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的小先生》南瓜核桃派

5、第五章

　　那天，纪泽楷是诚心逗弄叶东的，他喜欢看叶东眼睛里变换的表情，更是有意与他亲近，却没想到叶东还真的请他吃饭。在商场里浸淫多年，他将人心看得复杂，当他接起电话的时候，居然有那么一瞬间在思考，那孩子到底对他存了什么心思。

　　谁知道电话那头只有少年略带兴奋地声音，说：“四叔，你知道那家餐厅多难订？我打了好久的电话，嘴皮子都磨破了，才订到了位置，今天晚上您可一定要把时间空出来。”

　　纪泽楷忍俊不禁，说：“好，都留给你。”

　　“那我们七点见！”叶东得了保证，顿时心花怒放，美滋滋的挂上了电话。

　　隔着电话，纪泽楷也能想象到他的样子，眉眼飞扬，嘴角上翘，就像是他藏在抽屉的照片。这是他第一次调查叶东时，侦探给他的照片：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在请教老师问题，也许是老师夸赞了他，他的眼底蕴着笑意，如同早春雪化，生机勃发。

　　田建兴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纪泽楷一动不动坐在那里，他将文件夹轻轻放在桌子上，纪泽楷拿在手里翻开着。文件夹里是叶一鸣最近见过的几个人，常去的几个地方，这些都和曾经永实测探财务危机有着密切关系。田建兴立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老板的脸色，纪泽楷向来表情不多，天大的事儿下来，也不过是皱皱眉头。而今天的表情让他更加不知道怎么形容，似乎带着喜悦又有些不忍。

　　纪泽楷仍旧那样平静地说：“帮他一把，等着他查实在是浪费时间。另外把关于我身份的新闻都想办法压下去。”随后他考虑片刻，才又填了句：“把下午重要的会提前开，不重要的推迟。我今天五点必须准时下班。”

　　中午唐慎明过来了，送了个小玩意儿给他，乍一看是个传呼机的模样，叶东问：“你们公司不是做高科技的么？”

　　唐慎明啧了一声，说：“这可不是老式传呼机，是我最近给军队研究的小玩意儿，多做了几个，就分给你们玩儿玩儿。就算深山老林，台风暴雨，什么信号都没有的地方，只要你身上有这个，我也能找到你。”

　　叶东道了声谢，本想留他玩儿会儿，可唐慎明说下午还有事儿，就先走了。刚走不久，叶东又听到门铃响，以为是唐慎明忘了东西，起身开门，却是二叔。按理说这时候他正在车间，是不会过来的。

　　叶一鸣神色是少有的严肃，叶东不由得一怔，问：“二叔，出什么事儿了？”

　　叶一鸣随手关上门，问：“你最近和江家人还有来往？”

　　“江子韫来找过我一次，然后被我赶走了。除此之外再也没有。”

　　“那，纪家呢？”

　　这下叶东也愣住了。

　　想当年，叶既明，阮立茹和纪家老二纪伟华原是大学同学，三人关系一直不错。叶东小时候，也去纪家玩儿过几次。只是后来，他父母离婚，阮立茹又给他生了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阮正宁。纪伟华竟然十分喜欢他，时不时将人接到纪家小住。叶家这才和纪家断了联系。

　　江子韫和纪家长孙纪善存是表兄弟关系，所以也和阮正宁相熟。甚至还在他的面前夸过阮正宁几句，惹得他不悦，俩人为此闹了很久的脾气。

　　叶东正想开口问纪泽楷是不是纪家人，毕竟这个姓氏并不常见。可他很快的否定了这个想法：纪家是个显赫家族，名字都是按着辈分排下来的。难不成纪泽楷是私生子？他略思考了一下，只觉得这个想法真是荒谬。

　　叶一鸣见自己侄子脸上变化万千，追问了句：“难不成还有联系？”

　　叶东连忙摇头说：“没有，都没有了。纪家和我妈妈，舅舅，还有阮正宁的关系都那么好，我怎么会上赶着联系他们？”

