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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他是来拜别的 ...

  •   攻克水清浅的家长,这在姬昭看来无疑是最艰难的一步,他根本不知道深不可测的宁仁侯会是什么反应,而油盐不进的老狐狸精石恪常年是朝堂滑不留手之前三,他并没有信心可以打动他们,得到允许。姬昭原本酝酿了好几个想法,包括以人格起誓,用权力作许诺,或者剖析自己十年来的心态演变,或者用水磨的功夫去表达他的一往情深……但最后,他自己也都没想到到了摊牌的这天,他竟然选择了‘威胁’。
      无谓对错,还是后悔,是他没有控制好情绪,搞砸了。姬昭刚刚数落石恪那番话的时候,是真发火。他们根本不知道清浅在传承之后会整晚整晚睡不着,更让他窝心的是,清浅十分敏感,怕他担心,硬在平日白天在他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活泼样子,姬昭一想到这个,就好像有把烧红的匕首在心头反复搅动。他费了多少心思才让清浅慢慢恢复一点。结果呢,这边全体猪队友家长连番拆台,宁仁侯老大不小闹帷薄不修的绯闻,侯爷夫人只顾着自己使小女人性子,石恪作为一家之长完全镇不住场子,官家亲爹从来不懂未雨绸缪……他跟清浅前后分别不过才五六天,刚才抱他去休息,一入手就知道不对,清浅起码瘦了十几斤。
      两人站在原地,互相直视。
      石恪没有如想象般的拂袖而去,而是神色复杂的看着他。姬昭不认为自己刚刚的表现会在气势上震慑住这只老狐狸精。摊了牌,发了火,他失态了,后果未知,前途未卜。但事到如今,他只想心平气和的,理智冷静的,完成自己的陈述宣言,“我会让清浅幸福的。”
      这红口白牙的说辞,简直让人觉得辣耳朵。
      姬昭地位如此,他的子嗣问题,后宫问题,全是大问题。皇后的位置怎么办,朝臣日后威逼怎么办?他喜欢清浅,是把他当个娈宠,还是一个并肩伙伴?权倾天下,美色如云,这是姬昭这辈子绕不开的命运,他如何保证对清浅的感情一成不变?太多太多的现实问题,像一座座绕不过去的高山,姬昭却一个字都没提,当下的宣言,让他更像一个被感情冲昏头脑,只剩下满脑子风花雪月,性格不成熟的毛头小子。但,这是姬昭,皇九子,封疆扩土一手打造四个州郡之地的南疆王;不动声色击溃所有对手,以皇嫡子身份荣誉登顶的秦王殿下;也是侵吞皇权,已成火候的太子镇国。
      石恪不相信太子姬昭是个被感情左右的毛头小子,按太子的脾性,应该有后续大招,但关他卵用?石恪翻着死鱼眼,转身就往回走。
      姬昭愣了一下,“石大人?”他快追几步,老狐狸精不按套路出牌,完全让人摸不到脉络,“石大人,你这是……”怎么往回走呢?
      “带清浅出宫,这个地方是不能待了。”石恪咬牙切齿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等等!”姬昭脸色大变,直接捏住石恪的手腕,他不可以!像宁仁侯一般,如果清浅被送出帝都,完全消失……姬昭无法保持心态不崩,如果清浅走了,恐怕他真的就再也见不到他了,纵有千般手段也枉然,姬昭从来不敢小瞧飞天儿的真正能力。
      “殿下跟臣纠缠也没用!”石恪老狐狸精龇牙瞪眼的,甩开姬昭的手,指着鼻子一脸嫌弃,“臣是管不了,但你凭什么保证清浅就看得上你!?”
      姬昭:??
      石恪憋憋嘴,结合前晌水清浅的行为,他这话吼得有点没底气……呸,管他的!“总归,想追人,请光明正大的来,别想着把人扣在宫里搞什么近水楼台的歪门邪道!”
