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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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陆陆续续被家长接走了，热闹了一天的幼儿园总算安静下来了。没有了孩子们小小的身影在眼前晃动，没有了欢乐的童谣，没有了孩子们吵吵嚷嚷的叫着：老师，老师，我要玩具，老师我要喝水，老师我要便便。
躲在幼儿园这个小小的角落是安静的，就像蜗牛躲在坚硬的外壳下，而城市的夜生活如同才苏醒的野兽，随时准备将人吞没于暮色掩映下的荒唐生活。看还没有完全点亮的灯火忽隐忽现的，美得如同满大街的人造美女，它给城市平添了几分迷离梦幻的色彩。
时间的轴轮又转到了金秋十月，江阳这座小城的夜晚也不是特别的冷，如果有柔和的月光，反而是静谧而温暖的。不像凌冽的寒冬，萧条、颓败。
我叫方菲菲，一个已经从学前教育毕业两年多的职场人士，在省城的一所实验幼儿园小班教学。这是全省最好的一所幼儿园了，大部分家长都挤破了头想将孩子往里面放，而就读这所幼儿园的大部分孩子父母不是不是在经商的就是在从政。据说能进这所幼儿园的老师，大部分都是有关系的，但是我却误打误撞的进来了。
一个已经毕业方菲菲像极了才毕业的大学生。方菲菲穿着一件大红色的套头卫衣，搭配一条水洗白的大破洞牛仔裤，再配一双白色的平板鞋。扎着的马尾随着微风摆动，一个人矗立在窗台，一边把玩着男朋友齐羽送的新的苹果手机，一边思索所有毕业不久的少女都会面临的迷茫：关于感情，工作的困顿。
望着这座城市的灯依次点亮，方菲菲在心里默默的哀叹，终有一天，我会紧紧的拽着一把钥匙打开房门点亮一盏灯。想象固然美好，可经不起现实的重重敲击。这里是省城，房价一天又一天的涨，物价也在渐长，而可怜的工资呢一年就涨那么一次。还是所谓的工龄工资。现在的我只有望房兴叹，可悲的不是当了房奴，而是想当房奴却不肯给你机会呀。
方菲菲从师范学院的学前教育专业走出来已经有一年多了，在这所幼儿园上班已经一年多了。从小班开始带着这群娃娃，还记得，开始入园的时候，腾腾拉着她的手要找麻麻，她走一步腾腾就跟着走一步。菲菲也记得，她在上课的时候，孩子们的奶奶外婆趴在窗户上，铁门旁，偷偷看孩子们的表现的样子既心疼又滑稽。想起腾腾的外婆还和笑笑的奶奶因为抢占有利位置争吵起来，菲菲忍不住笑出声。她还记得第一次坐在电子琴旁谈琴的紧张的样子，连平时娴熟的《两只老虎》都弹错了，还有第一次手工艺课，方菲菲变废为宝，重新给孩子们倒腾出来一个海绵宝宝的成就感至今还在脑海中萦绕。哎，今天怎么突然感慨起来了呢？这时候，一个电话把菲菲的思绪拉到了现实。
她的第一反应肯定是出差的齐羽打过来的，喜滋滋的，如果说她可以看到自己的脸，那脸上的那块苹果肌和眼下的卧蚕一定棒极了，完美的在配合他们主人的游戏。可是一看，来电显示，不对呀，区号显示的是江阳，愣了半分钟，方菲菲不情愿的按了接听键。
方菲菲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你好，请问你哪里来电？对方焦急的说：“你好，请问你是方菲菲小姐？我是江阳县人民医院急症科的。你的爷爷出车祸了，正在我们医院抢救。麻烦你回来一趟。”
听到这样的开场白，方菲菲的第一反应肯定是骗子电话，没有再继续和对方聊天，果断的挂掉了电话。一个人慵懒的走在大街上。一边享受凉风习习，一边闻着周围小吃铺子窜出来的喷香的味道。再看一看手机显示的时间，20点20，该吃晚饭了，我不能这么简单粗暴的对待我的胃呀。
看着一辆又一两的车子从她身边呼啸而过，方菲菲加快步调走进了一个小吃铺，正准备坐下来点餐，回忆起刚才那个电话，不对呀，网上说的骗子电话告诉你亲人病了，然后给你一个账号要你打钱是没有错？但是区号不会是江阳的，会不会爷爷真的出事儿了。给爷爷打个电话吧。
正当方菲菲准备给爷爷打电话之际刚好爷爷的电话打进来啦。我总算松了一口气，得意的说：“啊哈哈，刚才那电话果然是骗子。也不看看我是阳光无敌美少女，想骗我段位太low。”
接起电话，菲菲甜甜的喊了一声：“爷爷，你吃饭了吗？我好担心你呀。刚才有骗子打来电话说你出车祸了。”