　　叶一鸣这才放下心来，只要他没有和他们交往，那么，在没有完全查清楚之前，这件事儿还是暂时先不要告诉他了。如果叶既明还活着，应该也希望叶东可以无忧无虑地快乐下去。

　　想到叶既明，他还是心痛。他还记得自己上高一那年，家里穷困，父亲生前欠了债务。追债的在家门口毒打他，是叶既明及时赶到将他救下。当时，他认出叶既明是高他一届的学长，校园风云人物。那一瞬，他忽然就万分自卑，只敢低着头。叶既明带他回家，帮他还债，后来给他换了新名字，说希望他将来可以一鸣惊人。他不知道为什么叶既明那天会出现，但他从那时候起，便有了哥哥，有了家。

　　多年后，叶既明才笑着告诉他：“学校里当时有个互帮互助项目，你是我的帮助对象。没想到我多了个弟弟，还白捡了这么好的副手。你说我是不是很走运？”

　　叶一鸣多想告诉他，不是你走运，而是我太有福气，可他始终没有说出口。

　　“二叔，我不会和他们交往的，您放心吧。”叶东是个敏感的人，他感觉到叶一鸣的紧张，连忙立下的军令状。

　　叶一鸣看着一脸孺慕之情的叶东，安了安心，临走前说：“天气预报说今天又要降温，你这感冒刚好利索，先不要出去乱跑了。”

　　叶东扶着门框送他，心虚地点头应下了。

　　外头果然是寒冷如冰，而他正缩着脖子站在路口打车，就为了赶去请纪泽楷吃顿饭。想到这里就有种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感觉，纪泽楷明明是打算来接他的，他却说豪气万丈地表示：“我又不是小孩子，四叔您准时到就好了。”

　　叶东这就叫自食其果。又等了一阵子，还是没有出租车的影子，他只好给纪泽楷发了短信让他多等自己一会儿。

　　纪泽楷倒是回得简练：我去接你。

　　风又大了些，冷的他直吸气，叶东跳着蹦着让自己暖和点儿，只恨自己为什么没套上羽绒服。等得人身子都木了，才有辆黑色的跑车开过来，纪泽楷招呼他上车，自然地握住了他的手，一股暖流顺着指端，蜿蜒流进血液，融入心脏。叶东脑子里乱乱的，还没等他回过神来，纪泽楷已经放开了，随手将暖气开到最大，说：“早说来接你，这种天气，怎么会打得到车？”

　　俩人最后也没能去成玉食楼，迟到太久，位置早就被取消了。纪泽楷带着他七转八转去吃私家菜。孟宗竹遮着枪灰色的外墙，雅致精巧，餐厅内灯火通明，男男女女衣冠楚楚地坐在里面吃菜，仿佛外面的寒冷与他们毫无关系。叶东饿得发慌，闻着菜色的香气，馋得厉害，说：“这么晚了居然还有清蒸红蟳吃。。”

　　纪泽楷看着他馋猫的样子，哑然失笑，熟门熟路地引着他往里走，早有经理迎上来接衣服，问：“纪先生还是去前面雅间么？”

　　“带我们去后面包房吧。”纪泽楷说得漫不经心，可经理眼神却明显一亮，笑容可掬地上下打量了叶东几下，道：“好。”

　　纪泽楷拿着菜单点了几样，叶东听着都是些自己爱吃的清淡菜色，觉得委屈了四叔，说：“再加点儿您爱吃的吧。”

　　“好，再来两盏佛跳墙，一壶状元红。”

　　叶东听到心里一疼，这餐厅虽然派头不大，风格却走得是顶级餐厅的路线。食材选料考究细致，就连海鲜粥里用的是新西兰空运来的海参，小小一壶状元红居然是三十年的陈酿。可想而知，这价格肯定精彩。

　　他本来正痛心疾首，海鲜粥却鲜美得他险些把自己的舌头都吞下去，热乎乎地喝完一碗，整个人都明朗了，兴致勃勃地说：“太好吃了。”心里想果真对得起这个价格。纪泽楷慢悠悠地喝着酒，微笑着看着他，想着叶家的家教真好，吃饭吃得这样轻巧，仿佛一只幼猫。