      姬昭:…………
      石恪解读不出来太子殿下那高深莫测的一号表情,越发觉得自家小白菜留在宫里实在太危险了,“这件事,清浅不点头,你一根小手指头都别想出圈我警告你!”
      姬昭:…………
      不知道石恪脑补了什么,老狐狸精瞬间原地炸毛,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直接伸手薅住当朝太子的领子拉近,眼中光芒渐成择人而噬,“诱拐,强迫,半迫,胁迫……我指的是任何形式,任何!”石恪语气罕见危险,且严肃认真,“没有清浅同意,你敢擅动一下,你试试看。”
      “石大人想多了。”姬昭伸手托了一下,把衣服从石恪的手里拉出来,用同样缓慢且坚定的语调说,“您也许不知道,我读过清浅两岁到六岁时所有的日志,侯爷对他幼时的言传身教,昭也受益匪浅。”那些道理也许看似浅显,却可以塑造人格,一生受益,“感情与责任的这一课,在下自十五岁起就铭记于心:喜欢是放肆,爱是克制。”
      这鸡汤像宁仁侯会喂的。
      石恪在审视他,目光犀利,姬昭面色平静,心思坦荡,他已经明白过来了,所以不惧任何方式的试探。
      是他之前想差了。
      关于清浅的姻缘,很久以前就被各种人马虎视眈眈,只是每每被提起来,无论是宁仁侯还是石恪总一副‘要看清浅自己的眼缘’‘年轻人自己说了算’的表态。就像所有其他人一样,姬昭也把这些说辞当成侯府家长的推脱借口。‘看清浅的意思’大概就是,水清浅的喜好会成为缔结婚姻的重要参考意见,反正宁仁侯府遗世独立,不必理会他人眼色,哪怕是皇家。但婚姻大事,根深蒂固的规矩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姬昭也一叶障目的以为,他对清浅的倾心,进而种种后续安排,都必须建立在拿到石大人和宁仁侯爷的首肯前提下。没有父母之命,则名不正,名不正,就言不顺。基石不稳,还哪谈到未来?
      但是石大人刚才的反应,如晨钟暮鼓,一下子把姬昭给敲醒了:‘看清浅的心意’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他怎么会忽略这个?
      宁仁侯的教导,做父亲和祖父的以身作则,潜港程靖的前车之鉴……就算这些都不提。清浅之前多次跟他抱怨上流社会门当户对利益当先的婚姻模式,还接连惋惜他的小伙伴们被牺牲的人生未来,那小飞天对自己感情的认真和期待,表示再明显不过。就在此行回来的路上,清浅还掰扯过相亲相爱的理想婚姻真谛。
      在这个的问题上,水清浅拥有绝对的自主权。自由的,奔放的,浪漫的,含蓄的……不管哪种,他的选择,他的感情,他的喜欢和偏爱,从来不容他人置喙。皇权礼法、世俗规矩,通通都没用,石大人和侯爷一直以飞天儿和家长的双重身份为他一路保驾护航,不让任何闲杂因素干扰到清浅的感情,从来没有什么阻挠和障碍。从头到尾,一颗真心,以真心换真心,足以。
      心底升上来的巨大喜悦使得姬昭的表情管理严重失控,嘴角压不住上扬,他低头想掩饰,却没跳过石大人不爽的眯眼。姬昭深深沉淀情绪之后才抬头,恢复到那个斯文有礼,光风霁月的伟光正太子形象,对着石恪规规矩矩的一揖到底,作为晚辈的礼节,
      “昭,感谢大人不反对我对清浅的情谊。”
      石恪:妈哒,个小王八蛋!石恪甩头就走,领孙子回家,这个狼窝是不能待了!
      官家那个傻狗子到底是怎么养出一条大尾巴狼的?

      姬昭拦着石恪没让他把清浅叫醒,好不容易借着酒劲儿睡着了,让他多睡一会儿也好,更拦着嘉佑帝叫人派步辇的昏招——这些家长果然各个不靠谱——姬昭叫来宫侍,把人背着,直接背出宫门,若有人问,就说水清浅大朝会上行为无状,事后被圣人叫过去挨训,打板子了。
      嘉佑帝:???