听到被说成骗子，民警小方的脸色立马变了，心里恨恨的想：：“哎，现在的小菇凉真会玩，玩得忘记了自己家里的老人”小方冷冰冰的说：“什么爷爷呀，我们是江阳派出所的，你爷爷现在在县医院呢，你的邻居周文薄一直在他守护着他。你是她唯一的亲人，麻烦你赶紧到医院签署手术同意书。
听闻此噩耗，菲菲犹如晴天霹雳。赶紧拨通了周伯的电话，喂喂喂，周伯吗？我是菲菲，我爷爷怎么样了？周伯那边，颤颤巍巍的几乎要哭出声来了，菲菲呀，你赶紧回来吧，我一直在医院守着呢，刚才打你电话打不通，我这边着急呀。一边守着老方，一边还得去办理医院的相关手续呀。你爷爷一直昏迷不醒，医院院长到国外进行学术交流了，现在主治医生说了，不能按照紧急情况处理，必须你签字才可以做手术呀。
挂了周伯电话以后，方菲菲忙不迭失的给齐羽打电话，传来冷冰冰的语音录音：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我们将以短信的方式通知对方。这个时候齐羽也帮不上忙了，他在外地出差呀。
菲菲来不及多想，先滴滴打车到火车站，在车上打开飞猪APP距最近的一班到江阳的火车是晚上九点，还来得及，买好票以后，方菲菲催促师傅开快点，我赶时间。
到了火车站，菲菲急急忙忙的取上票，这时候的他如坐针毡，不知道医院那边爷爷的情况到底怎么样啦。坐在开往江阳的火车上，她一直紧紧的握着拳头，眼泪吧嗒吧嗒的流。熬过了今夜，明天依旧是阳光灿烂。
当火车停靠江阳的时候，已经是07点20。方菲菲第一个下了火车便直奔医院，穿过长长的医院走廊，到了病房看见脑袋上缠着白布的爷爷，菲菲一下子哭出来了。但是，理智告诉她，不可以，这里没有人会替她撑着，爷爷还需要她。
她到护士站问过爷爷基本情况以后，来到主任办公室，见过主刀大夫以后，医生很遗憾的告诉她，由于病人家属没有签手术同意书，肇事车辆没有找到，我们不敢贸然给病人做手术，现在已经错过最佳治疗时期，只有采取保守疗法—截肢。
为了保全爷爷的性命，截肢也认了。大不了我以后照顾爷爷，菲菲脑海里蹦跶着这样的想法，颤颤巍巍的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下方菲菲三个大字签字。
早上10点，爷爷被推进了手术室。菲菲坐着难受站着也难受，不停地默念，爷爷手术一定顺利。心里狠狠的骂自己：怪自己一时糊涂害得爷爷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期的，是你同意爷爷截肢的，你是罪人。
一个小时过了，两个小时过了。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菲菲跟着护士，把昏迷的爷爷进到了普通病房，护士耐心的告诉菲菲：“病人家属做好长期照顾病人的准备，病人手术4个小时以后可能才醒来，你利用这个空隙时间回家取一些自己需要的生活用品。”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爷爷，菲菲有气无力的回应道：“谢谢，不用了。”
来不及伤心，来不及自责，来不及忏悔。方菲菲听到护士温柔的对她说：32床病人家属麻烦你到收费大厅窗口缴费。护士的声音原本是温柔的，可是一看到清单方菲菲吓傻了，6800呀，那可是她方老师两个月的工资也。她差一点在医院跳起来。我才交了2万元的手术费呀。
别急，这只是我们科室的检查费。后续还有其他费用，护士没有看她的表情，也没有读心术，直接又拿出一些票据给方菲菲。这时候方菲菲才知道，原来她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金钱刺裸裸的刮了一个耳光。
爷爷平时只有2000多的养老金，家里的积蓄早已经被她念大学花的所剩无几。这后续的医疗费用怎么办？找齐羽借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还得上人家，再说了，他和自己一样也是才毕业没有多久的大学生，手里能拿出来多少钱呢，爷爷的医疗费该找谁要去呢？
被金钱困得焦头烂额的方菲菲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找到肇事车辆，让司机承担该承担的责任。可是，在小镇发生车祸段不知道有没有安装监控，而且那个时间段正是在家吃晚饭的时期，目击证人也不好找寻。对于肇事逃逸的处罚很严厉，既然胆儿肥的逃脱了，想要找到哪有那么容易，万一大部分的责任在于爷爷怎么办呢？
