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剑》易彦孜

2、玉璜

　　日出又日落，西芷越过石山沙地，徒步整整三日三夜，终于在这日太阳快要落山时听闻到了人烟。

　　这人烟非常不一般，隔着一座不算太高的山峦，可听到山的那边有震天的纳喊撕杀声，还有一道道浓烟黑雾腾空而起。

　　西芷赤着脚丫一步步地爬到山顶至高处，看到的是两方黑压压的战马士兵正在交战，战场刀矛如林，杀声震天。

　　突然，她脑间一阵刺痛，一个画面印在脑海之间。画面中，有刀光剑影，有哭喊惨叫，有人荒不择路的乱闯乱串，紧接着，什么都没有了。

　　这是属于她的记忆吗？

　　她抬起右手，展开手掌，又仔细地端看着掌心中的剑纹。

　　咕咕咕……

　　肚子里叫声传来，她抚了抚扁扁的肚皮，抬眼看着远方的战场，咽了咽口水。

　　这场面，也不好找他们去讨水喝呀！

　　西芷不明白自己在洞里到底沉睡了多久，她只知道自从出洞后，就一直觉得饿。并且这三日她赤着脚从石山沙地走来，脚底早被石沙给磨得鲜血淋淋了，实在是疼得很。

　　她现在很需要食物，需要水，沿路捉的虫子吃得太恶心了。还有，她需要找个地方歇息，好好的养养脚伤。

　　“雄雉于飞，泄泄其羽。我之怀矣，自诒伊阻。雄雉于飞，下上其音。展矣君子，实劳我心……”

　　咦！附近有人。

　　西芷循着声音寻了过去，见不远处站着一位身材欣长的青年男子，他的身后是一匹高头大白马。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曷云能来。百尔君子，不知德行。不层不求，何用不臧……唉，这一场战争，不知道又会让多少女子失去丈夫，多少母亲失去儿子，多少孩子失去父亲！悲哉悲哉！”

　　吟诗说话的便是那位男子，严格的来说是位相貌非常俊美的人儿。

　　细细看去，他面部线条柔和清丽，白皙的肌肤略带些桃粉色，柳眉明眸，唇红齿白，一袭水蓝色菱纹锦质深衣，腰缠一枚玉蟠螭纹璧形佩。

　　这般的容颜，似乎比女子还要妩媚妖娆几分，且他一袭华服如此干净，在这荒山野岭之地，实在是显得有些突兀。

　　男子原本锁紧的眉头在将目光移向西芷时已然松开，他樱唇轻抿，神情中带着些许的探究。

　　西芷与他眼神对持片刻，旋即将目光移向他的腰际间，有些干裂苍白的嘴唇微动，实在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男子默视了一会后，轻轻一笑，抬手解下系在腰间的兽皮水囊，再将水囊递给西芷。

　　“多谢公子！”西芷道过谢后，立马打开水囊的塞子，急急的喝起水来。

　　清洌甘甜的水没入唇间，西芷顿觉五脏六腑都得到了滋润，她毫不客气地把水囊里的半囊水都喝了个一滴不剩，待到她将水囊还给面前的男子时，才想起在这荒沙大漠之地，水是何其珍贵。

　　她一脸尴尬地傻傻一笑，“抱歉啊！公子，我，我实在是太渴了。”说罢目光又紧紧地盯着他身后的马，“那个，我饿了，能不能把你包袱里的肉给我吃？”她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男子或是没想到此女脸皮如此之厚，刚把他的水喝完，接下来又盯上了他包袱里的肉。

　　对了，她的鼻子是狗做的吗？咋就知道这布囊里有肉？

　　的确，西芷的嗅觉非常灵敏，老远便闻到了这布囊里的肉香味。不仅如此，她近几日来，还发现自己的听觉也很灵敏，眼睛更是看得很远。比若俯视山下数里外的战场，她可以把战场上每个人的脸都看得一清二楚。

