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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你又抢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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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凉月色穿透薄薄的窗户纸,童雪黎拼了命地借助这一星微弱的光想要看清白锡元那边的状况。
黑暗中,彭廖氏已经掐住了白锡元的喉咙,彭秋在她身后动弹不得,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
小白哥哥!
迎霜也想叫,却像是被梦魇困住,做什么都无用。
好重的凶煞气,好强烈的恨意啊。
童雪黎想问问这女鬼到底身负何等仇怨,又为什么执迷于彭廖氏腹中的孩子,可她也说不出话。
被掐住的白锡元面色涨红如猪肝,他只觉得呼吸愈发艰难,四肢百骸渐渐荡失知觉……
砰!!!
头顶传来一声剧响,瓦片齐飞,一个黑影似闪电般降落。
蓝色剑光掠过众人眼皮,最终打在彭廖氏身上。
被剑气击中的女子身躯扭曲地抽动起来,最终,一只血淋林的鬼魂剥离而出,夹带着哭声、怨气以及令人作呕的腐味。
“哪里跑!!!”自女鬼现身那刻起,众人都解了怨鬼禁,却唯独童雪黎手脚最快,掏出怀中的缚灵袋便横空砸向血气女鬼。
白光占据了全部视线,等光消退,黑暗中出现了一团小小的白色鬼灵火,看着幽冷,但玄府弟子都感觉到了温暖。
终于结束了……
“小白哥哥!”迎霜大叫着扑向倒在地上的白锡元。
“湘儿!”彭秋只顾得上自己的妻。
危机解除,彭家的下人再度点亮了灯,光明助童雪黎看清了面前身高八尺的黑衣男子。
他一身墨黑劲装,微卷的长发用一条和发色相仿的布带束起,如一条长马尾悬在脑后。额前还有几缕不受管教的乱发,给此人平添了几分放荡不羁的味道。
乱发之下,墨眉,狭长丹凤眼,笔直高挺的鼻梁,以及生得有些杂乱的短胡须。
这人看着很是年轻呢,为什么要蓄胡子?
童雪黎正起了好奇心,忽闻旁边两名师兄对着黑衣男大喜惊呼,“肇宁师兄!”
师兄吗?
童雪黎下意识朝他的腰间看去,结果只见到露出来一小角的灵璧,其上镶嵌的珠子正好被腰带挡住看不到。
“肇宁师兄……”迎霜的哭声传来,“求你救救小白哥哥,他,他……”
师兄怎么了?
童雪黎好像这刻才回想起白锡元刚刚遭到女鬼攻击一事,忙收起自己收到的鬼灵火,也往白锡元那边去。
“他没有大碍。”黑衣男子捉住白锡元的手腕探测一番后道,“你用凝神诀治疗,他几个时辰后自会醒来。”
“大师,可否替内人看看?!”彭秋的声音在颤抖。
黑衣男子回身,并未有要挪步的意思,“先生节哀。”
彭秋张着嘴,难以置信地僵住了。旋即,他又看向童雪黎,像是想从她口中听见不一样的答案。
黑衣男子轻蹙眉,有意无意地往右迈了半步,挡住彭秋看童雪黎的目光,“夫人先前就已经去了,也正是因为她去了,女鬼才有机会附在她身上。”
“那……”彭秋凄楚哀伤的目光游走到彭廖氏的腹部处停下,“那她腹中孩儿……”
童雪黎本来心直口快准备回答他“宝宝死了”,但突然记起白锡元之前的叮嘱,就缄口不言。
屋子里静了一会儿,随后便响彻彭秋愤怒的咆哮与哀嚎。
“湘儿!我的湘儿!是你们!都是你们的主意招来了恶鬼,招她逼死了我的湘儿!……滚!都给我滚!!!”
