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花日记》正义小面包

5、不要小看天然的威力

　　相叶这一请假就连着请了三天，期间更是音讯全无，电话也始终打不通，根本没有办法联系到。樱井都怀疑这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着急的就差报警了。

　　然后三天之后，对方带着疲惫的神情回到了工作岗位。他出于关切便询问了几句，结果那人也只是沉默着摇头，什么也不肯说。

　　他也只好作罢，就当这事儿已经翻篇了。结果当天下午下班之后，他便接到了来自那个人的辞职信。

　　樱井大惊失色，觉得这事实在是太突然了。他立刻拨打前台的电话，然而却没打通，于是情急之下亲自跑到楼下去将正在收拾东西的某人给拎了上来。

　　相叶坐在办公室里也只是沉默，不管他怎么问都只一言不发的垂着头，眉眼间的疲倦之感让人看了就心疼。他不知道短短的三天究竟是出了什么变故，面前的这个人就像一下子遭受了无比之大的打击一般，毫无生机。

　　“作为你的领导，我只能说我不同意你的辞职申请。”他最后只得以最强硬的态度将那份辞职书还了回去，“你工作的很好，我没有理由开除这样一名优秀的员工，更何况你突然离职我们也没办法很快找到下一个合适的接替人选，你不觉得这样很不负责任吗？”

　　对方本就是个责任感很强的人，他这么说无疑是正中红心。原本正低着头的家伙神色略微动容，看上去像是被说动了。他便立刻乘胜追击，语气放的更为和缓了一些。

　　“作为你的朋友，我不希望你对自己的生活不负责任，这不会是你的本意，你不是那种没有长劲的人，也不是毫无理由就放弃自我的家伙。”

　　“我……”

　　“作为你的追求者，我更不会允许你离开。”他的声音放的史无前例的轻，仿佛生怕吓跑了面前坐着的人似的。他说的原本应该是很让人害羞的话，然而从面上并看不出任何窘迫之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我不希望你不开心，如果离开工作你并不会幸福，我能感觉到。”

　　虽然以往也或多或少有感觉到，然而这还是第一次把话说的这么开。相叶的表情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就想选择逃避，然而樱井并没给他说出拒绝之语的机会就立刻接上了自己的话。

　　“你不用急，也不用回答。我只是在竭尽所能的挽留你，当然你自己的生活只有你能做主，任何人都无权干涉。”

　　任何人，他不禁想，任何人里也包含二宫吗？

　　他觉得自己非常的矛盾，以往这些年似乎是已经习惯去听二宫的话了，也习惯于去依赖对方。他们从小就认识，对方的占有欲很强，性格也是无比的敏感多疑，所以他一直觉得，哪怕需要自己去迁就他，那样也是正常无比的。而且大多数时候，只要自己没触犯到禁区，那个人都还是正常的，对他都是很好的。

　　然而樱井的为人处世之道却完全不是那样，这个人也在对他好，以一种强硬的姿态闯进来，却又丝毫没有任何强迫性的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疏离。他仿佛别无所求，也仿佛不计较任何得失。

　　这种从未见过的相处模式几乎摧毁了相叶以往建立起来的那套观念，而且在一点点的渗透之下并没有引起任何反感，甚至有些时候还会觉得非常的……

　　有安全感。

　　这种安全感甚至已经超越了二宫曾经带给他的那种，前者是完完全全的放松感，而后者总是在一些不易察觉的角落散发着让人不适的压迫。

　　他对这样的自己感觉恐慌，他害怕自己会做出错误的选择，他不想看到任何人失望的表情和眼神，可是又没有一个合适的处理方式。

　　沉默了半晌，相叶站了起来把手中那份辞职申请撕碎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他安安静静的做完这一切，然后转身微微躬身。

　　“抱歉，请让我继续工作下去。”

　　“没问题。不过你以后可别再莫名其妙辞职了，我最受不了这个了。”

　　“以后不会了。”

　　“那……拉钩！”

　　樱井伸出只手来握拳只留了小拇指，对方犹豫了一下就也伸出手来和他拉钩。他感觉到对方的小指轻轻柔柔的勾上来，皮肤与皮肤之间留了恰到好处的一丝缝隙，才彻底的松了一口气。
　　这样的话这个人应该是不会再跑了。

　　分开的手指间似乎还有对方淡淡的体温，樱井不敢惦记，匆匆忙忙的结束了工作就开车回到家。大野倒是异常的乖巧，在各种方面都很配合他。这人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犯过病了，头脑和思维也都一直清晰的不得了，这件事让他觉得很欣慰和放松，偶尔就也能和对方坐那闲聊一会儿。

　　聊的内容也不过是一些家常闲话，通常是他抱怨他的甜品店扩张店面的事儿一直没有启动，他就抱怨他的医院里破事太多，相互吐槽一下倒也是个解决压力的办法。

　　这次对方吃了药之后却没有立刻回房睡觉，跪坐在毛茸茸的地毯上以每秒一个的频率调换着电视机的频道。樱井正在内心吐槽这到底是什么看电视方式，就听到对方说。

　　“对了，你把你那些文件都收好，明天我要打扫房间，万一当垃圾给扔了可别怪我。”

