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养记》一碗酱油

3、第3章

　　李氏原本是感激老夫人能单独安排一个院子给自己的侄子学习的，要知道明轩如今是举人了，明年中进士还是有很大的可能，李家是商户，在这徐州经营着粮行布行，小有名气，可这个世道只有读书人，当官的才有脸面，若是明轩能一举中进士，那李家从此不可同日而语了，依她的意思，明轩如今十八，再等两年都可以，等到高中了，再说亲，那样就能找个官家小姐了。

　　这佟淑慧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女，即使有老夫人撑腰，那又有什么用？更别提还带着一个拖油瓶，明轩是万万不能娶这样的姑娘做媳妇，可这老夫人是个手段高明的，就怕她心里有什么盘算，李氏想到这里，便站起身，往外走去。

　　松鹤院，薛老夫人坐在炕上，笑眯眯的望着大儿媳妇：“晨哥儿的学业如何？今年可有把握？”

　　李氏低下头，恭敬回道：“每晚子时过了才熄灯，伯爷看过他写的文章，对他这次抱有很高的期望。”
　　“嗯。”薛老夫人点点头：“要用银子就拿我的对牌去账房支，晨哥儿每个月多给十两银子，尤其在吃食上，你们可得好好用心。”
　　“媳妇知道。”
　　“你现在过来可是有其它事要同我说？”薛老夫人是个明白人，她知道自己这个大儿媳若是无事，是不会来唠叨她这老婆子的，而老二的媳妇恰恰相反，是个不让人省心的。

　　李氏迟疑了一会：“媳妇看老夫人对明轩这孩子有些喜欢，只是媳妇的大哥说了，明轩这孩子的亲事想等他高中以后，多走两年仕途再打算。”

　　薛老夫人怎么会听不出这话里的意思？她脸上的笑容和情绪渐渐收敛，深深的瞧了李氏一眼：“你应该是明白我老婆子的用意了。”

　　她轻叹了口气，将茶杯搁在旁边的小桌上：“我知道明轩是个好孩子，他的品性我是信得过的。”
　　李氏脸色微微变了变：“老夫人。”

　　“锦娘啊，”薛老夫人打断她的话，正色道：“我知道你们瞧不上淑慧这孩子，可她是我的兰姐儿留下的唯一血脉，不看着她找到个好归宿，我老婆子就算踏进棺材也不能闭眼啊！”

　　李氏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这老夫人说的什么话？就算心疼自己的外孙女，也不能将她的侄儿折在里面，“老夫人，我大哥一家可就指望着明轩这一个孩子……”

　　“你可听过镇国公府？”

　　李氏一顿，“可是那个跟随太-祖开国，三公之首的镇国公府？”

　　薛老夫人点点头：“我同镇国公府的老夫人有几分交情，之前我收到了她的来信，说是不日会来徐州的温泉庄子小住，这次她不是一个人来的，是带着孙儿，也就是如今的镇国公，她让我给她注意一下，这徐州可有适龄未曾婚配的姑娘。”

　　李氏闻言，眼里一亮，猛地抬起头：“老夫人，您是说……”
　　薛老夫人端着威严，“我看婉姐儿也十六了。”
　　“可镇国公府只怕瞧不上咱们家。”李氏有些担心。
　　“这事老国公夫人已经在信里同我透露过了。”

　　薛老夫人道：“如今的镇国公府风头无人能及，可所谓树大招风，老国公夫人的意思是，她并不想给自己的孙儿找个门第高的媳妇，想往低门户找，只要是身家清白，她孙儿看入了眼就成。”
　　“我们伯府靠先祖的庇荫，有个爵位，可也只到世仁这里了，以后的富贵得靠子孙自己来争。”

　　伯府比不得那三大公，世袭只认三代，薛家如今是最后一代，李氏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对儿子的学业十分着急，在她看来，现在的伯府都已经是日落西山了，若是彻底落了，以后儿子想出头就更加难了：“镇国公府这门亲事，我看是极好的！”

　　可不是极好吗？百姓都知道，现在坐在龙椅上的是位不更事的小皇帝，真正把持朝政的是内阁首辅，还有镇国公这两尊大佛。
　　李氏心头很快就活络了开来，想着回去后，得给女儿多置办两件开春后的衣服，还有首饰也得多打两件，以她女儿的容貌学识，在这徐州城还没有谁能及的上。

　　“可淑慧这孩子……”
　　“本来我是觉得淑慧这孩子也挺好，可她到底不是薛家人。”
　　“媳妇懂的。”

