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森子夜》澹容

29、第 29 章

　　苏苏调查后宫皇嗣出生年份时，竟然有了一个惊人收获。
　　庆成元年到庆成四年初，后宫先后有四位帝姬、五位皇子出生。然而之后一直到庆成十年，后宫居然毫无动静。
　　皇五女、皇六女均出生于庆成十年之后。
　　短短三四年间，接连有九位皇嗣出生，可见子嗣单薄的原因并不在皇上。
　　而多位皇子帝姬夭折频繁夭折只能说明皇室里孩子的成活率低下，历代皇室习以为常。
　　整整六年间西六宫毫无所出，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苏苏翻阅了西六宫妃嫔病历薄册，惊悚地发现六年间至少先后有三位贵人、七位充衣怀上龙嗣，却都未能等到瓜熟蒂落。医官注明的理由五花八门，语焉不详，苏苏越发怀疑。她才不相信十个女人没有一个不会保胎。
　　庆成四年宫廷选秀，西六宫后来居上的华妃与淑妃均在这一年崭露头角，并且先后在庆成十年诞育帝姬，两者联系起来，难免不会浮想联翩。
　　东西六宫分区而治，皇后久病缠身，东六宫由庄贵侍打理，西六宫除了德妃，其余的三妃都有管理宫务的经验。要动动手脚，易如反掌。
　　华妃素来骄纵嚣张，屡屡有杖毙宫人之举，嫌疑最大；淑妃温柔小意，并不得皇上重视，与他人联手亦有可能；至于丽妃，资格最老，痛失幼女，虽家族薄弱，难保心思深沉。
　　但这些应该与自己追查的并无关系吧？苏苏安慰自己，凌大人为了桂华和沈大人之事已经焦头烂额，自己不能再拿宫廷阴私给他添堵。
　　苏苏预料不到，就是这稍纵即逝的犹豫让她与真相失之交臂。

　　凌翾把两件文竹盒子里的医书归纳一处，花了一个下午的功夫方找出其中门道。
　　诚如苏苏所言，师兄留给自己的医书一半为大方脉，一半为妇人科。
　　大方科包括成人科、外科，分类详细，不必细说。妇人科的医书主要记载妇人血虚之症的治疗案例及各种偏方。
　　换而言之，师兄重点关注的其实是血虚症。
　　血虚之症以妇人常见。女子行经、生育体内阴血亏损消耗，多有此症。
　　除此之外，或失血过多，或久病阴血虚耗，或脾胃功能失常，水谷精微不能化生血液所致。
　　主症为面色萎黄、眩晕、心悸、失眠、脉虚细等。
　　《素问.举痛论》曰：脉涩则血虚，血虚则痛。主要可归纳于脏腑失于濡养、血不载气两方面引起的病症。
　　阴虚发热，阳虚怕冷，血虚发燥，气虚无力。
　　治疗血虚的方法主要有健脾和胃、益气生血、补肾生血、祛瘀生血和解毒生血。
　　凌翾沉吟着放下医书，无意识地敲着椅子扶手。
　　师兄主要负责东六宫，然在西六宫声望亦高。妇人科最常见的血虚，西六宫落下这种毛病的妃子应该不多。毕竟后宫中人金尊玉贵，非常注意调理保养，即使生产，太医院、内务府和宗人府均会准备妥帖的人手以及医药膳食护理。
　　他认真搜索了一下往日请过平安脉的西六宫主位，莞淑仪、容贵人、惠贵人……都有生产或小产的经历，却恢复得很迅速。
　　凌翾忽然笑了，师兄在太医院那么久，他所关注的应该是资格更久的妃嫔吧？比如说……

　　非晴捧着一叠薄册进来，放在白宏书案上动手整理，凌翾看着眼里有意无意道：“白大人怎么不见？淑妃娘娘似乎有了起色啊。”
　　“白大人近来轮值了几宿累得慌，今儿个就迟了些。淑妃娘娘身子快大安了，前几日的桃仁煎和桂枝茯苓丸用完了，大人打算换成四物汤。估计过不了多久便可以下地了。”
　　非晴笑道，她手下不停，说话慢条斯理，珠圆玉润，十分悦耳。
　　桃仁煎和桂枝茯苓丸专治妇人产后恶露不净、漏下不止，而四物汤用于产后调养血气的脾胃汤药。
　　淑妃的病症完全是漏下迟迟不止而引发其它毛病，对症下药加以时日自然大有起色。
　　凌翾仿佛若有所思。“之前淑妃娘娘迟迟不见好转，隐约听说是血虚，白白担心了一场。”
　　“哪里就那么严重了，全是一起混帐小人乱嚼舌头。唉，不过听大人这么一说，奴婢倒想起来，”非晴抿嘴一笑，眼波一转，盈盈秋水横向凌翾对面的褚澄。“棠梨宫的德贵妃，不就是血虚之症么。”
　　德妃血虚？凌翾的心忽然漏跳了半拍。
　　褚澄嘴里塞着象牙烟嘴，两眼发直，对两人交谈充耳不闻，毫无反应。
　　凌翾无奈笑笑。
　　这位大人走神的次数与日俱增，两个大活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讨论他自己的事情都能魂游天外。“褚大人能否和在下说说，德贵妃的病况么？”
　　连唤三声褚澄才如梦初醒，两眼无神盯住凌翾。
　　等他把问题重复一遍，老先生慢吞吞取出旱烟袋倒转过来磕了磕烟灰，翻翻眼皮。“血虚，谁说贵妃血虚？”
　　“咦，可太医院上上下下不都……”非晴好奇的反问。
　　“娘娘虽然早产，身子骨却结实。只要休养调理一段时日便可无事。她真正的病根是郁结于心，七情纠结，自然血脉不畅，加上养尊处优，喜静不喜动，才导致后来诸症缠身，形成痼疾，难以根治。”
　　褚澄说到后面不禁有几分抱怨，“但凡当初孙大人悉心治理，贵妃的病也不至于拖到今时今日这般田地。唉，心病还需心药医，郁结于心缺少排导，何况已经……唉！”
　　凌翾认真听着，冷不防一句德妃早产倒使他陡然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