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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复仇第二拨 中 ...

  •   这件事早有端倪,早在春夏交替那会儿,就有漠北叛乱的消息传过来,帝国还派兵来着,那时候谢铭还信誓旦旦给水清浅吹嘘,说等他长大了要当将军云云。那种小局部的战乱,对于帝国绝大多数人来说太遥远了,很少有人担心战事,因为他们的帝国足够强大,兵足够强,马足够壮,没有人会认为有帝国搞不定的叛乱。
      事实也证明,大家的想法是正确的。
      入秋的时候,就有捷报回来说叛乱已经在控制范围内,估计最迟不过明年春天,收尾工作都可以结束了。只是胜利来得并非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在统计了伤亡名单和军费开支之后,代价大的让内阁侧目。早在中枢收到前方的战报时候,他们就注意到不寻常的地方,另有一些密报也谈到同样的事情。只是兹事体大,为慎重起见,内阁又派出一组监察去调查前因后果。如今,监察的结果出来,一纸诉状直接告到五皇子的外家,天人府高氏一门的头上。
      高家最直接的罪名是私铸铁器。
      他们在北漠一个叫赤塔堡的地方开矿冶铁,按照正常的程序,他们要么直接弄矿石回来,要么在当地炼出粗锭往回运。不过,这样的要求显然不符合商业利益。比起运输粗笨的铁矿石或者粗铁锭,当然是在原产地炼出精铁才更方便运输,如果更进一步,能在境外直接做出铁器售卖,那么连帝国的关税这一块都可以省了。但这样显然不合规矩。不仅仅是税收的问题。东洲大陆的某些冶铁技术,在朝廷兵部和工部的监管下,是对外严格保密的,这事往严重了说,涉及帝国安全。
      如果不出事,这种猫腻被查出来,高氏一族最多被拿下几个顶罪的旁门子弟,罚钱了事。绝对不会伤筋动骨。
      可是,如果出事,那就是大事。
      这次北漠这样叛变能损失这么大,就是因为那些北漠土著装备了非常精良的武器。东洲帝国凭什么这么多年一直碾压四邻八舍的小部落?说白了,不就是因为他们的武器比人家好,刀剑比人家锋利嘛。可当敌人也有了同样的精良的装备,加上人家拥有的地利、人和之便,打东洲守备一个措手不及,过程不要太简单。
      就算后来中枢增派了军队,可敌我之间装备差距不大,平乱自然打得辛苦。伤亡人数和军费开支打滚往上翻。如果说,高氏一族贪图的利润里每多赚一文钱,帝国几乎就要往里赔进去三十个钱,做军费开支。
      说高家有不臣之心,想在海外私铸兵器、举兵反叛云云,内阁的这些得道千年的大小狐狸精们不会相信的。但事情闹得太大了,总得有人来背这口黑锅。
      第一个,是伤钱的问题。
      有东洲帝国的武力震慑,才有东洲商人、门阀、世家跑到人家地盘上买卖生意,开矿冶铁。如今战火一起,受伤的不仅仅是戍边部队,还有东洲商人被当地土著各种□□。表面上看,不过是商人们被倾家荡产了,可是,能在境外开场子的,哪有真正背景单纯的商人?追根溯源,被战火割肉放血的全在帝都上流社会的达官显贵的身上。有句老话叫,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又有老话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足以可见,伤钱,本来就是很严重的问题。
      可这又不仅仅在伤钱。
      帝国护卫军也损失惨重。
      帝国很久没吃过这么大的亏了。阵亡名单报到中枢的时候,长长的一张单子让枢密院大臣差点没犯心梗。不单是抚恤金的问题。北漠驻军虽然环境苦寒,却是官宦子弟赚资历以便回调帝都仕途三级跳的上佳途径。多少家族势力,多少世家官宦子弟在这场局部冲突中伤筋动骨、流血死亡。人家本来是冲着镀金去的,平平稳稳,吃点沙子,吃点苦,熬三年就行。结果,造孽哟,居然碰上打仗了!更过分的是,居然敌人的武器也犀利了?!大好儿郎,不是埋骨他乡,就是缺胳膊少腿残着回来。东洲的官场讲究官仪官威,相貌丑陋都会被刷下去,缺胳膊少腿还想什么远大前程哪?
      原本阵亡、受伤,将士和家属这些苦主们只会怪自己时运不济,不幸倒霉摊上了,没办法,认命吧。现在有传闻高氏一族在这里面扮演的不光彩角色,私运武器给北漠敌人,正因如此,才导致战事的巨大伤亡……这种消息一旦传出来,伤者及家属顿时就炸了。高家在赤塔堡犯的事,简直在跟整个上流社会结生死大仇。有这样的因果前提,高家的官司谁敢掺和,谁还敢给他们求情?又有调查组拿着铁证归来,高氏一族私铸铁器的罪名铁板钉钉,大把证据砍得高家是刀刀入骨,鲜血淋漓……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会有多少人推波助澜,把他们家私铸铁器的罪名攀扯延伸到十恶不赦之里通外国的叛国罪。
      不,这事一点儿也不奇怪。
      赤塔堡,北漠中一个并不起眼的小地方,在高家众多产业中,那里只是一个不起眼小冶铁场,你知道它经过怎样一番千挑万选,才会脱颖而出,成为高家的催命符与埋骨之地?