理智的菲菲，趁爷爷还没有苏醒的时候，找到了当地派出所，而办案民警小方告诉她，那路段监控三天前坏了，设备还在维修中。完全没有线索。而且当地一个居民说，老人家是闯红灯，导致的车祸，而且车主行驶很快，大家都没有太在意。听到民警这样的说法，方菲菲深知找到车主的几率很渺茫。
钱犹如一颗定时炸弹，再次炸醒了方菲菲混沌的脑袋，方菲菲才毕业工作一年，而且幼儿园的工资也不高，她哪里来那么多钱给爷爷治病呀，唯一的办法就是借钱，只有想办法借到钱才能给爷爷治病，期待到时候爷爷的养老医保可以多报销一点，自己少承担一部分，少还一点债。
涉世未深的方菲菲深知，借钱是一件很吃力的事情，不是你一开口谁都会借钱给你，这个时候，方菲菲能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她最好的闺蜜言言。方菲菲带着哀求的口吻在说：“喂，言言，我爷爷出车祸了，需要一笔钱，你能借我一点吗？”
言言听了以后特别无奈，她了解以方菲菲的性格，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开口给她谈借钱的，难为情的回应方菲菲：“亲爱的，我也是爱莫能助呀。我们都是才毕业的大学生。我手头可以给你的顶多只有5000，你是知道我爱买衣服，喜欢旅游是公认的“存钱困难户”
方菲菲知道找言言借钱似乎有点儿难为她了，但是话已经说出去了，不可能再收回来呀。方菲菲在电话里头沉默了，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言言。
言言脑袋瓜子灵机一动，现在没钱治病的人不都在做众筹治病吗？要不我也帮你弄一个“轻松筹”吧。
方菲菲望着这片天，灰阶色的一片天，似乎压得人踹不过气来，听到“轻松筹”三个字不由得愣了一下，自从，某个人有了三套房子还利用类似的方式筹款为儿子治病的事件被曝光以后，方菲菲便对这样的行为嗤之以鼻，对于发在朋友圈的轻松筹都不屑一顾，更别说看一下内容或者捐钱。现在想不到她方菲菲也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人生是多么的滑稽。
可是，现在躺在病床上是她的爷爷，她能眼睁睁的看着爷爷没有钱治病忍受病痛的折磨吗？她也终于体会到那些弄“轻松筹”的家属的无奈和心酸。并不是他们非得在网上晒可怜博同情，是他们真的没有钱却想要救家属的命，想借助众人的力量去挽救对他们来说珍贵的生命。
虽然对于他们的心情方菲菲完全能够感同身受，但是她仍然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如果说我做了网上会不会质疑我也在行骗，然后对我竞相报道。可是我拿不出钱来给爷爷治病是不争的事实呀，就算报道了又能怎样？
如果说报道以后可以帮助我找到肇事司机，顺便找到我妈妈该多好呀？天啊，爷爷治病还需要钱呢，你脑袋里还想着那个抛弃你的狠心女人，方菲菲你到底在想什么吗？她不允许自己这样想，脑袋一片混沌的方菲菲默许了言言为爷爷治病弄“轻松筹”。
心里拉锯战一直在展开着：从派出所回医院的路上，菲菲一直在想，真的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吗也许这样的方法比在外面大街上乞讨来的方便，而且乞讨的那些人不是说有职业乞丐吗？我方菲菲又没有骗人，只是一个才参加工作一年多的25岁的弱女子，整合众人的力量挽救与我相依为命的爷爷有错吗？我不是比东莞走出来的那群人干净多了？现在的我，就差去偷去抢去卖去骗来捞钱救我爷爷啦。
正当方菲菲思索着，闺蜜言言来到了医院。一见面俩人就抱头痛哭起来。言言拍了拍方菲菲的后背，安慰道：好了，宝贝，你还有我，我陪着你一起度过难关。
言言如实的描述了方菲菲孤儿的身世，将爷孙二人的生活情况作了简单的介绍，以及爷爷病床上的检验报告单据一一拍照后图文并茂的将爷爷和菲菲的情况发放到轻松筹的渠道。对方菲菲说：一切搞定，期待好心人帮助你们顺利渡过难关。
方菲菲忐忑的把链接发到朋友圈的时候，和言言对望了一眼，心里舒坦多了，望着窗外的阳光，喃喃的对着病床上的爷爷说：爷爷，孙女想到了给你凑医药费的办法啦，你一定要好好的。
