态美。那男子成日里斗鸡走狗、青楼里厮混。他这番话的寓意,当然是沈家这几个姑娘们里头,最美的,还要属瑶环,沈家的嫡二千金。

      她是一种病态的美。

      当然,就因着这句,瑶环被这话怄得要死要活。

      她觉得自己被亵渎、被轻贱了。

      瑶环的审美意识里,最美的,她觉得应当是姐姐沈瑶珠。那是一种积极往上、充满阳光活力的健康美。后来,自然又有人说,玫瑰花好看虽好看,可是娇艳扎手,那向日葵虽浓艳,却会晃动人睁不开眼;还是那种低调安静、娇怯瘦瘦的好。如西子捧心,如枝条曲折病态的窗下盆景。

      瑶环想:兴许,是不是自己的长相堪堪正对准了那摄政王赵夔的审美,穷凶恶极的男人,不爱浓烈,却偏看上她这种低调安静、不张扬的病态盆景。

      瑶环轻吁了一口气:如果,这男人的审美口味目前还没变的话,如此说来,现在,她还是有希望的。

      ****

      姐姐沈瑶珠后来自然还是回去了夫家。

      当然,她给自己找的借口理由是,下个月公公满六十大寿,需得她回去帮着操持,不能让人拿住把柄。

      瑶环笑而不答,倒也不戳穿。还说,“姐姐这样想就对了,这才叫做识大体!”

      “……”

      当然,瑶珠的个性,矫情傲气十足,岂会她一个人说回去就回去。必得有人给个台阶才能下。

      瑶环料中她心事,赶紧悄悄地,写了信命人偷偷交给姐夫安青竹,并信上说:“姐夫,我姐姐这次是真的气大了,你再不来哄她回去,她就说永远不会回去了!还要和你和离呢!”

      果然,接到信第二天,她姐夫安青竹撂下手中公务,急急忙忙骑了马就到沈府来问人。

      瑶珠正站在她厢房中,安青竹就站房门外。两口子捏捏捏捏的。瑶珠还堵着气,死活不肯让妹妹给丈夫开门。

      那安青竹本就是个话少沉闷,更不会哄女人,只傻傻干站着,不知接来下该怎么办,如呆鹅一般。

      母亲周氏等也在外面着急,“哎,这孩子,你看,连我亲自来敲门都不开,这么大了还闹什么小孩子脾气?青竹,赶快把她带走吧,我不想管她了!”

      弟弟沈钰也站外面笑道:“姐夫,干脆你用脚踢吧?——要不,我去找块砖头,帮你把门敲开!”

      安青竹对着门正色道:“娘子,我这次是真不知哪里又得罪了你?你先开门,有什么话,咱们当面说,这样子多不好看!”

      瑶环轻吁了一口气,她也无语极了。

      这安青竹确实不会哄女人说话,干脆自己把门一拉。

      瑶珠在里面气得跺脚道:“你不准开门!你若敢放他进来,我就不认你这个妹妹了!”

      瑶环也不理她,摇摇头。开了门,对安青竹道:“我这就把房间让给你们,你俩有什么话,里面去对峙!还有姐夫,你也忒老实了,女人一般心肠都很柔软的,你真就说不来两句好听的么?”

      安青竹一愣。

      当然,那天的后来,瑶环把厢房让给这对夫妻一会儿,须臾不久,就听见一阵撕闹的声音,一会儿又是那安青竹使力把女人往怀里拉,拥抱亲嘴的啧啧声,男人应当是不用嘴哄,瞪着两眼,干脆粗暴地身体强行……沈瑶珠出来时,一张花容玉貌涨得通红,鬓发微乱。那安青竹却还是一副俊秀、正正经经斯文模样。

      沈钰笑道:“姐,你和姐夫刚才在我二姐房里做了什么?”

      然后睁大眼睛,好奇探究。

      瑶珠啐:“死小子,大人的事,你个小孩搅合什么?!”