      嘉佑帝:那,那还有半间屋子的赏赐礼物,今天还给不给啦?
      姬昭:事情一码归一码。他成功接受传承,又校对坤舆图,功在社稷利在千秋,有功就该赏。但这并不能抵消他对御史台的出言不训,这是圣人维护朝廷体面,做出的奖罚分明。
      嘉佑帝:……
      石恪:呵呵,套路玩得真溜。

      水清浅一路没醒,回到家中还是继续睡,直到暮色降临,谢铭找他来了。谢铭知道他回来,并且前天就下帖子约定今天上门拜访,其实以他俩的关系,大可不必走拜帖形式,只是谢铭知道水清浅初回帝都肯定会忙,万一不在家,他何必贸贸然来扑空呢。再说,谢铭如今也有官身,也有当班排表,不像学生时代整日游手好闲的。
      千算万算,他没想到水清浅竟然是醉酒没醒,从中午到现在一直没醒,这是喝了多少?妈蛋,是谁告诉他,今天水清浅大闹大朝会然后被官家下令打板子了?这特么……朝中八卦……以后还能不能信了?
      “行了,你跟石青先回去,我在这儿等着清浅。”谢铭打发自己的随侍。
      “啊?”
      “啊什么啊?”谢铭往椅子上一瘫,像个二主子似的,指挥水清浅院子里的阿七,“他醒了我叫你们,吃的东西都先拿去厨房小火煨上,这都什么天儿了,东西凉了怎么吃?”
      随侍柳黄,“不是,少爷,我……你让我跟石青回去,那你咋回去?啥时候回去?”
      “不回去。”谢铭翻了个死鱼眼,一扬下巴指床上睡得昏天黑地的水清浅,“了不起我跟他挤一宿!嘁,偌大的宁仁侯府,你还怕没我一张床是怎么的?操心!”不耐烦的挥挥手,“行了,让你回去就回去,别在这儿闲晃了,家里一堆事呢。”
      “那小的怎么向郡主……”柳黄声音顿消,谢铭收回眼神,不容置疑的轰人,“回去吧,我明天一早回府。”
      随侍柳黄:…………

      水清浅的院子就这点好,清静。说不留人就一个人也没有了,只剩他俩。谢铭把人都撵走了,转身一屁股坐到水清浅的床上,轻轻戳了戳水清浅的脸蛋,绝对没有要醒的意思,根据他的经验,水清浅睡成这个样子,绝对不可能短时间醒过来,打雷都不会醒。
      “呼噜噜的小猪罗。你说你这酒量可怎么办啊?”谢铭捡起一缕水清浅的头发玩,无意识的在手指尖绕来绕去,视线落在水清浅的睡颜上,不需要做什么,也不想做什么,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盯一整晚,他也甘之如饴,“呵,不醒就不醒吧。你要是醒了,我我……我有些话还还真说不出来……”
      踏着月色,石恪来看看大孙子了。
      他家一贯孩子散养,按着石恪的想法,水清浅没睡醒也就罢了,睡醒之后,渴了饿了,沐浴更衣,用得着他这老祖父操心吗?但是今天被姬昭莫名一顿怼,石恪再无法心安理得的待在自己的院子,于是决定过来看看,不用惊动旁人,就是看一眼罢了。
      然后,他看见了,谢家小子坐在水清浅的床边发痴,表情荡漾却姿态规矩,傻得像块木头。
      石恪:今儿到底是什么日子?
      石恪驻足看了一会,最终又无声无息的原路退出去了,站在院子外,首席大律政官有点方。他不知道谢铭今天过来,好吧,这不是重点,俩小霸王从小到大好得跟穿一条裤子似的,谁去谁来都没关系,同处一室很正常,一起过夜也很正常,不正常的是……
      不正常的是…是……石恪回头看向正房,难不成,谢家小子也对清浅存了心思?