在这几天里，方菲菲看着大家都在给她的爷爷捐款，这些捐款人中有他们幼儿园的老师，也有大学的同学，有周伯他们那一群好邻居，甚至有一些不知道姓名的陌生人。虽然大家的捐款数目不多，从5元到200元不等，但是这代表了一份心意。方菲菲在心里记着这些人的点滴恩情。
默默的关注着筹款数目的变化，从五千到了一万，从一万到了三万。菲菲的筹款数目是5万，筹款的天数是15天，不知道在规定的天数之内能否完成筹款呢？看着离目标筹款还差1万的距离，方菲菲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正准备在朋友圈发筹款动态感谢大家的帮助，这个时候，齐羽的电话终于进来了。
菲菲，爷爷到底怎么了，车祸受伤很严重吗？我出差才回到家，看到大家为你转发的“轻松筹”链接，我才知道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我很着急也很担心爷爷，你怎么都不给我打电话，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男朋友吗？
菲菲有气无力的说：“你让我踹口气好吗？我这不才忙完吗？你可知道，我打你电话关机，我一直在医院守候着爷爷，到现在一直没有睡过一个安稳的觉，吃了上顿也不知道吃下顿。我一直在应付爷爷的事情，除了上厕所有时间，你懂吗？
听着女朋友那边羸弱的声音，齐羽有一丝心疼，收敛了气焰。对不起，我太忙了疏忽了你。原谅我好吗？我这不是才回到省城，爷爷严重吗？我妈妈说想要和我一起来探望爷爷，你那边方便吗？
正在气头上的菲菲淡淡的回应道：“随你吧，要来就和我联系。”
午后的阳光总是那么惬意，望着窗外的不温不火的太阳，方菲菲略显疲惫，泛起了阵阵困意，可是想着爷爷等会儿醒来还得加餐呢，自己怎么可以欣然午休呢？
阳光照在爷爷的略微泛白的脸上，睡眼朦胧的爷爷看起来慈祥可爱，方菲菲不忍去打扰爷爷，一个人坐在病床旁无精打采的看起了小说。
爷爷醒来了，看着手捧着一本书正在打盹的方菲菲，依然笑得合不拢嘴，仿佛忘记了这里是病房，仿佛忘记了他被截肢。
方菲菲看见笑容可掬的爷爷，打了一个哈欠，忙站起身，端起粥放在微波炉加热以后一口又一口的喂爷爷吃。
菲菲不再为治疗费用而担忧，心情自然明亮了几分，因为剩下的那一万多块钱，就算筹不到，想必也可以借到钱。而且她有信心，到最后一定可以筹到。
此时方菲菲的电话响起来了来电显示—齐羽。她接起电话，齐羽就甜腻的喊她；宝贝，我们和妈妈已经坐上了前往江阳的火车。你在医院等着我和妈妈就好，下车以后我再联系你好吗？
好的，路上照顾好阿姨。我先休息一会儿。简单的聊了几句以后俩人便挂断了电话。想着要和齐羽见面了，方菲菲心里早已经像是小兔子蹦蹦哒哒的跳动得不行，只是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不是那么美妙而已。
想到齐羽妈妈赶火车专程过来看爷爷，方菲菲心里既激动又感动。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爷爷，爷爷立马来了精神：要求方菲菲给他穿戴整洁，笑呵呵的说，闺女，赶紧收拾一下，别让未来婆婆笑话咱们，人家既然来了就是客，该有的礼数我们一样不能丢。
菲菲傻傻的笑了一下，偷偷的到洗手间去涂了一下素颜霜，擦了口红。自从爷爷住院以后，方菲菲每天都扎着马尾，穿着牛仔裤和针织衫穿梭在病房，压根儿没有时间和经历来收拾自己。
一直都是乐天派的爷爷躺在病床上，欣慰的笑着，想不到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女婴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啦。
回忆起菲菲在初中的时候读到《边城》以后，回来把翠翠和爷爷的故事讲给他听。坐在门前的槐树下哈哈大笑：“好的，你是翠翠，我们一起简简单单的生活。
记得那晚月光斑驳的映射在槐树上，再配合深秋的槐树自带一层金灿灿的梦幻美，菲菲只觉得这样的美，无以言表。在槐树下唱起了歌跳起了舞。安慰爷爷说：和爷爷一起一饭一粥都是最快乐的，哪怕其他女孩子有漂亮的发夹，自己就只有一根简单的头绳，她也不羡慕，她也觉得自己是最美丽的，就像《边城》里的翠翠一样，善良纯真而美好。