      瑶环笑道:“姐姐,你还是在咱们娘家多呆几天吧?我很舍不得你!”

      又看向姐夫安青竹,“——好不好,姐夫?”

      瑶珠边上直干着急,又不好明说。总免不了口是心非,还是安青竹赶紧给瑶环做了个手势,示意请放过。

      这对夫妻走后,瑶环叹口气:哎,真羡慕,多好的一对才子佳人!

      又想:姐姐,你和姐夫一定不会出事的!这辈子,妹妹无论一定要帮你们平安到老一生!

      又开始思虑:大概自己这辈子跟爱情几个字无缘了吧。

      ***

      她决意要跟贺兰舟退婚,那天,跟姐姐瑶珠一提,瑶珠根本不当回事儿,只认为妹妹在吃干醋,就没在意。后来,瑶环向父母亲明说,老两口向来很宠女儿,凡是都会依,这件事,他们顿觉得奇怪极了。问了好多理由,也问不出个具体子卯。而这件事,当然,贺兰舟也知道了。贺兰舟打死也绝没想到,有一天,瑶环会主动提出——与他解除婚约。

      三月,杨柳稚晴,春光正浓。

      贺兰舟和同僚宋青竹从翰林院负手下了台阶办公出来。

      原来,这汴京城中曾令诸多闺秀芳心无限动容的两年轻才俊,以前都曾是国子监的学生,两人亦是同窗好友。

      宋青竹之所以会和瑶环的姐姐瑶珠结缘成亲,自然里面少不得贺兰舟帮忙。贺兰家与沈家是世交,算起,瑶环与贺兰舟也算得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了。两人打小便一处玩耍,书信往来。贺兰舟脸色垮垮的,非常不好看。

      “我真的搞不懂,都已经这么些年了,我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够好?她莫名其妙竟要和我退婚?!”

      宋青竹帮他认真分析:“你是不是在外面拈花惹草了?做了什么出阁的事?!”

      贺兰舟俊面愤愤然,拳头握得死紧。“呵,天!这怎么可能!这些年里,我守身如玉,甭说是捻什么花惹什么草了,就是家里老太太一个劲儿着令让纳小妾通房,我死活不肯!你说,我还要怎样?”

      宋青竹道:“哦?——这么说来,这确实是有点奇怪了!”

      宋青竹想起那天去接老婆沈瑶珠回家、分明时见小姨子脸上淡淡的,也没哪里不对。

      两人身为同窗好友,好起来时候,恨不能同穿一条裤子,宋青竹自然是希望他能和这贺兰舟结成连襟,将来,亲上加亲,关系就更好了。

      贺兰舟越想越不对,急道:“宋兄,我且先告辞了!——”

      宋青竹问:“你要去哪里?”

      贺兰舟冷道:“还能去哪儿?我得亲自去沈府一趟问问她!不问个原因,我这肺都快气烂了!”

      贺兰舟急切地跨上马,鞭子一抽。

      宋青竹摇头,叹口气。

      他还只当这两人在闹脾气拌嘴,又想起家里的那个沈瑶珠也是,也不知到底什么原因,非逮住自己三天吵两天闹的。

      女人呐,还真是麻烦!麻烦!

      .

      沈府,瑶环正坐在花园中晒太阳,膝上盖一条毛毯,静静地,闭眼躺在一藤条编织的太师椅上,今日天气如沐,昨儿刚下一夜春雨,空气还黏着潮湿与花的芬芳,微风荡起,满园春色,颇令人心旷神怡。丫鬟春雨道:“姑娘,呆会儿您可就得回屋里去了!虽说这太阳好,架不住有风会容易着凉!”又拿起书本,并手炉参汤药水服侍。

      这时,另一丫头柳丝刚喂了廊下画眉水喝,拿着水壶跑来嘻嘻笑道:“姑娘这几天死活闹着要和贺兰公子退婚,准是你俩又闹小孩子脾气了吧!你看把人家公子急得一身汗,这不,巴巴地跑来看您,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

