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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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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里都说这镇国公府的小公子,性子十分乖巧,很少哭闹,懂事的紧。长得又极好,跟菩萨身边的童子似的,见人就笑。不知羡慕坏了多少世家夫人,暗地里都说国公夫人好福气。
临近年关,皇帝早就休了朝,百官休沐。当今世道虽然不算太平,但京城的百姓还是忙碌了起来,偌大的国公府,伺候的人自然不少,平时虽算不上冷清,却也没有这么热闹过,倒不是下人们敢叽叽喳喳,大声嘈杂。只是这几天,打扫的丫鬟们眉眼间都带着笑意,杂役们更是脚下生风,办事都比平时利索几分,这人来人往的,倒也给府上添了几分热闹。
季泽因为年幼经不得风,几乎每日都得待在室内,简直无聊的快要发疯。天气转凉之后,更是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包成了一个球。这个样子,季德看一次笑一次,笑完了之后,饭都能多用一碗,打起拳来也有使不完的劲儿,就连伺候他的丫鬟们,有些胆大的也会偷偷的笑上两声。
对此,季泽也是无奈,这几日京城飘起了大雪,屋内虽有火盆取暖,到底还是有几分阴冷,下人们生怕冻着了他,一个劲儿的给他加衣服,再加上他手短脚短,这样一来,可不就是个球儿么?也难怪兄长发笑。反正他现在还是个婴儿,这些小事儿就随他去吧。
不知不觉中来到这个时空已经四个月了,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前世种种恍然如梦。陈良对他实在是宠爱,吃穿用度处处关心,无一不精。乳母又是特地寻来的,周边的下人对他也是十分用心,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只管吃饱了睡,睡饱了吃,这封建社会的日子太腐蚀人了。
出身高贵,吃喝不愁,母亲疼爱,兄长友善。据他这几个月察言观行,府上也少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不得不说他这次投胎倒是不错。至于那位四个月甚少露面的父亲,他并未放在心上,甚至心理暗暗庆幸,不需要在一个宦海沉浮的人精面前,装一个幼儿。
除夕当天,整个府内愈发忙碌了起来,午后,季泽任由丫鬟们熟练地把他打包成了一个球,抱到了母亲房里。
身为国公府的女主人,陈良今日自然也不得闲,季泽久等不到母亲,心中不耐,想到晚上还有家宴,势必要和季雍见面,更是烦躁,索性闭上双眼,再次进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屋内已经上了灯,睡饱了的季泽,还有些迷迷糊糊,看着屋子里暖黄的灯光,脑子里想着些有的没的,内心却渐渐平静了下来。忙碌了一天的陈良,一进里屋,看到的便是她的幼子这副呆愣愣的样子,偏偏在她眼中,这样的季泽更是娇憨可爱,忍不住抱起来亲了亲,为他穿戴起来。
待到季泽彻底清醒过来,他已经又变成了一个球,不自觉的对着母亲眨了眨眼,心里哀叹:这番造型,自己果真是摆脱不了了。
母子二人收拾完毕,便有丫鬟来请,陈良亲自把他抱在了怀里,踏出了里屋。屋外北风呼啸,大雪纷飞,前世是个地道南方人的季泽,难得看见这么大的雪,情不自禁的扭了扭身体,想要看得清楚一些,还没扭两下,便被母亲往怀里紧了紧,露在外面的脸颊,也被温暖的手轻轻覆上,挡住了寒意。
这一瞬间,季泽蓦地眼眶一热,差点忍不住落下泪来。
他本不是一个感情外露的人,前世一心扑在了工作上,忽视了家庭。更是由于工作的特殊性,未能承欢于二老膝下,让他们安度晚年,反而处处让老人劳心,临死都还记挂着他的终身大事……时间过去这么多年,当初接连失去至亲的痛楚,他早已经深深藏在了心底,不在人前表露,却从未忘记。
