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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其之三十三 侯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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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一向深居简出,不知此番前来……”一阵沉默之后,还是容展率先开了口,“所为何事?”
“老夫不打算干涉二位擒拿逆犯秦裴。老夫只是……”洛侯瞥向一边浑身脏兮兮的儿子,冷冷地道,“前来带犬子回府罢了。”
洛侯的声线低沉而富有磁性,说话的语调不急不缓,仿佛在洛琹瀚前面的不是什么御前带刀侍卫,只是几个平时和他厮混在一起的公子哥儿。
文容媛曾听舅父及母亲说过,洛侯年少时是有名的美男子,面如冠玉、气质英武,吸引了万千少女为之着迷。
而现下出现在她眼前的男人也和她想象中的样子不同,全然不像一已年近花甲的老者。即使几缕白发及眼角细纹昭示了他已不再年轻的年龄,岁月却是将这位曾经的美男子打磨地更有韵味。
文容媛默默地将剑从言晖脖子上抽开,回到了一旁不显眼的地方,紧挨着言时站在边上。能够救洛琹瀚的人已经来了,她只需要在旁安心等着便好。
言时正面色凝重地望着自家二弟,她亦无趣地盯着穿了一身合身衣裳的他打量,这才从衣料底下的一块突起发现,那人居然戴着一枚玉佩,还在腰间别了个红色流苏。
……言时不觉得这样有些碍事吗?
“犬子顽劣,造成诸位困扰,老夫在此道歉。”
“侯爷莫要折煞我等了。”容展笑道,“只是令郎……”
“放人。”洛侯直接截断了他的话,“敢问陛下可有令你们捉拿洛府二公子?老夫听到的仅是收押秦裴呢。”
闻言,容展禁不住有些为难地拧起眉:“这……可是他,意图将逆犯……”
“意图怎么,犯人逃了么?”洛侯瞥向秦裴,冷冷道,“本侯见他还好好的在这呢?”
容展哑口无言。秦裴确实毫无求生意志,方才其实有许多空子可以逃走,他都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即使是洛琹瀚方才一直试图拉着他跑掉也一样。
见到老者锐利的目光,从始至终安静听着的秦裴不由得下意识地闪躲,不敢直视他。
他之所以不跑自然是因为,一离开就会坐实了洛琹瀚的罪名。那时身体羸弱的小洛不知哪来的力气,居然打晕了他将他背出来,奈何秦裴本就精神紧绷,在半途就醒了,也因认不得路而只能随着他继续在迷宫里打转。
秦裴知道洛侯从来不喜自己,他只希望侯爷能保洛琹瀚平安无虞,顺便让那傻孩子彻底断了念想。
容展尚拿不定主意,言晖却已是替他下了决策。他轻轻一挥手,对下首几个人吩咐道:“……你令陆寺卿来一趟,叫他将秦裴打回大牢,其他人撤。”
侍卫于极短暂的迟疑后领命而去,容展不由得为之气结:“言晖!”