      瑶环听得一愣。

      接着,身后男人的声音,贺兰舟负手走来。“环妹妹——”

      瑶环没有回头,也没有抬头,她膝上放了一本书,打发时间看的《诗经》,她轻轻摸着书的厚厚封皮。

      “贺兰公子——”她轻声地,淡淡招呼着。

      “春雨、柳丝还不快去上茶!”接着又吩咐。

      春雨柳丝赶紧忙忙去了。时至贺兰舟撩起白色的袍角与她面对面拉过另一张椅子坐了,才轻轻抬眼,淡漠疏远地盯着男人看。她穿一件秋香色的对襟滚白毛边绣鸢尾花上袄,下着百褶裙。弯弯柳叶眉衬着雪腮上两朵因太阳晒过的桃花——那是一种苍白虚弱的晕红,非正常健康之色。

      贺兰舟看着,本胸口一股子恼意,恨不得抓起女孩子手就一通咄咄责问,如今,又看她弱不禁风样子,哪里还忍得下心去责备,只觉话重了都不忍心。

      只得按耐下自己初到的浮躁脾性,好声好气,回盯她说:“这到底怎么回事?好妹妹,告诉我,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

      微风掀起《诗经》上的一页,正巧是其中一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瑶环的眼眸开始迷离恍惚起来。

      凭心而论,上一世时候,她一直搞不懂这句诗的真正意境,她从很早很小的时候起,就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将会是他丈夫,陪她度过一生的人;

      是与她“死生契阔、执子之手”那个人。

      她没有怀疑,也没有多想。反正就是这么一个人。

      他就像自己的亲人,常常地,处久了,便认定是他。

      而他的这番温柔款语也是自己认定的缘由之一,父亲母亲常说,呵呵,怕是世上再也找不到像贺兰舟这样又有才气、又脾气好、又温柔的好男人了!

      也不拈花惹草,一直对她衷心、呵护爱惜有加。

      是的,上一世时,她就是觉得,对她这个病秧子来说,全天下会背叛、嫌弃他,这个人都不会。

      瑶环把书一阖,冷道:“我们两个不合适!我如今也长大了,再也不像以前浑浑噩噩,什么事都不知!”

      “既然看懂看明白了一些,也知道了很多事,便发现咱们不合适!”

      “贺兰公子,这婚约我铁定是要退的!咱们,真不合适!”

      贺兰舟笑了,点头。“我明白了!明白了!是不是因为你家那个三妹?”

      他像是瞬间开悟。瑶环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半个多时辰之后,贺兰舟急急切切地走,又急急切切回来。据说,他去找沈府三姑娘说了一番。具体说的什么,瑶环也没过问,也懒得过问。那沈瑶玥因男人的突然出现又质问着说了好大一通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捶了桌子又捶床,寻死觅活。

      瑶环突感到好笑,脑子里,闪闪烁烁,反反复复,都是上一辈子的诸多画面与情形。

      男人到底娶了沈瑶玥。

      很多人都指责她是个丧门星,会克父克母克夫,是个不祥之物,避之不及。

      男人对她骤然也失了信心,耐不住众人逼迫指责,后娶了沈家的庶女沈瑶玥。

      说真的,即便那时,瑶环也没有怪过他。

      瑶环看来,这是人之常情,自己是倒霉不详之物,他对她失了心失了忠诚、甚至避之不及也能理解。

      后来,姐姐疯了,不知所踪,她拼死吊着一口气,苟延残喘,忍辱偷生活在世上,只为找到姐姐的下落消息。于是,他和那沈瑶玥结为夫妇,明知沈瑶玥强行收留她,不过是为羞辱看笑话显摆,然而一想到姐姐下落,再是寄人篱下都得苟活着。

      他和沈瑶玥那对夫妻,死了命地羞辱她、折磨她……

      如果说,沈瑶玥是个直接刽子手,他就是个帮凶!

      现在,她重生了,再活一世,男人还是像之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地深情似海,这,让她如何来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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