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养记》一碗酱油

27、第27章

　　裴元书走了进来，转身带门之时，赵九心头突突直跳，鼓足勇气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公子。”

　　“阿九，”裴元书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微微一怔，随即紧抿着唇：“你怎么穿成这样？”

　　赵九心里咯噔一下，随即不安道：“不好看吗？”她绞着手指，埋着脑袋，看着自己这一身，视线落在那双大脚上，下意识的想将裙摆往下拉一拉。

　　“不是不好看，”裴元书眼神复杂，望着她惴惴不安的样子，他抬脚走了过去，刚伸出手，可又很快反应，不着痕迹的将手收了回来，沉默了一会：“阿九，我还是喜欢你原来的样子。”

　　“是吗？”赵九脸色躁得慌，心里也说不清是失望还是难过，她脑海中只浮现一个想法，那就是赶紧离开这里。

　　裴元书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阿九。”

　　赵九强行压下心底的酸涩，低着头没有说话，裴元书一双暗色的眼眸深深的盯着她，过了一会，他放开了手：“我还有点事情。”话音一落，他便转身离开。

　　赵九听到那声门响，紧紧咬着下唇瓣，缓缓抬起头，房间里已经没有他的影子了，她来到桌前，呆呆的坐了好一会，才起身去到屏风后面，将衣服换了回来。

　　将李家小姐安置好后，赵九他们便继续启程，七日后，到达京城，时隔三年，赵九重新回到了这座皇城，周围的繁华和热闹让她恍惚，又格格不入，之前的欢喜和希冀荡然无存，余下的是茫然和对于未知去路的恐慌。

　　第二日，裴元书便领着赵九进了宫，赵九第一次见到她的父皇，穿明黄色龙袍的男人自是宣仁帝，和她曾经想过无数遍父亲的形象不同，此时这位掌权者坐在龙椅上，已经垂垂老矣，唯有那双眼睛闪烁着锐利。

　　裴元书被封了正四品的少詹事，赵九也得了若干的赏赐，从崇政殿走出来，赵九这一刻心里反而释怀了，她只是赵九，和这芸芸众生一样，并没有什么区别，这一生能遇到公子，能从那个地方活着回来，已经是老天给她最好的恩赐了。

　　“师兄——”

　　赵九循声望去，便看到站在廊檐下的人，她连忙低下了头。

　　沈青红疾步走下台阶，一把紧紧搂住裴元书，不顾其他人的眼神，她低低的道：“师兄，你终于回了，我就知道，你不会骗我的。”

　　赵九离得近，这话听得清清楚楚。
　　裴元书将沈青红从怀中拉了出来，“这里是皇宫。”

　　沈青红很快理智回来，想到自己的失态，脸色微微红了红，往后退了一步，拿出绢帕擦了擦眼睛，“太子他们在临安殿设了酒宴。”

　　裴元书轻轻颔首，扭头看了赵九一眼：“阿九，你也一起吧。”
　　赵九连忙应声，跟了上去。

　　沈青红看着那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的人，红唇紧紧抿着。

　　到了临安殿，赵九没有进去，而是侯在外面。

　　过了一会，门声响起，一个身着朱红常服的人从里面醉醺醺的走了出来，他左右看了看，朝着赵九招了招手：“带本皇子去如厕。”

　　赵九站着没动，一旁的小太监连忙上前伺候：“二殿下好走。”

　　二皇子将小太监一把推开，微眯着眼睛：“本皇子说的话没听到？”

　　赵九抿了抿嘴，低着头恭敬回道：“奴才不是这宫里的。”

　　“我知道，”二皇子眼里划过阴沉：“莫不是你是裴元书的人，本皇子就使唤不得你了？”

　　赵九一愣，随即心里不安，她不能在这里给公子招惹麻烦，赵九一走近便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酒味，她强忍着：“奴才听二殿下差遣。”

　　二皇子伸出了一只手，赵九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将人送到恭房，她便转身疾走，好像后面有人追一样。

　　“站住！ ”
　　赵九脚步停下，心头突突直跳。
　　“过来给本皇子将裤子解了。”
　　赵九的手颤抖，不敢回头：“二殿下，奴才还是去外面候着。”

　　“裴元书好大的胆子，莫不是以为立了大功，巴结上太子，就不把本皇子放在眼里了？”

　　赵九这下心里明了，这位二皇子是对公子不满，所以才故意为难她的，如果她现在一走了之，那这笔账就会算在公子头上，赵九指尖狠狠掐入手掌心，她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这不是赵九吗？”