鬼已捉到,任务完成,他们本也没有在彭府多待的理由。
黑衣男子率众告辞,在彭府门外的路口碰见县令安排的人。
“诸位劳累了,县老爷给诸位师父在客栈备了上房,诸位随我来。”
来人准备充分,见一名青衣弟子背着昏迷的白锡元,忙招呼人过来帮忙。
童雪黎轻拽一名师兄的衣角,询问打听道,“师兄,那个黑衣服的大哥哥是什么人?”
“那是肇宁师兄,五阶镇灵师!”说话者尽管压低了声音,但语声里的兴奋之意掩不住,“听说,如果不是因为肇宁不喜繁杂之事,如今我们青龙府就该是他当执掌呢!”
厉害!是个人物!
童雪黎的注意力全落在了新出现的“大腿”上,丝毫没有察觉迎霜眼中愈发加深的怨恨。
到了客栈,众人陪着白锡元,等迎霜施展完治疗术,听张肇宁确认过白锡元已然无恙后,这才各自回房。
弟子们两两一间屋,童雪黎和迎霜自然被分到了一处。先一步回来的童雪黎沾上枕头就睡了,晚一步回来的迎霜看到她安然自在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睡意全无,一怒之下飞脚过去踹在童雪黎的小屁股上,踹得她登时跳坐了起来。
“师姐?!”童雪黎茫然。
“别叫我师姐!你眼里根本就没有师兄师姐!”迎霜怒道。
童雪黎更不解了,“我没有瞎,眼里当然有你们。”
“呵!”迎霜捏着拳头,指骨咔咔作响,“小白哥哥伤成那样,你却不闻不问,还有心思寻人说笑……枉他平日那样照顾你,处处为你着想!”
“有师姐在,我为什么还要担心师兄呢?师姐很厉害啊。”童雪黎诚实说出心里话。
迎霜语塞,但怒态不消,“是啊,有我在,你就不用担心小白哥哥,只需顾着跟肇宁师兄争功对吧?!”
怎么又说她争功?
上一次捉食发鬼,靳衷说她抢了白锡元的功。这次捉夺子女鬼,迎霜又怨她抢了张肇宁的功。
凭什么?
她哪一次不是亲手掷出缚灵袋捉的鬼?她的确很想早日进阶,力争上游难道是错吗?
更何况,她很确定,肇宁师兄从拔剑出现到攻击女鬼,全程没有一刻有过掏出缚灵袋将鬼擒住的举动!
他们本来就是下山来捉鬼的,师兄不捉,难道她捉了就错了?
童雪黎不懂。
但是她从迎霜的眼神可以看穿她的心思——师姐不想跟她同屋而睡,甚至不想看到她。
童雪黎穿好鞋子,一溜烟儿的绕开迎霜跑出了屋子。
客栈里静静的,一楼大堂处,店小二正伏在柜台呼呼大睡。上次捉了食发鬼后,童雪黎分得了一小袋赏银,但她不舍得拿钱再开个房间,想了想就往客栈后院的马棚走去。
没有阴气笼罩的天空格外澄澈干净,童雪黎在马棚里倒腾出一小块地方,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怎么不在房里睡?”一个男声从棚顶传来。
童雪黎哗啦睁开眼睛,三两下跳上了棚顶,“肇宁师兄。”
张肇宁面向天空而躺,头枕着双手,嘴里叼了一根长长的干草。
听见小师妹喊他,也只睁开了条眼缝,“嗯”了声。
“你方才没有要捉那只鬼,对吧?”童雪黎盘腿坐在张肇宁身边,想求一个答案。
张肇宁没想到她突然发问,顿了顿,不答反问道:“不睡是为了这个?”