　　此刻西芷目光撇向战场，可见战场上尸横遍野，其中一位身着赤色铠甲，头戴饕餮纹青铜胄的勇士浑身浴血，手中一杆比人还要高的青铜戟正正刺中一位牛高马大的犬戎人的胸膛，可闻听到他大喝一声，竟是将那犬戎人生生挑了起来，再一扔数丈远。

　　西芷凭着潜意识的直觉，加之这位勇士的衣着，判断他应该是位将军。

　　真真是个厉害的人儿！

　　就在西芷分神之际，鼻间肉香味顿时浓郁起来，她扭过头一看，是男子拿了一块厚厚的肉干在她的面前。

　　西芷肚子饿得慌，一着急，一把抢过肉干，立马放进嘴里狠狠地吃了起来。

　　饿，好饿呀！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男子的手顿在空中，一个愤怒的“你”字睹在唇齿间半晌说不出来。

　　他本来是想说分一半给她的，没想到她抢过去就塞进嘴里了！还有看她这狼吞虎咽的模样！

　　宽袖一甩，他鄙夷道：“姑娘，你吃相能不能好看一点？”真是白瞎了这么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蛋！

　　西芷看也没有看他一眼，只是一边嚼着肉干，一边含糊不清的说了两个字：“我饿！”

　　肉干很快便被西芷啃完，虽然觉得自己的胃还没有填满，但她已经非常的心满意足了。

　　她舔了舔嘴角的肉屑，仰头笑望着面前施舍食物给她的男子，正当她准备说些感激之话时，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好像很生气耶！

　　他那双漂亮得令人心惊的眼眸里，像是盛满了怒气。

　　西芷意识到自己犯错了，她连忙道：“抱歉哦！我实在是太饿了。”她看了一眼马背上的包袱，可以凭着嗅觉闻出包袱里已经没有食物了。

　　男子冷哼一声：“你把我续命的水和肉干都吃完了，莫不是一句抱歉就可以了结了？”

　　西芷眉心一紧，抬手挠了挠头：“那，公子是想如何是好？”

　　男子走近西芷，眼神紧紧地从上到下打量着她，片刻后，眉眼一松，凉凉笑道：“我看你浑身上下除了身上这身衣裳值些钱外，怕是再无有用之物了吧！”

　　西芷身子一紧，心道他莫不是要她身上的衣裳，然后让她以身相许？

　　这人也太坏了些吧！

　　不等西芷多话，男子目光移至西芷的脚下，又连连摇头：“啧啧啧，看你这脚的骨相，倒是纤细精致得很，只可惜这鲜血淋淋的，一路走来，竟是连双鞋履都不曾有。”言尽至此，仰头长叹一声：“罢罢罢，我也不找你讨要赔偿了。”

　　西芷闻言脸上露出喜色，她心道这位公子莫不是不为难她了，可还没等她开口表示谢意，便听男子又说：“虽是不找你讨要赔偿了，但你仍是欠我一份人情的。”

　　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枚玉璜来递于西芷：“待你到尹国时，便拿着这块璜来找我，到时自会让你还我一个人情。”

　　西芷拿起玉璜仔细一看，这玉璜上镌刻着精美的云纹，她抬头看着男子，问：“尹国是哪？你何以认为我会去尹国？”

　　看来此公子是个锱铢必较之人，水和肉干吃了便吃了，还得还他一个人情。唉！早知如此，再忍一忍，不吃他的东西便是了。

　　男子笑而不语，而后转身拂袖一跃上马。

　　西芷将玉璜朝他高高举起：“我现在囊空如洗，你就不怕我把你的玉璜给卖掉吗？”

　　男子转脸看着她，又是轻轻一笑：“我想，你应该不会。”说罢，缰绳一拉，掉转马头就走。

　　西芷突然想起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于是朝他背影又大喊一声：“喂，公子，你的名字？”

　　“奇。”

　　轻飘飘的一个字顺着风传入西芷的耳中，她心中的疑惑越来越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