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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长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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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走了…”
“去哪儿。妈?”
“…”
“那我呢?”
“你呆在这儿。”
“我一个人?”
“…是。”
“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我…不会来。”
“妈,不要丢下我,我会听话…当个好孩子…”
“放手。”
“我会是个好孩子,一定会的,求求你,…”
“没用的,你只是…机器人。”
“妈妈…妈妈…不要!”
“放手!”
“我会变成真人。会变成真人…”
“永远、不会。你让我失望,我不是你妈妈,我也生不出机器小孩…我们不要你了,懂吗!懂吗!”
………
不!
我大叫一声,从恶梦中醒来。
那种全身寒冷冰如刺骨的感觉太过可怕,一时竟让人不知身在何地,四周熟悉的景物令我微微镇定,我僵直地躺在床上,额头上冰凉一片,我伸手擦去恐惧的冷汗,长长吐了口气。
胸中似有什么东西哽着,痛而且闷。
那只是梦境!
但梦境太过真实,痛苦却消散不去,在这个时候,我真想大哭一场。
自成为李漪以来,我从没有哭过,现在就算有这种打算,似乎也没这种可能。
我苦笑一声,坐了起来。
手心里又冷又湿,也是冷汗吧?
摊开的手掌心里是潮湿的血迹。奇怪,我竟没觉得疼。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我边思考着,边起来梳洗,把手放入水盆里时,迟来的痛觉令我的手微微一缩。
我想起来了。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欧博士在创造我之后,为了提高我的智能和情商,不仅用自己做我学习的对象,还让我看了许多人类的文字和影视资料。我很听命令地一部一部地吸收着,直到看到了那个片子。
那个片子叫什么名字我想不起来,其实是刻意要忘。
那是…可怕的、痛苦的、幻灭的、难受的,一个机器小孩被人类父母抛弃的故事。
“人是什么?”
欧博士这样对我说,作为机器,我无法回答一个人的问题。
“看了这样的东西,你有什么感觉?…”
“只要有感觉,就证明你有成为一个真正人的潜质…”
他正是看了这东西,才有了培养一个人工智能体回到过去的实验的构想,我才会来到这个时空,成为一个名叫李漪的十六岁少女。
这十六年里,我过得很快乐,且满足。
但为何为有今天这般的恶梦?
也许我是在害怕,担心未来的变故。
我常常希望,时光能停止不动,让我们就这样一直下去,在我五岁生日收到礼物时,或在我九岁习画小有所成父母欣然微笑时,又或在我十三岁全家人去春游赏花时,但是时光不理会我心里的请求,我长大了,成了十六岁的少女,父母也快步入老年。
我从我的落云居走出来,见到我的家中下人们都很吃惊,想是从没见我这么早起。
“田嫂,我娘还没起吧?”
这位年过四十的妇人是母亲当年陪嫁过来的人,在李府上上下下都很吃得开。
“没有,昨天夫人睡得晚些,和老爷商量着什么事…”
田嫂圧低声线,象是怕吵着了屋里的人,我也小声说,“那好,我先走了,就说我早上来请过安了。”
“小姐,你不是又要出门去了吧?”
我做着禁声的手势,耳语道:“不是,我昨天下棋输给了爹,今天要替他画空山桂花图,我要在书房赶图,怕是出不来了。田嫂你叫他们都不要去书房打扰。”
我看着她点头,心里暗笑,悄悄出了父母住的怡心阁,朝我的书房走去。
其实我那张图昨天夜里已经是画好了,只是不能这么快就拿出来,不然爹以为我下笔如有神,画一幅工笔有多轻松似的,轻易地就答应他那些同僚好友的索画。
索画本是要李总督的画,却因为我的笔法已和爹不相上下,而被抓来当苦力,再三抗议之下,仍是时不时地因为输棋而代为捉刀。
我爹在四年前已被外放当了两省的总督,这河西、洛原二省在天圣朝属于富庶之地,因此我爹这地方大吏当得还算省心。
“小姐早!”
我在众家人的面前点头微笑为礼,“早啊。”
在他们心目中我是个没什么架子的官小姐,我本来自另一世界,某些观念还深深映在我的脑中,仆人也是人,并没什么低下之处,也该以礼待之,在这一点上,我的做法深得父母喜欢,他们也是待人温和,无势利心的那一类人。
“小姐又要用功啊?”