“晚生不才,竟是惊动侯爷了。”言晖一开始没理他,径自对洛侯作了个揖,方附到容展耳边小声解释道,“洛侯身份不凡,又跟武皇帝是一辈人,就是陛下也要予侯爷几分薄面……算了,你并非士族,说了你也不懂。”
“……注意你的用词。”
容展被他一番话戳到了痛处,脸色有些难看。容展姑母、容太尉的姐姐是前朝皇后,武帝当时是为了坐实一个善待遗老、对两朝官员一视同仁的好名声,才选择重用容太尉。
他虽非出身士族,但怎么可能不知道洛家从前是士族领袖,就算洛氏已不复当年辉煌,洛侯威望犹是存着几分。
别的不说,言晖的爹、先帝钦点的辅政大臣言昌即是洛侯门生,彼时还是洛侯向武皇帝举荐他的。
“无妨,代老夫向你父亲问好。”
而正被他们谈论着的洛侯只丢下这么句话,兀自回过头准备上马离开。
禁卫的手脚很快,不一会陆寺卿便步履蹒跚地赶来了。看得出寺卿是接到密报急急忙忙出门的,他连那顶官帽都没来得及戴正。
陆寺卿先是颤颤巍巍地向洛侯行了一礼,而后将镣铐及枷锁一一套到秦裴身上,口中叨念着些听不出是惋惜还是嫌恶的话语。
“寺卿,你要做什——”洛琹瀚高声喊道,却被文容媛死死地捂住嘴,他的后半句话只剩下些破碎的音节。
秦裴没有回头。
“喂,你们俩,扛着这两人回去。”言晖现在才有空蹲下身关心部下的伤势,“还活着,只是失血过多晕过去了,不碍事。”
夜里的闹剧随着陆寺卿隐入地牢的背影尘埃落定。虽然结果不尽人意,但至少陛下主要让他们捉拿的人犯没溜掉,言晖与容展也无心逗留,各自领着自己的手下回去了。
“父亲!”对着洛侯潇洒离开的身形,洛琹瀚高声喊住他,语带哭腔:“您救救殿下好不?父亲——”
老者仅只是脚步一滞,旋即利落地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言时没有搭理他,任由少年在原地鬼哭神号。
东林王之事已是板上钉钉再无转寰余地,他该在意的是,今夜知道了这么多事情,容展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小动作,还有阿晖跟她……
他揉了揉太阳穴,不禁有些头疼:“别喊了,侯爷此来只为了救你而已,你消停点行么?喂——”
说话的同时,言时眼睁睁地看着洛琹瀚晕过去,差点歪倒在他怀里。
言时先是直觉地推开他,及时回想起来才又拉了一把。
文容媛亦迅速地跟了过来,见了洛琹瀚如白纸般苍白的面色不禁蹙起眉,摇头道:“这家伙……明明就是个病秧子,还这么勉强自己。”
他们俩一人一边架着洛琹瀚,慢慢将他送回洛侯府上,顺道与留在侯府的流火会合。
“父亲……”半梦半醒间,洛琹瀚无意识地轻声呢喃着,“父亲快去救他……”
文容媛略略撇过头去看他,少年清秀的面上沾了些尘土,眼角淌着一滴清泪。
文容媛知洛琹瀚内心愁苦无助,也没法劝慰他。那少年静默了一会,她以为他应该是陷入了沉睡,然而不久后对方竟是自嘴里缓缓吐出一个含糊的词:“翁翁。”
她一愣,与同时回过头来的言时对到了眼,两人眸中皆是盈满了惊讶。
洛侯府中正厅陈设素雅,角落里自香炉里溢散出的白烟熏得满室清香,与文容媛想象金碧辉煌的模样大不相同。
文容媛本觉得折腾了这么久,现下应该已经快天亮了,却不想其实才刚到子时。方才他们对峙、她挟持言晖、洛侯赶来救下家人,加起来统共竟只花了不到一个时辰。
面对着神色平淡却不怒自威的洛侯,他们终究还是没敢问出任何积压在内心的疑惑。
“犬子顽劣,给二位添麻烦了。”他依然是这句话。
文容媛只皮笑肉不笑地应了几句,恭敬地奉上了令牌。
“时辰已晚,若不嫌弃府上寒碜,二位可要留宿一宿?毕竟老夫府上安置着你们的人。”洛侯竟是出乎意料地让他们在这待上一夜。
她抬起眼恭声应道:“多谢侯爷。”
言时亦躬身一揖,没有说话。
安静地行于通往客房的长廊,幽微灯火将他们的影子拖长,倒映在木质地面上。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言语,气氛顿时有些压抑。这条路分明就不长,她却有种永远走不完的错觉。
“公子早些歇息吧。”文容媛先是准备转身进房,手臂却被她一路上保持着沉默的伙伴拉住。
她一愣,眨了眨眼:“公子?”
“在下……有话想询问小娘。”如她每回见到他的时候一般,言时的眸中永远都流淌着似水的温柔,“就在此地问小娘几句话,可愿意?”
文容媛沉吟半晌,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