只是菲菲不知道爷爷心里一直藏着一个秘密，爷爷也曾读过《边城》，也知道翠翠的爱情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美好，听着小女孩天真烂漫的说这个故事，爷爷心里默念着，孩子，我可不想你的情感像翠翠那般无奈，只是爷爷一直守护着这个秘密，默默的祈祷菲菲可以幸福。
爷爷抿一口茶水，静静的看着月光遐想，期待这个一直跟着他的孙女可以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可是日子哪有那么顺风顺水呢？她该经历的还得自己去经历，没有人会在前方为她铺平大路。
躺在病床上的爷爷既激动又无奈，真的没有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见孙女未来的婆婆。
当病床的门打开的一刹那，齐羽的妈妈王婉没有没有只言片语，也没有抬头看一眼菲菲，反倒是菲菲很热情的招呼着她:阿姨，你坐，顺势将其让到病床旁。
王婉定神看了一眼端坐在病床上的爷爷，表情既紧张又凝重，脸色惨白，身子往后退了一下。像是很讨厌医院病房的空气似的，一只手捂着脸，一只手抓着挎包。始终不言不语，仿佛这里是细菌病毒研究室，而她必须得离开，否则会被感染恶疾。
齐羽和菲菲看到王婉这样的举动面面相觑，算是赔礼对着爷爷很是尴尬的笑了一笑。
爷爷心领神会，为了避免尴尬，憨憨的笑了笑说：“这医院环境不太卫生，难为秦妈妈啦。朝菲菲使了个眼神，“菲菲你带阿姨到镇上去转悠转悠吧，阿姨也难得来一回。”
王婉欠了欠身说，你老人家好好休息，我先失陪了。
出了医院的大门，王婉总算松了一口气，连忙找到垃圾桶，吐了又吐，找来湿巾把手擦了又擦。回过头对说：菲菲，对不住啊，阿姨有洁癖，确实适应不了医院的环境。
菲菲拍着阿姨的后背没有说什么，单纯的回应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三个人沿着江边走着，没有任何眼神交流和言语交流，就那么默默的走着，仿佛被太阳烘烤得软绵绵的，不想说话，也懒得说话。
微风吹乱了菲菲的头发，略显疲惫的她，迈着小碎步着，王婉恢复了平时的优雅淡定，走起路来铿锵有力。跟方菲菲站在一起，仿佛是她的姐姐，丝毫看不出她是一个50岁的女人，头发简单的用簪子束在脑后，饱满的额头 ，微露的锁骨，风一吹可以闻到她身上好闻的香奈儿香水的味道。
看着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和自己并排走着，本该幸福的齐羽，总觉得这气氛没有幸福的甜腻，好像有种酸酸的刺鼻味。他又怎么知道这个时候母亲心里藏着多少秘密啊。而天真的方菲菲一样的被蒙在鼓里。
过来一会儿，方菲菲带着这对母子来到了一个装潢考究的餐厅，挑了一个靠窗的桌，而透过桌窗，江阳河的水正泛着波光。本该是暖暖的享受午餐的好时光却被王婉抛出来的一句话破坏了氛围。
菲菲，你打算怎样处置你爷爷的问题呢菲菲一脸懵逼的看着她回答道：当然是好好照顾爷爷，让他安心养病啊。
他可是断了一条腿的老人家，你一个小女孩子怎么照顾？难不成让我们儿子陪着你到江阳一起照顾他。
齐羽看了一眼王婉：妈妈，瞧你说的，只要菲菲开心，我愿意陪着她留在江阳一起照顾爷爷。
母亲白了一眼齐羽，傻儿子，你的工作在省城才起步，再说了，我还想争取机会把你借调到日本总部，江阳这个小地方哪里适合你发展啊？
菲菲斩钉截铁的说，阿姨，我不麻烦齐羽，爷爷的事情我一个人处理就好。
王婉转动了一下眼珠子，似笑非笑的说，要我说呀，让老爷子住养老院吧，你们一个月回来看望他一次就得了。
爷爷会不习惯的，他每天临睡前都要望一眼门前那颗老槐树，据说那是奶奶栽种的。那也是寄托他对奶奶的相思之情。
哎，人老了，没用呐。我和你爸爸老了就去养老院，也不给你们添麻烦。
妈妈，你别说这样的话，我是不会让你和爸爸住养老院的。齐羽接过话。
菲菲尴尬的看着这对母女，默默的往自己碗里夹了一块牛肉，低着头吃饭。虽然她已经好几天没有认真吃过饭啦，这个饭店的菜是江阳的特色菜，可是吃着这样的午餐怎么会有味同爵蜡的感受呢？
