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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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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秀玲正在收拾小餐桌,见江月空着手回来,起身询问:“月月,饭盒没带回来吗?”
江月被问的愣住了,原地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我……我忘了。”
高秀玲笑着摇了摇头:“算了,正好我晚上给磊子送东西。”
高秀玲是小学语文老师,再过两三年就能退休了,这大院里跟江月年龄相仿的孩子几乎都是她的学生,林磊也不例外。
但凡教过林磊的老师,没有一个不喜欢他的,这孩子实在太聪明,不管多难的题,一点就透,一教就会,小小年纪,自学能力还特别强。
话少,踏实,要是能出生在一个好点的家庭,其他的不说,哪怕只是让他安心读书,以后绝对前途无限。
可偏偏生在了林家……
太可惜了。
下午,江月坐在小木桌上写作业,高秀玲则戴上老花眼镜,坐在旁边缝衣服。
她用的是块纯棉的黑布,小姨去年从外地工厂带回来的布料,说是给外婆做鞋面做被单用的。
江月托着下巴看了会儿,突然开口:“外婆,这衣服看着好大好宽松,应该不是我的吧?”
高秀玲扶了扶快要滑到鼻尖的老花镜,笑呵呵道:“猜对了,这都快要入秋了,做好床单还剩下点布料,我给磊子做个上衣。”
“这么大的小伙子,母亲不要他,他爸又那个样子,过完今天没明天的,看着就心疼,咱们生活还算可以了,能帮就帮。”
江月听的胸口一暖:“婆婆你真好。”
高秀玲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快写作业吧。”
*
外婆晚上送好饭回来的时候,江月正趴在堂屋的小木桌上看书,那是高秀玲的多年藏书《红楼梦》,厚实的扉页已泛起一层暗黄。
高秀玲笑着走到她身边坐下,拍了拍女孩看的正入迷的小脑袋:“这是原著版的,你看得懂吗?”
江月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一知半解,不过也能看懂个大概,感觉挺有意思的。”
高秀玲欣慰点头:“没事慢慢来,有什么不懂的可以直接问婆婆。”
江月乖巧点头:“婆婆,林磊他怎么样了?”
提到林磊,高秀玲不由微叹了口气:“好在晓丽妈叫人来的快,磊子现在身上只是皮肉伤,不过医生说他有轻微的脑震荡,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才行。”
看外婆表情黯然,江月的心情也跟着低落下来。
几年后,但凡提起林磊,没有人不赞叹他的商业头脑跟财富地位,所做的慈善事业更是数不胜数,却鲜少有人知道,年少时的他曾经历过多少苦难折磨。
见小丫头跟自己一般面露难色,高秀玲不由失笑,她从口袋里掏出一盒润肤露似的东西:“这是我从诊所罗医生那边带过来的,罗医生说他有个同学是市人民医院的皮肤科医生,这盒涂完要是情况再不见好,婆婆就带你去市医院看看。”
江月乖巧点头:“好,那我先去打水洗脸。”
她皮肤过敏这个症状一直到上高中才见好,而且中间有几次还出现过特别严重的情况,几乎丧命,外婆为了给自己看病花了不少钱,空闲时还会跑去外面带家教。
也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在雪天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摔倒,此后身体越来越差,没过多久便离开人世。
想到这儿,江月暗暗握紧拳头,她绝不会再让悲剧重演。
*
外婆虽然是知识分子,性格温婉和善,却也是个命苦的人。
外公几年前因病去世,三个孩子也都在外地工作很少归家,如今小镇上就留下她一个,除了上班,还要分心照顾江月。
不过也好在有江月留身边,她也不至于太孤独。
再过几天就开学了,老师们都要提前去学校开会,做前期的准备工作。
高秀玲怕中午回不来,便提前准备好午饭放锅里,叮嘱江月,要是饿了就添把火加热一下,直接吃就行。
那时候小镇上都是独门独户,厨房里用的还是地锅,烧的都是木柴树枝跟地里的豆秆麦秸,稍微塞几把柴火就能热饭。
现在是八月底,盛夏腾人的热气已然开始消散。
高秀玲是个很会生活的人,在门口种了柿子树跟桂花树,厨房前还围了个小菜园,篱笆四周是随手撒的格桑花跟波斯菊,如今到了开花季节,长势喜人。
高秀玲去学校之后,江月便一直坐在屋里看书做题。
外婆家藏书很多,除了文学作品,还包括初高中各科教科书跟辅导用书。
江月开学初二,趁现在还没开学,她已经开始自学初三跟高中知识,说是自学,其实更多的是重拾记忆,温习过去的内容。
前世,因为脸上的病情不断加重,皮肤溃烂到不能见人,她这么多年一直自在敏感自卑中度过,甚至连话都不敢跟人说,更别提学习。
高三那年外婆突然去世,对她打击更深,直接导致高考失利,进了所三流大学。
重生一回,她一定好好学习。
想到这儿,江月突然想起前世那场火灾。
明知道火势凶猛无法控制,那个男人却像发疯了般,孤身冲到最里面,拼命将早已奄奄一息的女孩抱出来。
醒来之后她就一直在想,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就在江月兀自失神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两道略有些耳熟的声音。
“你真不去吗小雪,听说这个电影特别好看,还是外国的呢,很有名气的!”