      他们一个两个的…………出息!!!
      如果只有姬昭抵不住清浅的吸引,对他产生思慕心思,那是太子有问题!色令智昏,定力太差!
      但如果,这么多年一起长大的谢家小子也来临阵倒戈——就算石恪再护短不讲理,也得问一句:清浅这是给他们下降头了吧?
      石恪摇摇头,啥也没说就转身离开清浅的院子。
      孩子大了会有自己的感情世界,这得由他们自己选择,这是他们的未来。
      这个家长管不了,
      真不归家长管!

      屋内,
      “清浅。”
      “清浅……”
      “清浅…………”
      谢铭没有吵醒他的意思,就是忍不住把他的名字嚼在嘴里,在舌尖上滚过一遍似乎都能带着甜味,蜜一样顺着唾液经过喉咙,心肺,最后落到肚子里,仿佛在灵魂里的烙印都能更深一层。
      “你说你这么好,这么优秀,我不努力,怎么能追上你的脚步?”谢铭垂下头,慢慢俯下身体,落到最后一寸,却被他忽然伸手一撑,整个人落在水清浅的身侧,然后把整个脸埋在他的被子里,“清浅,”低声喃喃,“我这样真的挺傻的,是吧?睡得跟小猪罗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可如果现在不说,也不知道还有没有……”

      天蒙蒙亮的时候谢铭就走了,等日头彻底跳出地平线之后,水清浅才醒过来。对于谢铭陪了他一晚的事,不用旁人多嘴,水清浅彻底清醒,智商上线一秒钟就发现情况不对了:旁边枕头是凹的,而且被子整整齐齐,严严实实的盖在自己身上,说没人给他掖被子,打死他都不信!不过,里衣还是昨天的那身,没人给换。水清浅又皱皱鼻子,敏锐捕捉到一抹熟悉的熏香,他从枕头下面摸出一只很眼熟的花鸟透雕的黄龙玉香囊。
      “山虎昨天来啦?”他俩有约,所以,水清浅这问话的言外之意是:山虎在这里过夜了?香囊都落这儿了。
      阿七,“是,谢公子昨天傍晚来的,在这用的晚饭,今儿一早才走。”
      水清浅把玩一下手里的玉香囊,号称的从不离身呢?摆弄了一会儿,他伸手把它挂在床头显眼的地方,转头恨铁不成钢的骂,“咱俩熟归熟,好歹铭少也是前途无限的小将军,出身名门,你们就一点眼色也没有?不知道给他准备个房间呐!”所以,昨晚肯定又是一起挤的,水清浅用脚想都知道,腰酸背痛,大概又被他当成人形抱枕了,山虎这睡癖真是一言难尽……
      阿七结巴,“是是是谢少爷说,不用伺候。”
      “人家那是客套……算了,”水清浅要被他气死,十几年如一日,他家阿七果然还笨得跟个棒槌似的。慢吞吞的从床上爬起来,“行行行,别弄那洗脸毛巾了,准备大毛巾,我要沐浴更衣,身上快臭了。”然后转去盥洗室。
      沐浴更衣吃早餐,然后逮着元宝揉搓人家一团乱毛,元宝怒踹逃跑之后,水清浅磨蹭到书房,开始摆弄新到手的松烟墨,就着墨香练了两张大字,越发心情欢喜,兴致勃勃的轮流给墨锭起名字,再亲手画了几个小花笺做标,收在香檀匣子里,溜溜排成排,看着就赏心悦目: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收拾好墨锭,不经意间,水清浅瞥到案头上那厚厚一沓军方邸报,像被戳破的河豚,一秒进入“时间紧迫,可我就是不想动”的重度拖延症模式。但今天不看,明天就回到军部回复日常训练与作息,一想到梅将军等着秋后算账的阎王脸……什么拖延症啊,什么小欣喜啊,都要死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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