被这样的对话破坏了吃饭的氛围，三个人都没有了吃饭的兴致，王婉站起身，递给方菲菲一张银行卡，这里有2万元钱，算是我们朗儿的一点心意，你收好给爷爷治病吧，密码是我们齐羽的生日。看到王婉做出这样的举动，方菲菲被吓了一跳，紧张的不敢收那张卡。
王婉将卡递给方菲菲的时候，齐羽一直用眼神示意方菲菲收下那张卡，甚至恨不得按住方菲菲将卡塞在她包里。方菲菲和齐羽对视了一眼，算是告诉齐羽，这张卡她是不会收下的。她能够感知到阿姨和齐羽对她和爷爷的心意就很满足了。
因为方菲菲知道，齐羽家里并不是那种大富大贵的人家，父母都是工薪阶层，靠每个月领的那点死工资吃饭，还很会享受生活，几乎每个月的工资都被他俩折腾完，几乎没有什么储蓄。他俩不在上班的路上就在旅游的路上。而且不会跟团走，每次都是自己做旅游攻略自己走。
齐羽老是逗趣父母说他俩赶时髦学年轻人当月光族。方菲菲听齐羽说过，为了自驾游云南，母亲去年专程去拿了一个驾照，还买了一辆20多万的车。当时齐羽本想叫母亲买一个10万左右的车，母亲担心性能不好，非要挑选自己满意的。为此齐羽和母亲还闹了一点小情绪。
王婉举着银行卡的手在空气中颤抖着，她是真心的希望方菲菲收下这张银行卡，最后使用激将法说：“孩子，你收下吧，阿姨和叔叔今年少出去玩两趟就就可以把这笔钱省出来。”
看出母亲的诚意的齐羽，大胆的接过银行卡，将卡装进了方菲菲的背包里。三人算是完成了仪式感般走出了酒店。
方菲菲略带歉意的走在齐羽母子身后，她要怎样感谢这个深明大义的阿姨又要怎样给爷爷解释自己收了秦家的两万块钱呢？爷爷要强且倔强，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现在卡已经塞进背包里了，再还回去更不好意思，就当是借他们齐家的好了，以后手头宽裕了还给阿姨。
这个时候，方菲菲得意的给言言发了一条微信：言言把“轻松筹”提前屏蔽掉吧，齐羽的母亲给了两万元，我这边占时不差钱了。
言言收到微信以后，嘴巴张得老大，总算替方菲菲松了一口气。笑笑说：至于“轻松筹”的事情，三天以后就自动停了。如果真有多出来的钱就当爷爷的营养费。或者你以爷爷的名义买东西到养老院慰问老人家，就当替爷爷积德行善。不过呀，我最开心的还是你家齐羽的母亲的行为，这说明她认可你这个儿媳了，你未来的婆婆对你多好呀，换做其他家庭碰上这样的事情，恐怕躲避都来不及呢！
方菲菲想想言言说得也对，最难揣测的就是人性呀。她原本想告诉言言齐羽母亲对于爷爷这样的情况还是颇有微词的，甚至很直白的说齐羽不会到江阳陪她一起照顾爷爷而是要去日本发展。最后想想人家都用实际行动表示了经济援助，这样的事情还是别说为好。如果说出来言言那个“妖艳贱货”不知道又会使出什么幺蛾子。
从大学到现在言言总是护着方菲菲，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百合之恋”。而言言明明有一个宠爱她的富二代男朋友。方菲菲又有齐羽这个“护花使者”所有的谣言便不攻自破。只是他们的交流一直都这么直白，嘴巴笨拙的方菲菲总是心甘情愿的被言言欺负，让方菲菲不得不叹服的是言言虽然大大咧咧但总是能洞悉事态炎凉。
方菲菲一边拿着手机一边傻笑，站在身边的齐羽探着头身子侧过去做出故意偷看方菲菲手机的样子，又是你家小言子在和你贫嘴吧。瞧你笑得这么开心。比我跟你聊微信开心了几百倍，方大小姐，有时候我真的高度怀疑你是拉拉，你真正的男朋友不是我，而是言言。说完给了方菲菲一个白眼。
方菲菲撒娇道：“不是的，她给我爆了一张丑照，把人逗乐了，不过这是女生的专属福利，你不可以看哟。”
行呀，方菲菲，这才三个月没有见你，长进不少。我有偷看你手机信息的坏毛病吗？
“行了，你俩别闹了，菲菲你回去代问爷爷好，我们要赶下午的火车回省城。”王婉极不耐烦的说道，好像再不离开就会被禁锢在此地从此失去自由一般。
阿姨，要不我送送你们吧，你下次来江阳我再好好陪陪你。方菲菲是真心想去送这对母子的，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借机和齐羽多呆一会儿，哪怕是多呆一分钟甚至一秒中她也是开心的。
好了，你就别送我们了，先照顾好你爷爷吧，我此行的目的也达到了。王婉明显有些着急了，加快了说话的语速甚至都没有抬头多看一眼方菲菲，顺势招呼了一辆空的出租车箭一般的逃离。