我对着问话的花匠笑了笑,“是啊。有许多功课呢。”
书房里只有我一个人,我住的落云居除了我没有别人,一是我不喜欢别人的服侍。二是没有别人,可以方便做我想做的事。比如…
走进书房的是一位衣着朴素的小姐,从书房后门无人看到处出来的却是一位青衣少年。
当我穿青衣男装的时候,我是李浩。
总督府设在洛原的第一大城洛京,这里虽比不上帝都繁华,却也别具特色,物价低而且出产丰富,有许多风味小吃是帝都没有的,这正好对我的胃口。
我悠闲地行走在洛京大街上,手里拎着几包桂花糖和三香松仁,食物的可口可以令我的心情改善,昨夜那个梦,早已被我不知扔到那个遥远的国度了。
这里是天圣朝,一个全然不同的时空,这里没有什么机器…哦,以后我要把这个词从我的记忆中删除,而且不可回复。
我漫无目的四处游荡,只是路过书局略做了停留。
“浩少,这本兰花梦可真是写得好啊,连我家那只识几个大字的老伴看了都说好,还连看好几遍呢。”
那书局主人拿出我托他刻印成书的兰花梦,连声夸着,“浩少若是有意,小老儿愿意出资买下这部书稿,这样的好书,若能流传,定…”
这不是第一次他游说我了,自从我拿第一部书稿来找他帮忙,他就开始了这种从未成功的劝说。我微微一笑,说,“老板,这些东西虽是我拿来的,却不是我写的,我拿来印,只是因为我娘喜欢看,怎么敢随便做别人的主?…老板你若喜欢,自留一份倒是无妨。”
我娘也是世家出身,虽算不上有才,但也识文断字,平时无聊之余,喜欢看一些坊间流传的小说,但在这个时代,写小说的不多,有时一年多过去了,世面上却还是原来的几本,我实在受不了我娘老是翻来覆去地看那几本情节平平的东西,于是就利用了从前存在知识库里的东西,把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比较符合她看的小说默书出来,写成书稿,拿到这里印成书,再带回去当成是在书坊买来的新书给她。
那些来自另一时空的天方夜谈、再生缘、天雨花啊,倒是讨了娘的欢心,却引起不少麻烦。
比如有亲友来访,我娘说起某书,对方却是一头雾水,大家追问起来,就不免要问我是在哪里买的,好几次都是我插科打浑过去,好不危险。看来以后这种小规模盗版的事,还是少做为妙。
我把书收好,出了书局,又信步进了天香楼。
这天香楼位于洛京城南,地势较高,一面临山,一面临水,风景是极佳的,喜欢雅致情趣的客人便常到这里光顾。
“浩少您来啦,快楼上请,龙少杰少他们正念着您呢!…”
我是老主顾了,店小二见了我热络得紧,我笑着寒喧几句,跟着上楼。
他说的龙少杰少是我来洛京结识的朋友,有什么打猎游山玩水探险的事儿,都是我们三人搭伴而行的,不然我在外一个人,又有什么趣味?
我上去的时候,桌边的两个人正在捌手腕,见我来了,也不停手。
“李浩,你这小子最近死哪去了,也不出来露露脸。”
“是啊,我们在这里都等你三天了。”
“呵呵。是…吗?”我笑嘻嘻地走上前去,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各赏他们一拳,再悠然落座。
两人惨叫着丢开了手,“李浩好小子,敢偷袭!”
“看我不…”
我端起桌上酒杯,欲饮不饮,目光掠上这正自磨掌的两人,微笑,“怎么着?”
“…当然是敬我们的李兄弟一杯啦…”
龙东海变脸速度之快,常令我佩服之极,我哈哈而笑,望向另一人,方英杰无奈地摸摸头,道:“李浩,你可知道我俩为何比腕力?”
“我们正用这个方法决定该谁付账,没想到李浩你天外飞仙,一拳扫来,令我们甘拜下风,…”
“所以今天这客,就该你请了吧?”
我哼了一声,扔了锭银子出来,没好气地说,“你们两个最近过得很逍遥嘛。”
两人互相看看,纳罕,“我们没做什么呀?”
“没做什么?”
我微微眯着眼,凶恶地盯着二人,“不要告诉我,那个郑国舅被打跟你们无关?”
