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左右而爱他》怀酒

7、第 7 章

　　“想都别想！”

　　我妈连拎菜的篮子都没放下，在得知我要养狗后，整个院子都能听到她的咆哮。

　　“妈，求你了。”我抱着我的小奶狗，满脸眼泪鼻涕地求我妈，尽管我知道眼泪这招对我妈这种铁石心肠来说一点用都没有，可还是没忍住。

　　“求也没用。”我妈丢给我一个无情的白眼，“不准。”

　　“妈，我自己会养，不就是条狗吗？我少吃点……行不行？”

　　“你赶紧给我把眼泪擦擦，然后，把狗给我弄走。”我妈指着我说，“不然今天，不吃别的了，我请任峥吃狗肉。”

　　我感觉我怀里的小奶狗的小脑袋往我胳膊肘下钻，似乎听懂似的，吓得嗷了一下。

　　我心疼得不行。

　　“妈……”

　　“别妈妈妈的了。没用。”她非常冷漠地斜了我一眼，冷血无情地对我说，“你，把狗送走之后，赶紧过来帮我剥豌豆，今天，妈要给任峥焖我的拿手好饭！”

　　麦豆饭是我们南方的特色之一，平日里听到晚上能吃这个，我一定都蹦得老高了。

　　可是此刻我非常绝望，就是连麦豆饭都无法拯救的绝望。

　　我抱着我的小奶狗，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一想到这么小的小家伙在这日渐寒冷的天气里估计活不过几天我就觉得喘不过气，可是我又知道，它一定不能回林子楠那去。

　　我忽然恨起林子楠，他没事儿弄只狗给我干嘛？他明知道我妈是个什么人，简直就是个不喝酒就让人觉得可怕的他爸的女版，我妈认准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当年我舅舅因此欠了钱差点被人剁手，被我妈连夜给轰了出去，过年都没让他回来。亲弟弟都这么冷血，莫说，是条狗了。我八岁那年因为想养一只兔子——那兔子是院子里的住户山里的亲戚打的，灰蒙蒙一只，其实一点都不好看，还被打伤了一条腿。我当时拼死拼活也要保护它不被吃掉。可我妈拿着刀说再给我闹连我一起炖了。

　　第二天，我伤心地吃着我用命保护却没护好的兔子肉，旁边还有一箩筐我连夜给它摘的胡萝卜。
　　兔子肉，真的挺好吃的。
　　可是我确实很伤心，想起这一茬，我心里更难过了。
　　林子楠在给我出什么难题啊！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这个时候，任峥的房门开了，他一眼就看到了院子里的我，皱起眉头来。
　　我巴拉巴拉掉着眼泪，将怀里的小奶狗往他面前一拱。
　　“你看……”
　　他低头，看看那小不点，眼睛里稍微温柔了一下，就这么一下，然后抬起他冰块一样的脸。
　　“看完了。”

　　然后他越过我，朝着我家厨房走去。
　　“你去哪？”我巴巴地喊他。
　　他回了一半的头，余光瞥着我：“帮忙。”

　　任峥进了厨房，而还是没辙连个同情的眼神都没从他身上得到的我，将小奶狗抱进了我的房间。
　　天色已经昏暗下来了，小家伙似乎是饿了，叫得越来越惨。
　　我总不能这个时候把它丢了吧？
　　于是我蹑手蹑脚地抱着它回屋，也不知道是因为饿还是因为怕，它在我怀里嗷嗷直叫。
　　我一边低头道：“祖宗欸……我可求求你了。就安分一会会好吗？我一会儿，就顺吃的给你！你要是这么安安静静的……也许我妈就发现不了了……我就可以一直金屋藏狗了！”

　　走回客厅已经闻到了满院的麦豆饭的香气，我妈正好端着一大锅出来，见我空着手站在客厅里，问我：“狗呢？”
　　“可不扔了嘛。”我别别扭扭地回答道，一边心虚地嘟囔，“也挺好的，在我们这种冷漠的家庭长大，它估计也长不成什么健全的狗。”
　　这就是我，一个胆小如鼠，却敢在太岁面前抱怨几句的我。当然了，这些对我妈来说，如隔靴搔痒。
　　“你看看你。人家任峥帮了我一个多小时了。你呢？你这是在干嘛？”我妈刚还一脸柔情地夸着任峥，忽然皱起眉头紧盯着我的手。
　　吓得我一慌，立马将手松开，拼命抚平自己的裙角。
　　我有个毛病，从小在我妈那双火眼金睛下瞒不住事儿，因此撒不了谎，从前老出卖我舅，后来我舅走了，我老出卖我自己。我一紧张就会使劲搓衣角。
　　“狗呢？”我妈凶巴巴地质问我。
　　“扔了。”
　　“扔哪了？”我妈提高了音量。
　　我吓得立马鼻子一酸，都不敢看我妈，然后结结巴巴地说：“扔……扔床上了。”

　　很多年之后我都还记得，当天我可是把脸给丢大了。我的祖宗，一点儿面子都没我，我妈进屋的时候，它嗷了一下，嗷得一脸自豪，在它旁边，我的被子上，光宗耀祖地摆着一坨粑粑。

　　我当时心在滴血。

　　祖宗，你不是饿吗？没吃东西你哪来的屎啊？

　　那之后，就是我妈一把拎起那只小奶狗的脖子，另一只手拎起我来。

　　我整个人在地上被她拖着，一边拖一边求她。

　　“妈！别啊……不就是一坨屎嘛，我以后教育它拉马桶里还不成吗？妈……求你了……”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安然坐在餐桌前的任峥，正襟危坐，跟看一出严肃剧一样，如他名字一般认真地看着我们。