　　“诶？突然打扫什么房间啊。”

　　“你管我。”

　　“……”他都有点巴不得对方能犯个病了，起码那个时候的性格会很柔顺，哪像现在一样一天天的脾气不好还总大呼小叫。他只好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然后边走边说。“行，我这就去把它们都录到电脑里，明天就带回医院去。”

　　他一边琢磨着今天可能又睡不了了一边慢吞吞的上楼，完全没注意到身后坐着的那个正捧着茶杯喝水的家伙眼睛抬就盯了过来。

　　大野的眼神意味深长的很，轻轻抿住茶杯口，露出一个很是奸猾的笑容

　　翌日，大野正在甜品店后厨研发新的甜点时，察觉到手机上收到了一条新的消息。他腾出一只手来按亮屏幕，发现是安装在樱井手机上的窃听器通过网络把录制好的通话内容发了过来。

　　其实这不是第一次有录制的内容了，只不过之前的都是一些没用的工作电话。于是他习惯性的从口袋里摸出蓝牙耳机挂在右耳上，紧接着一边播放录音一边继续工作。

　　果然又是一些不重要的工作内容，他动作轻柔的挤着手中的软瓶，鲜红色的果酱淋淋洒洒的点缀在乳白色的奶油之上，像一颗颗晶莹的珍珠一般串联起来泛着剔透的光泽。
　　很完美。

　　松本跨坐在凳子上趴在靠背上围观整个过程，那些食材在对方手上就像有了生命一般，自觉的寻找到该去的位置，在洁白的布景之上分布均匀。

　　不可否认对方的手漂亮且灵活，五指修长骨节圆润，手腕小幅度的抖动也保持了同样的频率，果酱便以同样的幅度在奶油边缘延伸出漂亮的曲线。他恨不得能拿个录像机把这整个过程拍摄下来，然后拿回来播放个百八十遍。

　　就在这时，对方的手却突然抖了一抖，酱料飞溅出去，最后的收尾工作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瑕疵。松本下意识的‘啊’了一声，心中不免觉得可惜。他连忙抬头看向对方，却发现那个人的手正在微微的颤抖。

　　那颤抖蔓延到全身，卷起衣袖露出的小臂之上甚至冒出了青筋。软瓶在大力的挤下之下冒出一大摊果酱，鲜艳欲滴的落了一桌子，就像血水一样怖人。

　　大野猛的将那软瓶摔了出去，在洁白的屋门之上留下一大块晕染开的暗色痕迹。他的手上也染了深红，沿着浅浅的纹路一丝丝的流下，滴落在地板上。

　　松本被他突然发火给吓了一跳，站起来走到一边去把那个已经摔扁的瓶子给捡了回来，同时把那块幸免于难的蛋糕给挪走，免得等会儿又被摔了。在这一整个过程中，大野动都没有动一下，微微倾身用双手按住面前的桌子，垂着头仿佛是在尽力的平息自己的怒气。

　　其实刚刚那个通话内容和以往没什么两样，前面都是一些枯燥的对话。可是当对话进行到末尾的时候，樱井罕见的对通话对象发出了关切的话语，而且还很是柔和的呼唤了对方的名字。

　　“辛苦了，今天就不用回医院报告了，直接回家休息吧。多亏有你，雅纪。”

　　雅纪。

　　对，就是这个名字。

　　之前来过店里，和松本关系很不错的那个人，也就是医院里的那个前台，就是他。

　　让樱井听到了之后有那么一刻的失神，就是这个名字。

　　之前晚上曾经在樱井的手机屏幕上跳动着的，就是这个名字。

　　“……店长？”

　　所以说，就是这家伙咯？医院的同事，出轨对象，樱井翔很会找人嘛。

　　“店长？您怎么了？”

　　大野就像石化了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松本不免觉得担忧，还没来得及叫第三遍就见原本正低着头发呆的那个人忽然回神一般晃了晃脑袋。那个人左右看了看，注意到了这里的一片狼藉。他走到一边去打开水龙头洗手，然后带有几分歉意的笑了笑。

　　“抱歉，让你担心了。”

　　他虽然带着轻轻软软的微笑，然而想到他刚刚阴沉无比的样子，就让人觉得胆战心惊。他细细的在冷水下缓缓搓揉双手，那些黏腻红被冲淡成浅浅的粉，随后顺着下水道不知道流向何方。