如今再世为人,却还留着前世的记忆,因而对现今的一切有着陌生感。陈良对他的好,他一直以一个成熟的灵魂感受着,乃至眷恋着,这种眷恋有时候会不自觉的让他对前世的母亲感到愧疚,似乎认下了陈良,就对不起她。这种种纠结缠绕着他,让他很难真正的把陈良当做母亲。可是现在这简单的一个动作,却不经意间触动了他心底的那根弦:
是了,如今他已然重活一世,可笑他自认活了这么多年竟然看不穿这么简单的道理,纵然他是带着前世记忆投胎的,然而前尘往事已成云烟,现在他是镇国公府的二公子,是陈良十月怀胎含辛茹苦生下的孩子,他的生命是现世的父母赋予的,他流淌着季雍与陈良的骨血。为人子者,亲近父母乃是天性,他自以为的百般纠结,左右为难,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
想到此处,季泽只觉得豁然开朗,胸中像是排除了一股浊气,顿时为之一清。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用脸颊蹭了蹭陈良的手,在心中默默地喊了一句:“母亲”。
陈良感觉手上触感不对,脚步顿了顿,低头看见这白胖团子脸上的笑容,轻笑一声,眉间尽是笑意,脚步也轻快了几分。
穿过回廊,已到正厅。季泽忍不住抬眼观看,正厅上首坐着一位三十几岁的男人,想必这就是他的父亲季雍了。季雍一身玄衣,身容清瘦,若不是面上过于严肃,倒是更像文官,与他想象中的武将大不一样。
季雍看见陈良到来,面上不禁柔和了几分:“外面风大,夫人怎不多加些衣物?”
“无妨,妾身并不觉冷”陈良笑弯了一双杏眼“倒是幺儿在襁褓中颇不老实,淋了几片雪,小脸都有些泛红了”
“哦,往日众人都说咱们幺儿最是乖巧不过,今日里倒是淘气了一回?”季雍微笑起身,拉着陈良的手,共同坐在上首。
“咱们幺儿本就是最乖巧不过”
“好好好,”季雍无奈,只能颔首,看见陈良抱着季泽的手微微有些发抖,知她气力不足,开口道:“夫人抱了一路,怕是累了,让乳母抱会儿吧。”
乳母听了连忙走上前来,用双手来接,却被陈良躲开了:“哪就那么娇气了,今日里生人不少,婴孩儿胆子小,还是我抱着吧”说着,又在季泽的脸上亲了亲。
季泽对他母亲这时不时就要亲亲他的行为也是习惯了,虽然内心还有些不好意思,但他那张红扑扑的脸也实在看不出什么来,为了母亲高兴,更是故意张嘴笑出了声,把陈良逗得更加欢喜,就连给他擦去不自觉中兜不住的口水,也乐得眉开眼笑。
看着他们母子间其乐融融,季雍却眉头微皱,团子似的婴儿的确是讨喜,笑起来更是让人打心眼儿里疼爱,就连他也忍不住想要上手抱上一抱,难怪向来端庄的夫人如此情态,只是这个孩子身世复杂,他是实在不愿意让全家和他牵扯过多,想到此处,季雍颇为复杂的看了婴孩一眼:若他真的是我和夫人的亲生子,该有多好?
季泽却被这一眼吓住了,如果他的芯子里不是一个成年人,如果不是刚好抬眼看见了季雍的眼神,他是怎么也想不到一个父亲会用这么复杂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孩子,那眼神里似乎有痛苦,有厌恶,有太多他也说不上来的情感,惟独没有对幼子的慈爱。他急急忙忙避开了眼,虽然心中知道这样处理似乎不妥,给人一种做贼心虚的观感,但那眼神看得他内心一片冰凉,加上他的确是身怀秘密,实在是不敢与季雍对视。感觉到季雍的目光似乎还盯在他身上,心中更是不安,整个身体都僵住了,双拳也死死卧紧。也幸亏他此刻还是个婴孩儿,这些动作并不惹人生疑,等察觉到季雍不再看着他,才稍稍放松下来。
之后的季府家宴,季泽根本无心观察其他,呆呆的待在陈良的怀抱里,只觉得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头也有些昏昏沉沉。等到陈良发现不对,竟是已经发起了高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