      首先,那里要有足够分量的东洲商人。
      其次,那里要有重量级的帝国驻军。
      所以,没有什么是巧合。
      什么天网恢恢,什么轮回报应,宁仁侯才不信这个,他只要保证有一个足够抄家灭族的罪名,设计一个孤立无援,不得翻身的局面。
      水清浅知道赤塔堡这个地方源于他新收到的礼物,水清浅拿着一只镶满了红宝石蓝宝石的金质彩蛋在炕上滚来滚去,听说这是赤塔堡那边某个诸侯小邦的珍藏。
      “程爷爷什么时候回来吖?我要告诉他我非常、非常喜欢这个新年礼物。”水清浅口里的‘程爷爷’就是程靖的亲爹,那个游走四方,会说一百多种语言的飞天儿。
      “你程爷爷写信说他近期不会回来,他已经离开赤塔堡,往更西边去了。”
      “哦,我知道,程爷爷在研究不同部落民族的语言与文化。”水清浅有点羡慕。他觉得会说一百多种语言是件很炫的事。
      水夫人低头整理内库的账本,眼见着又要过年了,他们杂七杂八的收了不少礼品要整理,也要送出一大批年礼。水夫人看到一大套女孩用的红玉首饰,忽然笑了,“孟家的小姑娘定亲了(孟少罡的亲妹子),本来我准备了一匣子珍珠给她,但我觉得这套更漂亮一点,不过,这是你的东西,你要不要送给芳菲姐姐做贺礼啊?”
      水清浅看到那女孩子用的首饰,郁闷的抱着头在炕上打滚,“我要森林里的‘见血封喉’,我要海里的‘角鲨匕首’,我喜欢刀剑,我是男生!如果外婆再送我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我可是不稀罕哒!”
      水夫人揉搓儿子,笑了很久,把礼物添给孟芳菲了,又想起来一件事,“你外婆说,他们要启程去蒲干,不回来过年了。不过,你外公倒是说过,他托船队捎了几样小玩意给你,约莫年前能到,他说你一定会喜欢。”
      水清浅点点头,这个他信,他外祖父是三十六水路总瓢把子,特别符合水清浅心中劫富济贫的侠盗风范,七岁以前水霸天水大侠所有的炫酷装备都是他外公给准备的,他小时候跟姥爷的关系可好了!不过,水清浅的情绪忽然冷下来了,在帝都这趟大浑水里打滚了两年,对很多事情,尤其是事情的黑暗一面,他已经有所察觉。就好像他五岁的时候,外祖父是他心目中的大侠、大英雄,能飞天遁地所向披靡,而九岁的水清浅却隐隐明白他外祖父是法律定义里的‘恶人’,能杀人不眨眼的那种凶人。话又说回来,这短短两年间,三个天人府全都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灭门,其中有两个牵扯到他,足以让水清浅明白,他爷爷,他爹爹,甚至他妈妈绝不是外表看上去那样光风霁月,清朗出尘。说到手中沾血………
      水清浅沉默的摆弄了一会儿金蛋,忽然问,“程爷爷特意留在北漠,跟外祖父留在南番都是一个道理,对吧。”又浓又密的睫毛轻轻扇了扇,“妈妈,是不是有很多人参与了这件事?他们在帮我,出气?”