在火车上，王婉给齐羽剥开一个橘子，叹了一口气：总算离开江阳了，试探性的问儿子：你打算以后怎么办？你爸爸可是到处托关系给你弄到一个去日本工作和学习的机会。你打算就此放弃吗？
妈妈，我答应你的，我会去日本，但是现在菲菲家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怎么可以置身事外呢？我就能留下来和她一起照顾爷爷吗？齐羽看着母亲认真的询问道。
不行！你必须得去日本这件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我们帮菲菲给爷爷找个养老院吧，这样菲菲轻松一些，你也放心。
齐羽略带生气的说：“哎呀妈，你让我和菲菲处理爷爷的事情好吗？她是菲菲的爷爷，你不懂他们爷孙的感情。王婉不依不饶的说：不行，这是我们一家人的问题，日本你是必须得去，而且越早动身越好。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替你争取到这个机会，你不可以白白浪费了。试问在爱情和事业不平衡的时候，有几个男人选择了爱情？
面对咄咄逼人的王婉齐羽恨不得马上跳出车窗求个安静。看着车窗外江阳河流的分支，卷起一层又一层的水花，他一个人眯缝着眼睛，不知道是真的想休息还是被母亲的话语扰动？江阳河的水就这样流淌着，不知道要流到哪里？
下午的车厢在阳光的照射下没有了躁动，也许是大家都在贪婪的午休，只等着到了终点站下车吧，可是人生哪里有什么终点站呢？现在摆在齐羽面前的选择只有日本那一条分岔路，与事业和男人的成就比起来爱情又算得上什么？只是他该怎样亲口告诉才经历爷爷车祸打击的方菲菲呢？
走在回医院的路上菲菲一直在想王婉的话：齐羽要去日本，自己该不该把爷爷送到养老院呢？她有点儿心动了，好不容易才摆摊了江阳这个无聊的小镇，好不容易在城市扎稳脚跟。现在因为爷爷的原因再回来的，有点儿不情愿，有点儿小情绪，有点儿小委屈。
方菲菲推开病房的门看着躺在病床上熟睡的爷爷，心里一阵酸楚。如何安排好爷爷的晚年生活确实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对于普通人来说原本应该到了40岁，甚至50岁才去经历的事情，而方菲菲却在20几岁本该享受青春的时候不得不面对。
在这样一个有暖阳的午后病房却死一般的沉积，没有了旁边的呻吟声，也没有了护士走动着换药的身影。一边是亲手把自己带大的爷爷，一边是自己向往的都市生活和恋人。她又该作何选择呢？越想越烦乱的菲菲索性关掉手机，安安静静的趴在爷爷的病床上，这个时候，眼角渗出几滴泪珠，咸咸的，涩涩的。
爷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来，用手拍拍菲菲的脑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孙女曾经给他多少欣慰和欢愉，现在自己恐怕要拖累这个原本就苦命的孩子。在爷爷的心里甚至谋生出想放弃自己的生命，可是终归没有勇气选择自杀。
此时，原本明晃晃的太阳，也不知道躲在哪里休息了，整个医院透着一股凉意，阴深深的异常恐怖，死神在招手，失望在咆哮。整个医院笼罩在一层密密麻麻的死灰般沉寂，也许是天快黑了的缘故吧，该安静的总归安静下来了。
爷爷住院的一个月里，方菲菲出没过几家养老院，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张杨导演的《飞越老人院》。
当走进“归园养老院”的时候，方菲菲心里一阵酸楚，那满院的老人，能打麻将的还算有点儿精神的，坐轮椅的仿佛只有那俩个偶尔转动的眼珠告诉她：我们尚在人间！和电影《飞越老人院》的老人们简直无法比拟！
一片又一片的黄叶随着风摇摆着陨落到石阶上，暗合了老人的生命。此刻方菲菲拍下一张枯叶，发朋友圈圈：“也许，真实的老人生活本该无趣，可是谁人能解他们年轻时候的风情韵味，谁又能明白他们淡然背后的焦灼？他们也许被现实敲击得麻木了!我们终将老去，那么在年轻的时候，请珍惜生命享受生活！让我们无憾无悔的老去，有尊严的渐老！此刻他明白了，爷爷需要的并非是养老院里的那一张孤独的小床而是她的陪伴，一个有尊严的老年生活。
一个月以后，爷爷终于出院了，菲菲做好了照顾爷爷的心理准备早已经收拾好家里，细心的她还将家里的蹲便器换成了坐便器，卫生间放上了防滑垫，为爷爷打造出一个便捷舒适温馨的居家环境。