　　他突然有了一个主意，且一定会将其实施。

　　晚上樱井到家的时候，发现这次客厅的灯罕见的大开着，晚饭和洗澡水也是一如既往的准备好了。他没急着解决自己的问题，而是上楼去寻找对方的踪影。

　　往常对方的卧室都是半开着的，今天却紧紧的关上了。他尝试着打开门，在一片漆黑中朦朦胧胧看到床上的被子鼓起来一个包，那个人似乎正背对着他侧躺着。

　　看样子是睡了。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小心翼翼的退了出来并把门仔细的关好。

　　下楼去洗了个澡又解决了一下晚餐，时间基本也指向九点了。他不知道大野吃药了没，却也不好贸然的去把对方叫醒。上楼的时候又去偷偷的看了一眼确认对方睡的还不错，才放心的回了自己房间。

　　樱井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就觉得睡意慢慢的涌了上来，窗外似乎开始刮风，摇曳的树影透过窗户投在洁白的墙壁上就像狰狞的鬼影一般。

　　……好端端的想什么鬼影。

　　他翻了个身努力把乱七八糟的思续给抛开，然后迷迷糊糊的想，不知道外面刮成这样，等会儿会不会下雨，要不要去看看车库有没有问题。

　　正介于半梦半醒之间，伴随着狂风的呼啸声他突然听到自己的房门口哐的一声。这声音并不像是被风吹出来的，也不是有人敲门。就仿佛是什么东西轻轻的撞击在上面，而且只有一声。

　　他立刻被吓醒了，匆忙打开台灯用手肘支起上半身又惊又惧的往门口看。他当然没办法透过门看到外面是什么情况，各种恐怖的想法就充满了大脑，根本不敢下床去看。

　　门口是一片寂静，樱井侧耳聆听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过去看看。毕竟这是自己家，结果自己却这么害怕，也太没道理了。想到这里他也觉得自己硬气了不少，咬着牙来到门边，然后小心翼翼的打开一条缝儿。

　　外面是一片漆黑，且空无一人。

　　他猛地打了个冷颤，几乎立刻像丢个烫手山芋似的把门甩上。

　　走廊上实在是非常安静，他在那里停滞了一会儿才终于鼓起勇气把门大大打开，然后往外走了两步左右看了看。

　　门边的墙壁处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那个人正抱着自己的膝盖坐着，把脑袋轻轻的搁在腿上。经过了对黑暗的适应，他很清晰的看到对方侧着脑袋睁着眼，一双眼睛黑黪黪的。

　　樱井愣了一下，然后也随着那个人的高度而半蹲下去。

　　“怎么了？”他轻轻把手放在对方肩上，觉得掌下的肌肉僵硬无比，那个人就好像在害怕些什么一般微微发抖，脸上却还是一片木然，毫无表情。于是他只好用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对方的头发，随后手从侧面摸了过去强行的想把那人的脸扭转过来。“做噩梦了？”

　　他的手摸到对方的脸上，却被那上面的冰凉液体给惊了一下。那些液体就仿佛渗入到他体内了一般，虽然冰冷，却又带着令人疼痛的灼伤。他惊讶的睁大眼睛，然后看到对方缓缓看过来，在这么近的距离能看到那个人一双眼睛红红的，肿的就像两只小核桃。

　　大野吸了吸鼻子，然后把身子缩的更小了一点。

　　“我刚刚做了梦。”

　　“嗯，什么梦？很恐怖的梦吗？”

　　对方不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的问道。

　　“什么是真实？现在的一切都是假的吧，其实我还在自己的床上睡觉吧。你也是假的吧，是幻觉吧。”

　　他这样精神错乱什么也无法相信的样子着实让人心疼，樱井握住对方的手放在自己颊边，意在让人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我是真实存在的，你也是。”

　　“我不懂。”

　　“会好起来的。”

　　这样的对话已经不知道进行过了多少遍，面对惶恐且不安的大野，他只有一遍又一遍耐心的给对方勇气，告诉对方这没什么可怕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外面突然变了天，地板实在是有些凉。不能让这人一直在地上坐着，他顺势把面前的那人给拉了起来，然后叹了口气道。

　　“来我屋里吧。”

　　他将大野安置在自己的床上，又哄着人吃了安神的药。被刚刚的那一闹腾，他真是一丁点睡意都没有了。坐在床边看护了一会儿，心想与其在这发呆，还不如去处理一下工作上的事情。想着他就坐在了门边的电脑桌前，然后关闭了音响把电脑给打开。

　　屏幕悄无声息的亮了起来，映的小半个房间都泛着蓝光。樱井埋头输入了开机密码，余光注意到床上的人似乎很不安稳的动了动。

　　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对方背对着他整个人又缩成了一小团，这是很没有安全感的睡姿。他站起来走过去轻轻把滑落的被子往上提了提，然后摸了摸熟睡着的人的脸，触手一片死气沉沉的冰凉。

　　其实不管这人做了什么，最痛苦的其实都是他自己吧。

　　樱井又坐回到了电脑前，一手托着下巴另一手缓缓的滑动着鼠标，准备把最近积攒的一篇论文写一下。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躺在他身后原本应该已经睡熟了的大野突然动了动。他微微侧过了身子，然后将面前足以映出樱井背影的小镜子藏进了枕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