　　李氏现在脸上露出了笑，哪还有刚才的不赞同：“老夫人请放心，这事我会修书一封送到泰州给我大哥，淑慧是个好姑娘，虽然没了父母，可有老夫人帮衬着，我大哥多半还是愿意的！”

　　薛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你是个好的。”

　　李氏回来后，便立刻叫来了女儿，开始着手准备。

　　这几日，佟安枝明显察觉到她这位长姐有些不对劲，具体什么不对劲，嗯，就像现在，手中绣着花样，嘴角边带着笑。
　　“阿姐。”

　　佟淑慧抬起头来：“怎么了？”
　　佟安枝将碗放下，一脸认真：“可是有什么好事？”
　　佟淑慧怔了一下，“怎么这么问？”
　　“因为阿姐呀，”佟安枝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的脸颊，“这脸白里透红，嘴角含春……”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佟淑慧落得一个大红脸，连忙将针线放下，过去捂住了她的嘴，瞪着她，可她到底不舍得真正苛责，将手松了松：“哪有什么好事？不过是见你这几天气色好了，我这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下了。”

　　佟安枝听到这里，心里划过一团暖流。
　　佟淑慧放下了手，捏了她的脸蛋一把：“怎么这几天不见你做女红？”
　　佟安枝最讨厌的就是女红，让她上树打鸟，喝酒猜拳还行。

　　“外祖母今天还问起你了，我看你也有时间，不如给外祖母纳双鞋垫吧。”佟淑慧想到自己如今的亲事也快有着落了，心情舒畅之余，又担心起妹妹来。

　　“阿姐。”佟安枝觉得就这么装傻糊弄过去，问题还是得不到解决，不如摊开来说，她脸色渐渐严肃了起来。

　　佟淑慧看着她这般，心里一紧，关切问道：“可是身子还有哪里不舒服？”她温热的手掌贴上了佟安枝的额头。
　　温柔而有耐心，那是一种发自肺腑的关心，并不是过去她在宫里遇到的那些虚情假意，佟安枝心里的彷徨褪了一些，摇了摇头：“我很好。”她指着自己的脑袋：“身体很好，可这记性不好，女红这些都记不得了。”

　　佟淑慧一愣，对上妹妹的双眼，张了张嘴：“你忘了？”
　　佟安枝重重点头。
　　佟淑慧看着自己唯一的妹妹，从小没了父母在身边，她将妹妹带到了伯府，虽然能吃饱穿暖，可在这受到的委屈不少，想到那薛怡巧，她心里是忍不住的恨，可也知道，这口气，她们只能自己咽下，想到这里，她的眼眶渐渐红了，心里内疚。

　　“阿姐对不住你。”她一把将佟安枝搂在了怀里。

　　佟安枝只是想着坦白的话，以后就不用再担心因为女红这个暴露自己了，可不曾想这个长姐是水做的，明明刚刚还满脸含笑，心情甚好，结果一下被她弄哭了。

　　她有些无措，心里揪紧，不知道该怎么哄她才好，“阿姐，我现在很好，吃什么都香，大夫说了，我能活到八十岁，不，是活到一百岁都没有问题，你别担心！”

　　佟淑慧本来满心的悲切，在听到这话后，不禁笑了一声，她抬手拭了拭眼睛，细细打量着妹妹，见她这几日气色好了，还长得肉，圆润润的，不由得心里踏实了下来：“忘了也不要紧，再慢慢捡回来就是了。”

　　“啊！”佟安枝睁大了眼睛，一下苦了脸，她原本以为都这样说了，那以后肯定不用再做女红了，没曾想到，还得再捡回来。

　　佟淑慧被妹妹这个表情逗乐了，吃吃的笑了起来，她用手指戳了戳佟安枝的额头：“你呀，要成亲也得再等两年，你的女红比阿姐做的好，再捡起来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为什么这宫外的女人都要会做女红？可转念一想，应该是为了嫁个好人家吧，当初她和裴元书成亲之时，裴元书也不曾嫌弃她是大脚，更没逼着她学女红。

　　想到裴元书，佟安枝好不容易调整过来的情绪，一下又低落了下去，也不知道她死了，裴元书怎么样了？他是那么好的一个男人，原本以为她前面十多年所受的苦难，不过是因为老天要补偿她一个裴元书，可不曾想到，她和他成亲才三年，便没有以后了。
　　佟安枝心口微微发酸，拿起桌上的苹果狠狠咬了一口。

　　夜幕降临，冀安伯府陷入了沉寂中，松鹤院，薛老夫人刚刚净过脸，打算入睡。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帘子被刷拉一声掀开，苏妈妈神色焦急的走了进来：“老夫人，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李家公子刚刚被官差带走了。”
　　薛老夫人一下坐起身，脸色肃然：“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