　　经理过来帮着添了茶水，见状问叶东：“我们昨天刚从印尼进了不少燕窝，用牛奶炖了，再淋上一层新鲜水果滋味不错，要不要来一盏尝尝？”

　　叶东可他听了描述，跃跃欲试，点点头说：“好。”

　　燕窝果然名不虚传，浓郁奶味顺着水果的清甜冒出来，着实令人食指大动。叶东瞧着只给了自己一盏，有些过意不去，便用小勺子挖了一块儿，递给纪泽楷，说：“四叔您先吃。”

　　他没想到纪泽楷竟然直接张嘴接了，仿佛他是故意喂他似的。吃完还来了句：“咱俩之间用不着你敬老尊贤。”

　　叶东登时脸色就掉下来了，纪四叔这绝对是故意打趣他。他愤愤地拿起酒杯，仰头就灌。纪泽楷哈哈大笑，又把酒给他满上。还不忘嘱咐句：“你慢点儿喝，这酒后劲足。”

　　最后叶东喝的有点儿醉，纪泽楷让经理去给他温醒酒汤，自己带着他去透透气，迎面远远走来位梳着精致短发，眉宇轩昂的男人，有人认出来他叫杜老板。杜老板见到纪泽楷驻足含笑，说：“哟，四哥您悄声来了，又带了人去了后面，这可是新鲜事儿，不介绍介绍，下次见了，叫兄弟们好叫人？”

　　纪泽楷扬了扬眉，不着痕迹地将叶东挡在身后，笑：“你哪儿来这么些废话？”

　　“别介啊，四哥，这可是最要紧的话，”杜老板眼神看向叶东，笑问：“饭菜还满意么？”

　　叶东本来喝了酒，双颊泛红，齿白眸亮，笑起来更显得少年气十足，又连连称赞菜色美味，食材新鲜。听得杜老板容光焕发，笑声朗朗：“四哥您看看，这孩子多好，我就喜欢懂吃的孩子。”对着叶东说：“我叫杜少洛，你若不嫌弃，就喊我声少洛哥。”

　　叶东对此人颇有好感，爽快地点点头，开口叫了声：“少洛哥，我叫叶东。”

　　杜少洛应了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今天这顿哥请了。”

　　纪泽楷似笑非笑地看着，忽然出声：“杜老七，你倒是会占便宜，一顿饭就认了个弟弟。”语罢，瞟了杜少洛一眼，看得杜少洛心里发毛，赶紧道：“四哥，我是真的喜欢这孩子，绝对真心诚意。”说着转身去后面办公室拿了个木匣子出来，不由分说塞在叶东手里，说：“这是我前些天得的块儿平安扣，老坑冰种。就当是见面礼。”

　　这礼物过于贵重，叶东推拒，可纪泽楷却正色道：“既然都喊了他一声哥，这东西合该他送你。” 杜少洛也附和着叫他拿着，叶东只好道谢收下。丝绳是新配的，绳结也不太合适，戴在脖子上，松松垮垮不成样子。

　　纪泽楷看了说：“转过去，我帮你调调。”他俯身，细细地帮他收紧绳结，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子上，指尖偶尔拂过皮肤，叶东觉得痒痒的，不由得抖了下，轻轻地躲开，说：“够得到。”伸过手去，正好捏住纪泽楷的手指，那手指明明温热，可他只觉得像块儿烙铁，烫的他瞬间红了脸。

　　叶东呐呐：“四叔。”

　　“已经弄好了。”纪泽楷十分坦然。

　　最后，他送他回去，车子换成了铁灰色的SUV。

　　叶东边系安全带，边问：“那辆车怎么了？”

　　纪泽楷心不在焉地说：“你喝了酒，那车起步速度太快，怕你难受。”

　　这样细微的事情，他竟然都能注意到。叶东突然觉得有些感动也有些惶恐，不经大脑得说了句：“四叔，您太体贴了，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您。”语毕，竟然还有些淡淡的失落。

　　纪泽楷手中动作一顿，轻声笑了笑：“你把我想得太闲了，我哪里有耐心对人人都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