　　我早就顾不上什么在他面前保持仪态这码事了，抱着我妈的大腿不撒手，然后抬起哀求的眼神，希望对面那个好看的人能帮我求求我妈……

　　可是这个人啊，表里不如一啊，他看了两秒戏，似乎觉得没什么兴趣，居然低下了头，扒了一口饭。

　　我顿时心如死灰。

　　而这时，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个人，我那刚绝望的眼睛又一次一亮。

　　“任阿姨！快求我妈刀下留狗啊！”

　　任阿姨此时一副职业女性的打扮，皱着眉头带着笑，一脸好奇地看着我们：“哈？”

　　在我舅走之后，这还是头一次我家召开家庭会议。我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虽然，我寄予厚望的任峥母子，其中就有一个人一脸“弃权”。

　　“我皮毛过敏。”我妈给出的理由是这样的。

　　“瞎说。”我难得有个发言权，忍不住怼她，“你穿皮草的时候咋不过敏呢？”

　　我脑袋上挨了我妈重重一下：“人造皮草，懂吗？咱家这经济水平，买得起真皮草吗？”

　　我可分辨不出真皮草还是假皮草，我只知道，我妈这一下，打得可真狠。比我昨天被门槛绊的拿一下还疼。

　　“我养院子里不行吗？”我的音调弱了几分。

　　“大冬天的。养院子里你不得冻死啊？”

　　“那我把它丢了，它也会冻死啊！”

　　“那是两码事儿。”我妈一边说，一边还若无其事地往任峥碗里夹了一块红烧肉。

　　“妈你心真狠。”我恶狠狠道。

　　“谢你夸我。”我妈面不改色道，“我还希望我心狠点，早几年就该把你这缺心眼的孩子给扔了。”

　　任阿姨似乎很乐得见我们母女俩吵嘴的样子，她一直笑眯眯的，又不出主意，又不帮我。任峥就更了。

　　我忽然想到了一个点子，忽然越过餐桌，一把抓住任峥的手。

　　“那个！任峥，你养着吧！”

　　任峥筷子上的肉掉了，他有些迟疑地抬头看着我。

　　“顾唯怡你吃饭上桌你还有没有教养了！”我妈在身后瞪我，我却顾不上那么多，一脸祈求地看着任峥。

　　拜托你……答应我……答应我！

　　任峥那双像潭水一样深的眼睛在我脸上停留了足足有三秒那么久，然后他移开了眼睛，从嘴唇里淡淡地冒出两个字。

　　“不要。”

　　我顿时傻了。

　　“为……为什么……不要……阿姨……也皮毛过敏吗？”

　　我求助似的看着任阿姨，她还是笑眯眯的，替寡言少语的任峥接过话匣：“唯怡，真不是任峥不愿意。”

　　怎么不是他不愿意了？难不成还是我不愿意了？

　　“他发誓过，这辈子，不养宠物了。”

　　我抽抽鼻子，委屈巴拉地看着任阿姨：“为什么啊。”

　　任阿姨还想说什么，任峥忽然冒出大声的一句“妈”，让她别再说下去。

　　任阿姨修养极好地冲我笑了笑：“唯怡，要么还是趁着没有什么感情的时候，把小狗给送走吧。”

　　我呆呆地看着角落里那只小家伙，它正睁着一双圆鼓鼓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我，轻轻地嗷呜一句，我妈打了个喷嚏，似乎在证明，她的确是皮毛过敏。

　　我忽然无比悲伤，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砸。

　　我也不大声哭，就是对着面前这只碗，碗里有我最爱吃的麦豆饭，可是它现在对我一点诱惑力都没有。

　　我瘪着嘴，肩膀一直在抽噎，对面的人熟若无睹地吃着饭，任阿姨叹了口气。

　　我哭了足足有半个小时那么久，我妈的铁石心肠未曾撼动，直到我对面那个人放下碗，忽然开口道：“阿姨，冬天要到了，南方这么冷，这么小的狗，要是丢出去，会死。”

　　我猛地抬头看他，泪眼朦胧里，任峥的脸有些模糊。

　　他轻轻移了下脑袋，看了我一眼。

　　“我发过誓，不养宠物的。所以，它只是待在我家书房。照顾，你自己照顾，行吗？”

　　我的眼睛瞬间睁大，拼命点头，然后侧头看我妈，我妈似乎也没有再坚持了。

　　“这狗，乱拉屎……”

　　我怪罪地看我妈一眼，生怕看起来就很爱干净的任峥因为这句话又改变了主意，却怎料他淡淡地说：“我知道，我养过。狗很聪明的，教的会。”

　　我发誓，那一刻，任峥的颜值在被我降了5分之后，又重新爆棚，还多加了几分。

　　他简直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心最善良的人！

　　“那可就要麻烦你了，顾唯怡，还不谢谢人家！”

　　在我妈终于松口之后，我跳起来冲到小奶狗面前，一把抱住它，然后笑逐颜开地道：“祖宗！你不用死了！祖宗！”

　　我并不知道，在我欢欣雀跃之时，我妈在身后露出了一个“可真丢人哪”的表情，而任峥的嘴角微微一松。

　　没笑，但又好像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