说起这位郑国舅,本是位市井无赖,只因他妹子在宫里做了昭仪,他也沾光得了个官职,专司宫内采买,也就是一肥差,在天圣朝各省四处游荡,收点好处什么的。这郑国舅数月前来了洛京采买,在洛京作威作福,白吃白喝不说,还好色成性,调戏良家妇女,在洛京,一提起这主儿,没有不咬牙切齿的,就连我爹也是为此头疼不已,但却拿他也没办法。
说什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都是骗骗无知小老百姓的。我深知此理,每当爹爹在书房里发脾气,说要捉拿这郑国舅进班房时,我总是尽力相劝的。
却没想到,一天郑国舅在从花楼回驿馆的路上,被两名蒙面人给痛打一顿,丢在玉湄池边浸冷水…
“这是从何说起?我们与那郑国舅素不相识,…”
“少来装蒜,看看这是什么?”
我冷笑地将一件东西丢了过去,那两人立时就傻了眼。
“做事也不利落些,还丢下个玉佩当标志,怎么不在城头挂上打人者,龙方二人也?”
要不是府里的捕头是相熟的,这东西还真成了把柄。
“其实我们也是实在看那小子不顺眼…”
“是啊,这小子赖在咱们洛京不走,不知还想搜刮多少不义之财…”
我没好气地说,“你们揍了人倒解气啊?”
那两人虽是呵呵陪笑,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我猛地一拍桌子,酒水什么的都跳了起来。龙方两个人身子都是一缩。
“你们知不知道,因为这件事,我送了多少银子给那混账收惊养伤?”
两千两银子啊,我爹一年的俸禄,就这么进了那混账的腰包,而且更令痛恨的是,这小子更有养伤的借口赖在洛京不走了,若非这件事,那小子现在应该已在回京城的路上…我恨呀!
听了我送钱的事,这两个人立时大呼小叫起来,直嚷着要去宰了那小子。
“那小子虽混账,却也是国舅,这么容易给你杀?”
我白了二人一眼,“你们也动用一下脑子好不好,这里可是我伯伯的治下,想害我李家也不用这么委婉。”
用李浩这个名字的时候,我都自称是早年投靠爹爹的远房侄子。所以这两人熟归熟,也还不知我的身份。
龙东海挑了挑眉毛,很不服气地说,“难道就让那小子这么逍遥着?”
“难道你还能吃了他?”
我冷笑,“可惜你又没有姐姐妹妹什么的当娘娘。”
“你们做事冒失,带累了我,还是想想怎么补偿吧?”
方英杰有点怯怯地问:“李浩,你该不会是想让我们赔你这笔损失吧?我可没这么多钱,可不可以分期付?”
龙东海挥挥手,“龙老大我就那么个潜龙庄,也还值个几两银子,全赔给李浩你得了,…不过我后园里那几棵树,你老弟可别给我砍了,那可是龙家先祖…”
我好笑地打断他,“谁要你的庄子了,当我是什么人?”
要了他的庄子,还得替他养树?谁有如许闲工夫?
“那你说什么补偿?”
龙东海皱眉看着我,“李浩你是不是有什么主意?”
方英杰双眼一亮,“是啊,平日里就数你花样最多,快说!快说!”
这两人都是瞪着我看,一付期盼的样子,我却悠闲地笑笑,并不回答。
“不急,不急。”
“边吃边谈…”伸手招了店小二过来,又添了酒菜。
酒过三旬,龙东海实在忍不住,又问:“李浩你有什么话就说罢,你这样卖关子,我连酒也喝得不痛快。”
我笑笑,“这姓郑的小子,打又打不得,杀又杀不得,偏偏他还在咱们洛京晃来晃去,…怎生想个法子,将这尊大神请出去,眼不见为净才好。”
“来个留刀寄简怎么样?”
方英杰表情凶恶地做了个挥手下劈的动作,“吓走他。”
“不好,这小子回去跟他妹夫参上一本,说洛京治安混乱可不妙。”
龙东海拍上我肩头,“老三你这小子定然早有妙计,早早说了便是,何必让大家费事。”
我咧了咧唇角,这龙老大的掌劲还真大,以后坐得离他远点,省得他没事乱拍人,痛死了。
“我倒是想了个法子,还得你们配合…”
“快说快说…”
“附耳过来!”