      “不,鹭子,这件事你不能简单的看……”水夫人放下账本,觉得儿子的情绪有点不对。但也在意料之中,尸山血海呢,还有北漠的那场战争,无辜的人牵连有多少?要是儿子一点没有触动才可怕呢。
      所以,是时候给儿子讲讲飞天儿曾经的血泪史了,尤其那个传说的‘飞天儿复仇’。不过,最终这个有点血腥的任务,还是被夫人交给了侯爷。
      这话说起来就有点远了。
      在飞天儿这个大家庭里,曾经有一个飞天儿,死的是很惨的。
      “……文若最终也一个字都没说。据说,最后他们给文若下葬的时候,他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了。”宁仁侯叹了一口气,拍拍儿子肉呼呼的小手,“那是飞天儿五百年里最深沉的悲痛,本来想等你长大一些,再给你讲这个……好吧,这就是‘飞天儿复仇’的起因,后来发生的事,你也都知道了。”
      水清浅的脸色有点难看,是伤心害怕,也有很多的愤怒和激动,他无意识地揉捏着元宝,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开口,“爹,我想明白了。”
      看着儿子的脸色,宁仁侯觉得儿子想明白得有限,但这是个大命题,也不在一朝一夕。
      水清浅的理解归结于:只是在自保罢了,他们并不是无端生事的一方。关于善与恶的问题,听了那些飞天儿的故事,水清浅体会更多,毕竟,有些事情是他亲身经历过的。
      回想他们刚接触上流社会那会儿,水清浅初来乍到,还什么都没干呢,就莫名其妙的引来诸多伤害,那时他才多大啊!招谁惹谁了?无非就是因为飞天儿的名头。可怜他爷爷是朝廷三公,他父亲头上顶着万家生佛的仁术先生的光环,被封了一等侯爵,这样的背景都不能保证水清浅完全不受欺负。由此可见,当初集美貌、智慧、神秘金手指于一身的飞天儿们,哺一现世,怎么可能不招人眼红呢?水清浅如今可不会幼稚得以为光凭美丽的外表,用智慧加财富就会让人们把飞天儿当祖宗,当神仙供起来膜拜。没有与之匹配的实力为后盾,样样出挑儿的先祖就等于是抱着金砖招摇过市的三岁孩童,被人生撕了分食、压榨到骨髓油都不剩一滴,那才叫正常——这样看来,五百年前,有文若那样的惨案,早晚会发生。
      当然,先祖们也不是好惹的。比起如今族人各奔天涯,相聚不易,最初的‘苦逼二十二人组’可是一起落了难,从天上掉下来的,彼此联系肯定非常紧密。
      那时乱世争雄,晋氏还是个不入流的小邦,最强国是燕氏。可就是这个最强的燕氏,在文若去世的那一年的新年宫廷宴会当晚,一夜之间,王族尽没,所有嫡支近支旁支……反正参加新年宫宴的燕氏王族一个也没跑了。然后,燕氏王宫大火,足足烧了半个月的大火,烧掉燕氏满门荣华,也断送了勃勃生机的燕氏帝国。
      因为那一场大火,没有人知道新年夜宴燕氏王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五丈高的宫墙隔绝了一切生机。烈火把城墙烧得通红滚烫,外头想救火都无法靠近,只能干愣愣的听着里面的仿佛修罗地狱般的惨嚎求救,然后听着那惨嚎渐渐变弱,最后成为死一般的寂静。
      当时宫城外集结了三万护城军,还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满朝文武都是这场灭族惨祸的目击证人,他们不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但他们每一个人知道谁是幕后黑手!因为在那地狱般的哀嚎求救声里,有句话一直被墙里边的人反复哭喊诵读,那句话混合在凄厉悲鸣中,一遍又一遍的响起,它无处不在,参差不齐却此起彼伏,它响彻长空,从始至终,伴随着哭嚎直到最后一息……那是非常诡异的情形,对于墙内之人来说,他们一直哭着喊着,好像那句话是他们在绝望中的祈祷,卑微的反复嚼在嘴里,为求得哪怕一线生机。但那句话实际上字字凶狠,杀气腾腾,对墙外之所有人来说,是十足的警告,一个可怕的梦魇诅咒,听得几万大军心惊胆寒、两股战战……
      那句话,是‘飞天儿复仇传说’存在过的唯一的证据。
      那句话说——
      “飞天儿泣血,敌族全灭。”
      足足半个月,大火烧无可烧终于熄灭之后,人们进去收尸,不管王公贵族还是宫女太监,都已经支离破碎辨不出模样了。后来仵作确认,交泰殿及殿前广场上那些焦黑发臭的黑泥是被烧过的血迹,新年宫宴成为真实的尸山血海,很难以想象飞天儿到底是如何做到的。王族中不乏允武之人,宫侍加禁军护卫,几千人哪,竟然全无反抗之力。
      以王族之血祭奠逝者,以鲜血洗净燕氏曾经的罪恶,王宫正殿及殿前八百尺广场鲜血渗入三寸泥土。这件事对当时各邦诸侯的掌权人物不吝为当头棒喝,也是这一次严厉十足的恐怖血腥奠定了飞天儿此后在东洲大陆的超然地位。
      不过,人性总是复杂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飞天儿的避世,‘飞天儿复仇传说’越来越像传说。这五百年间,大大小小的不愉快事件偶有发生。轻者如晋戾帝,他把一个疑似飞天儿的弘文阁学士打入苦牢,然后晋戾帝隔年犯了疯病,传位于子。犯了疯病的上皇修养几年后死了,还被史官们定了一个极其不名誉的谥号。
      严重者如这一次水清浅的被伤害案。
      鹭子当胸一箭还有呕的那一口心头血几乎是五百年来飞天儿的第二次见血,每个族人得到消息的时候几乎都毛发倒竖,那每一滴血都足以让一个百年世家陪葬。
      这是家族传承。既是先祖遗训,又是保命根本。
      飞天儿们一代又一代的如此教育自己的孩子,牢记——
      “飞天儿泣血,敌族全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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