“师姐怪我抢了师兄你的功劳,可是,分明就是师兄不想捉鬼。”童雪黎撇撇嘴,不过好像也没有多委屈。
张肇宁睁开眼睛,看向天空中银弓般的弯月,“今日之事有些复杂。不过你既已经将她捉住,就不必再挂心回想。”
“怎么复杂?哪里复杂?”好像没听见张肇宁最后那句话似的,童雪黎刨根究底起来。
张肇宁偏过头打量身边的女孩子。
十三四岁的年纪,圆圆的粉脸,稚气未脱,一看就是没什么心眼的。
“睡不睡?赶紧下去,我要睡觉了。”说完,张肇宁就合上了眼皮,再无说话之意。
童雪黎拍拍棚顶的草,又望望夜空,估摸着今夜不会有雨,就在张肇宁身边五六尺距离的地方躺下了。
过不多久,均匀平稳的呼吸声飘进张肇宁的耳朵里——他确定她睡着了。
可他还很清醒。
今晚之事,确实有些复杂。
原本他执行完自己的任务准备回苍云山的,途经此地察觉有异,决定留下来观察情况。得知有玄府弟子前来,他没打算插手,直到发现他们搞不定。
张肇宁赶到时,凭屋子里的药味可以判断出,彭秋给彭廖氏服下的不是落胎药,恰恰相反是保胎用的,只是用了一味药效较强的药,因而才导致彭廖氏体感不适,引出夺子女鬼来。
张肇宁循着阴风鬼气赶到时晚了一步,彭廖氏已经被发怒的女鬼所害。后来苏醒的彭廖氏明显是被鬼附体,张肇宁考虑的也是要捉住她。然而一般的缚灵袋困不住怨念这么深重的鬼灵,因此张肇宁的原计划是先打散女鬼的鬼灵,再将她分袋而擒。
可张肇宁怎么也没想到彭廖氏居然怀了个孩子。彭廖氏已死,女鬼占用了她的身体,其实是可以替她活下去的——也就是说,彭廖氏怀的那个孩子,原本可以活下来。哪怕沾染了后来这位“母亲”的阴气,也还是能存活。
真要这么做了,势必会引起争议。譬如,怎么能让鬼堂而皇之地夺舍,谁知道她会不会把肚子里的孩子培养成别的东西。
不这么做,该收鬼时就收鬼,符合玄府的规矩,却又不近人情。
到底是一个无辜的生命。
张肇宁吐了口气,没由来地羡慕旁边酣睡的没心没肺的小姑娘。
解开腰间别的小酒袋,咕噜噜喝了一口,终于能睡着了。
半夜,张肇宁正在梦境的云山雾海里遨游,忽地被人摇醒。
“师兄!师兄你听见有人在哭吗!”童雪黎揪着他的衣裳,不似惶恐,更像是……好奇。
张肇宁揉了揉眼睛,有些烦躁,“哪有人哭?”
“真的,真的有大姐姐在哭!”童雪黎猛地想起自己怀中的鬼灵火,“师兄,是不是我们刚刚捉的鬼在哭?”
张肇宁重新审视起面前虽然只有一阶的这位小师妹来。
方才在彭府,她一举擒下夺子恶鬼已经让他很惊讶,没想到她还有此等高深的通灵本事?
童雪黎没注意师兄的眼神,已然摸出了鬼灵火,“师兄,若是我把她放出来,你能再捉——”
“不可!”张肇宁凌然竖眉,喝住准备轻举妄动的童雪黎,“你把它收好!”
“可是她说她想找她的心上人呢。”童雪黎满脸为难,“师兄,我……”
“把鬼灵火暂交给我,我替你保管。”张肇宁说一不二,命令的口吻让人难以拒绝。
童雪黎傻乎乎地就把鬼灵火心甘情愿地交给了师兄。
张肇宁收起鬼灵火,看看天边,睡意袭来。
“休息吧,等天亮之后,我们就回山上把她投进蜉蝣狱去。”
“……好吧。”
童雪黎看着张肇宁睡下,手指却绞着自己的衣角不放。
……就算把鬼灵火放在师兄你身上,我也还是能听见鬼哭啊。
童雪黎想哭,鬼哭得实在太吵人了。
她突然想起以前师父曾在她做噩梦的时候,单凭意识就闯进了她的梦里,她大概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去看看啼哭不止的女鬼到底经历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