一阵嘀嘀咕咕过后,只听方英杰迟疑地问:“这可行么?”
“管它行不行,先试试再说!”龙东海性子向来急,“什么时候动手,今天晚上怎么样?”
“也没那么快,明天夜里吧。得准备一下。”
龙方二人点头答应,我又交待几句,三人方才各自分散。
* * *
我在高墙边上东张西望,见没有人发现,便几个纵跃翻了进去,我的动作轻车熟路,正是多年来锻练的结果。自从我对自己身为女子这样的事实认命了之后,便一直在想办法弥补这一不利条件。当我六岁时,我就开始做那种体力上的训练,比如举重呀,在腿上绑沙袋呀,绕着园子长跑呀,开始家人还对我的举动感到诧异万分,时加劝阻,后来也就见怪不怪了。
我还磨着父亲给我找了武学老师,开始父亲以为我是一时新鲜,但见我努力又用心,便开始支持我学武,可惜的是找不到高手当我的老师。
现在我的身手,可以算得上这个时代的二流水平,要叱咤风云是没什么戏,但自保绰绰有余。
我悄悄回房换了装,拿了爹爹交待的画,向着爹娘的卧居走去。
通常这个时候,爹该从官衙回来了。
“…漪儿…”
“那怎么行?…”
咦,爹娘是在说我吗?最近我可没做什么坏事啊?
我走近,伏在窗下,偷听着双亲大人的谈话。
“你想漪儿会肯吗?”
娘在说什么?我肯做什么啊?唉,为什么我不早点来呢,听得一头雾水。
“那是没办法的事,不然万一进了那地方,不但漪儿不愿,就是咱们也舍不得啊。”
进什么地方?听来很恐怖的样子。我脑子正飞转着,耳朵伸得老长。
“小姐!”
田嫂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吓了一跳,回身对上她不赞同的目光,脸上登时热了起来。
“呵,呵。我只是不想去打扰爹娘而已。”
“小姐快进去吧。老爷夫人也正要找你呢。”
田嫂没奈何地叹着气,想来对我没有成为象娘一样的淑女而惋惜,不过这么多年了,她也该面对现实了吧。
我冲她嘻嘻一笑,几步进了房门。
“爹爹,娘!”
我笑眯眯地喊着,“我来了。”
“漪儿你过来。”
我听话地依偎到母亲身边,父母二人都看着我,眼光很是慈和。
“刚才我和你娘正说到你呢,…这空山桂花图画好了?”
爹爹接过我手里的画,展开观看,不住赞叹,“好,尽得我真传,我收了几个学生,没有一个象我漪儿这样能学得我李派真意的,哎!”
娘也在一边看着,笑道:“漪儿聪明,画得好,该高兴才是,叹什么气?”
“可惜漪儿不是…”爹爹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望着我微笑,“我真是老糊涂了,这事上的事,哪能尽如人意?我是贪心了。”
我知道他是在可惜我不是男子,说实在的,我自己也很可惜呀,只是世上无后悔药,我选择了他们做爹娘,也就选择了这样的女儿身。
爹爹收了画,道:“方才我正和你娘说到你的婚事。”
我愕然,“婚事?”
娘点点头,“你爹爹想给你和卢生定亲。”
啊?
噩耗!绝对是噩耗!
突然而来的打击令我半响无言,好一会才呐呐:“爹爹不要吓女儿嘛。”
“这事是突然了些,只是实在是事情紧急,爹才出此下策。”
爹对我解释着,娘搂住了我,安慰地拍拍我的肩,“别怕,别怕,听你爹说。”
“唉,我也知道卢生配不上漪儿,但是,现在也只有他还算个人选了。”
这是怎么了?
难道我不定亲会死吗,非要找一位父亲的门生?
“我不懂?爹,出了什么事?”
“宫中有旨,采选秀女。”
爹爹短短的几个字令我全然明白,原来是这么回事。
“如果漪儿不想进宫,就只能赶紧定亲成婚了。”
娘抚着我的头发,叹道:“漪儿你不是想进宫吧,娘可舍不得,不过…”
我嘟起嘴,“谁要进宫啊,娘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爹娘啊。”
我为什么这么倒霉?年纪为何刚满十六?这可恶的色皇帝,没事选什么秀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