　　赵九一愣，抬起头望去，便看到一位老公公抬脚跨了进来，她觉得有几分眼熟。

　　“赵九啊，你怎么到处乱跑，世子可是在找你呢！”

　　赵九顿时认出来这位老太监是那年跟在宗律身边的，她仿如抓到救命稻草，立刻应声：“哎！”只是想到身后那位二皇子，她又有些游移不定。

　　“还不快走！”
　　赵九一个激灵，拔腿便往外跑。

　　此时日头正大，赵九出来后都还心有余悸，浑身冷汗潺潺，她得赶紧回去同公子说，这位二皇子是个不好相与的，今儿没有在她这里找到痛快，以后肯定还会找他们的麻烦。

　　她打算朝着来时的路返回，却在抬起头之时，望到了倚栏而坐的人，她眼眸闪了闪，走了过去：“世子。”

　　宗律站起身来，赵九连忙往后退了一些，明明她比他大，可现在他竟然高她半个头了，就这么站着，赵九心里有些不踏实。

　　宗律出声打破了沉默：“赵九，你心里甘心吗？”

　　“世子若是有话还请直说。”赵九本来不想搭理他，可想到他前前后后救了她两次，虽然她也照顾过他，可前后相抵，她还欠了他一次。

　　“那里面的人，你应该喊他一声‘皇兄’。”

　　赵九眼睛动了动，瞳眸微微缩了缩，猛地抬起头，张了张嘴：“你……”

　　宗律对她眼里的震惊嗤之以鼻：“这宫里没有秘密可言，只要有心去查，自是查得到的。”

　　赵九强压下心里的不安，“世子，多谢你出手相助，看在我们认识的份上，我希望你……”
　　“给你。”宗律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

　　赵九剩下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望着他细白如玉，修剪圆润的手指。
　　“还不快拿着。”
　　赵九忙伸手接过，里面包着两个包子，还是热乎的。
　　“宫里晚上设了宴，你先填一下肚子吧。”

　　赵九抬头看向眼前的人，少年眉目依旧清冷凉薄，可是却处处对她留情，虽然说这人性子不讨喜，可比起那些仗势欺人的，他倒是从未为难过她。

　　“多谢世子。”

　　赵九不是不识好歹的，她明白在这个京城，在这个权贵云集的地方，就像公子说的，她和镇国公府的世子结交，是有好处的，既然他主动示好，她也没有理由往外拒。

　　在之后的日子，赵九也无比庆幸这次的聪明，她跟着公子出入宫廷，好几次的凶险都得了这位世子的相助才顺利脱身，那些和她留着一半一样血缘的兄长姐妹，明面上有对她笑脸相迎的，可实际上一个比一个不好惹，赵九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宣仁二十六年，噩耗接踵而来，先是太子在狩猎中坠马而亡，后来查出是二皇子买凶杀人，随后二皇子在牢狱中畏罪自杀，四皇子被改立为太子，不到两月，这位新太子又卷入了贪污受贿和命案中，一起出事的还有已经出嫁的三公主和六公主，一时民怨载道，新太子在一天早上被人发现溺死在了荷花池中，再后来三皇子也在回京途中遭遇不测，命保住了，却成了个不能下地的残废，短短一年的时间原来子嗣颇丰的宣仁帝，竟然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赵九从来没有想过她还有被那位天子记起的一日，曾经无数次想要认父，想要锦衣玉食的生活，可真正等到这一天来到，她心里除了惊慌和恐惧，没有丝毫的欢喜，她是个女人，若是被人发现了，那可是要杀头的！

　　她只想做公子身边的一个奴才，默默无闻的活着，可是老天给她开了个大玩笑，她被推上了太子之位，记在了郑婕妤的名下，开始跟着太傅学习治国之道。

　　赵九每天都活得战战兢兢，唯恐走错一步，就坠入深渊。

　　在宣仁二十七年，一声婴儿嘹亮的啼哭声解救了赵九，郑婕妤抱着刚出生的孩子跪在已经时日不多的宣仁帝床前，将赵九的身份公之于众，赵九从太子变成了当朝的九公主，而太子之位落在了还嗷嗷待哺的赵传身上。

　　一朝恢复女儿身，还不用被降罪，这是赵九想都不敢想的，从此以后，她终于能活成一个真正的赵九，而没过几天，一道赐婚圣旨下来，更是将赵九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

　　也许老天从未遗忘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