“我家教严,我妈晚上不让我出门。”女孩端着架子,声音里尽是高高在上的傲气。
“不是晚上,我打听过了,七点半左右就结束了,你要是觉得不好看,可以提前离开的,反正离你家也近。”罗晓丽极力劝说,脸上尽是讨好的笑。
“真七点半就结束了?”殷雪双手环胸,扬着下巴问。
生怕她不相信自己般,罗晓丽点头如捣蒜:“真的真的,我亲自问了来放映的那个人!”
殷雪撩了撩脑后的马尾辫,勉为其难:“那好吧,我就信你一次,要是不好看,我立马回家。”
两个人商量完,才看到不远处坐在院子里的江月。
殷雪一看到她便赶忙捂住鼻子,那神情像是看到瘟神,嫌弃又恐惧:“快走,我妈妈说她得的是传染病,被传染的人也会变得跟她一样,又丑又恶心!”
罗晓丽像是被她的话吓到了,也学着她的模样反手捂住鼻子,表情恐惧:“我们刚刚在这儿站这么久,不会有事吧?”
殷雪蹙眉:“赶紧跑,回去先洗个澡再说!”
看两个人对自己避如蛇蝎的模样,江月并没像前世那样,难过的躲到屋子里偷偷抹眼泪。
可能是前世见惯了这种场面,江月此刻内心毫无波澜,看都没看她们一眼,继续埋头做题。
她现在已经在看高一的内容了,前世她偏科的厉害,数学尤其差,快高考那段时间几乎要放弃了。
所以现在重拾高中数学,多少会有些吃力。
现在卡着道选择题,绞尽脑汁也没啥思路。
女孩蹙眉趴在木桌上,眼睛紧盯着那道选择题,恨不得能看出一朵花来。
就在她考虑着要不要直接跳过时,头顶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沙哑:“带入余弦公式。”
女孩转笔的手一顿,下意识抬头。
一张窄窄瘦瘦的脸,剑眉星目,五官清隽,只是额际的伤疤跟嘴角的淤青仍旧显眼。
江月愣了两秒:“林……林磊?”
女孩嗓音软软的,隔着道薄薄的纱布听起来朦胧又轻柔,似微风拂过耳畔。
林磊垂睫看她,视线短短接触了下,很快便又挪开。
少年好看的喉结滚动了下:“你试试。”
等女孩反应过来,林磊正要抬脚出小院,江月赶忙喊住他:“你要去哪儿?”
林磊立定身子凝了她半响,淤紫的嘴角微有松动:“你头上落了朵花。”
江月第一反应便是抬手去摸,两只晶莹娇小的桂花被拂到作业本上,散发着悠悠香气。
等她再抬头,少年的身影早就消失在拐角,看方向像是回家去了。
按照他给的提示,江月在草稿纸上画图又解了遍,答案得的毫不费劲。
江月看着草稿纸上逻辑清晰的解题过程,突然有点懵,林磊跟她一样,开学也才初二,这可是高中的数学题,他怎么解的这么顺手?
而且……他现在不应该躺在医院里好好休息吗?怎么突然跑出来了?
*
离开小院,林磊拎着高老师新给他做的黑T恤,直接回了家。
门口几人抱臂粗的老桑树依旧耸立,在傍晚的夕阳下映出斑驳光影,郁郁葱葱,枝繁叶茂。
吊人的绳子依旧在,空气里残暴的戾气跟辛辣的血腥味儿却早已消失不见,好像那天的暴行从没发生过。
夏日的夕阳浓烈,将少年单薄瘦削的身形拉得修长。
空气闷热沉重,林磊将黑T恤搭上肩膀,双手焯入被洗的发白的裤袋,薄唇勾出一抹残忍弧度。
他踢了下脚边的碎石子,抬脚进了屋。
简单又破败的三间平房,红砖青瓦,里面除了两张床,一套掉了红漆又油腻肮脏的桌椅,几乎没了多余摆设。
炎热的夏天,床上仍铺着冬天的被褥,边沿漆黑,被盖的溜薄,一看就是许久没洗晒过。
最里间的小窗边有个麻绳编制的小床,长年累月,中间都凹了进去。
上面整齐地放着个被叠过的薄被子,边角被洗的破旧发白,被面泛着暗黄,还有几滴已经凝固了的鲜红血液。
尚不算宽敞的屋内,小木椅跟碗筷被砸的到处都是,满地狼藉。
那天被打的场景像电影回放,一遍遍浮现脑海。
林磊咬紧牙根,抬臂脱掉身上瘦小又不合身的短袖,狠狠摔在地上,换上高老师给他做的黑T恤。
除了身上流淌的这点血液,他不欠这个男人半点。
再忍忍。
等他有能力,等他拳头足够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