当爷爷回到家，发现家里的一切是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熟悉的是，家里的很多地方都没有改变，而陌生的是家里又有了些许的变化。看到被方菲菲略做改动的家，爷爷抹着眼泪说，可算回来了，这段日子辛苦菲菲啦。医院的日子可真是难熬。
以前是爷爷照顾菲菲的饮食起居而今换菲菲照顾爷爷。曾经每隔半年回一次家的方菲菲，总是在爷爷关切的目光下吃着自己最喜欢吃的菜，吃完饭以后然后将筷子一扔就开始把玩手机和齐羽煲电话粥，只是这样的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而今，她不得不去淘米摘菜，当菲菲捋一捋自己的刘海仿佛沾满了油，很想动手把它减掉，甚至马上有一盆清水可以洗刘海。看着锅里的豆角不得不翻炒锅里起来。现在的她开始习惯给爷爷倒痰盂，开始习惯给爷爷炖汤熬粥。现在包揽所有的家务活扮演着小保姆的角色。
爷爷看着忙前忙后的菲菲除了心疼只有着急，他不忍心连累菲菲，多少次都想说搬到养老院去住，劝菲菲回省城上班。但是话到嘴边又没有勇气说出口，第一是担心钱的问题，他这样的情况住养老院算半托管价格自然要贵很多，第二自己这身板不知道可能否适应养老院，还是怕孤寂怕烦闷不敢贸然住养老院。别看爷爷白天在菲菲面前总是笑呵呵的，可是一到晚上就老泪纵横甚至用手使劲的锤自己的腿怪自己不争气。
而菲菲呢，到了晚上总是睡不好觉，县城就只有一所民办幼儿园，工资待遇不好也就算了，可是他的人脉圈层在省城，她习惯了那里的电影院，那里的小吃街。那里有她的回忆，有她追逐的理想。菲菲再次萌生出送爷爷到养老院去住的想法，可是每次想开口话到嘴巴却如鲠在喉。她还是不忍心把爷爷送到养老院去，尤其是回忆起那一张又一张在养老院的老人木然的脸蛋她就更不忍心。明天就是幼儿园两个月期限的最后通牒了，园长说了，再不回去就算自动离职，那可是省城实验幼儿园，很多人托关系想进去都困难，而她真的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刻吗？要是回到省城爷爷丢给谁照顾呢，请保姆阿姨吗？会认真的照顾好爷爷，她能承受保姆的费用吗？方菲菲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那一晚菲菲整夜无眠，她走到爷爷的门前想敲门进去找爷爷谈心，当手举起的那一刹那又缩回了。只听见爷爷在屋子里小声的哭着：“没用的腿，没用的废人，你怎么不让车把你撞死，死了倒省心还可以给这个孙女留一笔钱。爷爷的说话声伴随着一连窜咳嗽的声音还混合着吐悬浊液的啪啪声。
听到爷爷房内的声音，菲菲心里把那个逃逸的司机骂了一千遍一万遍，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打破了她和爷爷平静的生活。她很想冲进去抱着爷爷告诉他会好好照顾他，一定对他不离不弃。可是这样爷爷会不会更内疚呢？爷爷不想让她难受，爷爷一直在她面前隐忍着装坚强和乐观？她去拆穿他的真的好吗？难道不该让老人保留最后的一点尊严吗？
方菲菲艰难的踱步回到自己的卧室，月光透过纱窗照进来，书柜上有一道泛白的光，连冰冷的书都变得柔软起来，何况菲菲的心呢？这时候菲菲给齐羽发去一条微信：睡觉了吧，明天去幼儿园帮我打包行李邮寄到江阳来好吗？不要问我为什么，我没了解释的力气，也许这对于我和爷爷来说都是最好的结果最后配一个谢谢和亲亲的表情。菲菲做了这个决定以后，心里平静了很多，最近朋友圈不是在疯传，你陪我长大，我伴你变老吗？她还爷爷的恩情的时候到了。
而此时的齐羽居然还没有睡觉，给菲菲秒回了一个OK的表情没有多余的文字。他不再安慰方菲菲，甚至找不到安慰的理由。他的思绪开始飘散开来，他们不得不开始异地恋吗？他有一个理由去江阳陪方菲菲却有一万个理由去日本。何况中间还横着一个王婉，她是不会同意她儿子去江阳的。齐羽事业的根基就在省城发展在日本。这是一条很清晰明了的事业线，他难道甘心断送自己的大好前程吗？日本有他追逐的梦，日本是方菲菲最喜欢的国家，为了他们共同的理想和追求日本他是必须得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