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相信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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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宝珠后悔了。
话才一出口，她就已经悔到不知南北西东。
整个殿内很静很寂寂，寂寂得仿佛一滴水掉落在地都可听见。
唐宝珠泣不成声，其实，她也很痛苦。
她到底在做什么，为何如此面部狰狞，表情如此之浮夸急躁，她可以想象自己此刻的丑态毕露。
慌乱地伸手，去捂自己嘴，哑然哽咽地失声，道，“民女、民女不是有意要冒犯殿下，故意失了礼仪，实在是、实在是……”
很出奇，太子的脸到这一刻看起也格外平静，甚至给唐宝珠的错觉是他对这话完全麻痹、绝不在乎。
半人高错金螭兽熏炉在他身侧袅袅飘着烟雾，他周身如笼在云层缥缈的虚无天境，满殿的迦南香味。
唐宝珠凝视他、看着他，不觉心吓了好大一跳。
空气又是刹然寂静，时光如同静止。
唐宝珠第一次体验到——当一个人，表情平平静静地，不皱眉、不生气，不狂怒，却比那些普通常人生起气、狂怒起来更让人发寒、背心发凉。
“对、对不起，民女失仪了……”
太子缓缓开了口。“我觉得，我得告诉一个事情的真相……”
他还是那么静那么地淡 。
一股恶意……
赵泠的唇角轻轻扬起，他的眸色渐狂渐迷，早失了先前的道性佛心，反而如妖魔邪祟缠绕躯体本能。
他还是那么静那么地淡，可赵泠却知道，自己内心已经渐渐地被某种邪肆给彻底扭曲蒙蔽了。
唐宝珠颤颤地动动嘴唇。
男人在用手掐扼她的下颌。这不禁让她又回忆起，之前和这男人共处的诸多细节与点点滴滴。
男人的手指很凉很冰，唐宝珠尽管痛到快要麻痹窒息，却也迷惑地想：真是奇怪，这样的触感，是以前她从来未曾体会过的……
以前的赵泠，他的手指总是带着温度，可现在却冰凉得可怕；
以前的赵泠，面上是冷的，可内心柔软脆弱，甚至暗藏一团天真傻傻的孩子气……
然而，现在的赵泠，可大大不同，他表情恬淡随和，甚至你能发现他的嘴角常不由扬着一抹微笑，给人风一样清淡，水般的明净温和。
可是，他的眸底又是冰凉得可怕……
唐宝珠眼泪簌簌地往下滚落。晶莹的水眸，眼睁睁凝视着对方，睫毛委委屈屈煽动着。她开始思考，这个男人是不是真的变了？真如他所说，里面灵魂早已换了、只剩一个躯壳？她有些不争气愤怒地想，如果，真的换了，他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赵泠……她吓了又是好大一跳。实在太可怕！男人有一种神奇致命的吸引力与魔力，尤其对比从前……假如他真的换个芯子？
他对这男人越发丢不开、放不下。痛苦，这感觉实在太痛苦！
“殿下，您、您……”
太子道：“不错！你问得正好！本宫确实是变心了！”
那股子恶意……
赵泠心中的道性佛性再次被一股浓厌深憎所替代。
这是女人辱蔑自己妻子所该应得的恶果，她必须承受，该！
“本宫早就已经厌弃了你！”
“你水性杨花，不知礼仪廉耻为何物 ！”
“看似引得一堆男人都围着你、魅力无穷，实则，你除了成天吃吃吃，你还有什么别的本事？”
“看脸蛋吗？可比你长得好的实在太多了！”
“你不仅认贼做父，明知自己亲生父亲被仇人给害死，却还打着软弱、随遇而安、明哲保身的旗帜，给自己找一条贪婪堕落道路的借口……”
“你问本宫，为什么会是她？为什么会是沈雁回？呵，原因很简单……”
“在本宫心里，你给她提鞋都不配！……”
***
这是从未听见过的刻薄歹毒之语。
一句句，像蘸了盐水辣椒水的鞭，抽打在唐宝珠柔嫩的肌肤。
曾经，宝珠最最喜好的一种花儿，是牡丹。很多人都把她形容为牡丹，牡丹花不仅雍容娇艳，是倾国倾城的象征，可是，他们谁也没告诉过唐宝珠，这花儿是最最经不得风雨摧残侵蚀，稍微一淋雨就会毁灭破碎。
她不知最后是怎么离开的重华宫。
那天，惨雨酸风，天空中密密麻麻的雨点连在一起，结成一张偌大的网，网得她快透不过气。
她像活死人一般，苍白僵硬，满目憔悴。
蒙蒙的雨帘子里，停了一顶回王府的小轿。
她二哥赵恒正在那里等着她。赵恒声音急切，问：“他把你到底怎么了，快说啊！宝珠？宝珠？你怎么了？！”
“你不是找他去做个了断、问个清楚吗？”
“他到底把你怎么了，你快说啊！说啊！”
唐宝珠的嘴角一味抖抖颤颤，不停地摇头。
赵恒的眼眸满是焦急心疼担心，然而，男人越是问得急，她越是筋疲力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雨啪啦啪啦仍在下，携着天上的滚滚闷雷，越来越动魄惊心。
啪啪踩着水，有人撑着伞也急忙这边跑来，浅灰色的劲装，身姿修挺，走得近了，才发现是另一个继兄赵直。
赵直冷着声音道：“怎么了？我才忙完公务，就听见说要去重华宫质问太子……”
唐宝珠焦干发白的嘴唇一抖，一合，“大哥，二哥，我，我……”
她鼻子一酸，身子一软，晕倒了过去。
“宝珠！宝珠！”
两个男人连忙争先抱住她。
***
秋千在碎金般阳光中轻轻来回荡漾，下了数日的雨终于停了。
整个肃王府处处弥漫雨水润过清新的空气。
沈雁回笑吟吟坐在秋千架上，仿佛周遭所有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这几天王府发生了好多事，那唐宝珠据说出王府一趟，结果被两个继兄给争相抱着回来。特别奇怪，现在，她居然连去打听这些新闻的欲望都没有。那王府庶女赵云泽手拿着小团扇，啧啧啧地不停道：“据说，是去找太子说话理论去了！多半吃了闭门羹还是受了什么打击？”
沈雁回依旧低眉吟吟地笑，丝毫没有兴趣。
赵云泽道：“嘿！我说你到底是怎么了？你以前可不是这个反应呀！”
最近这沈雁回风头可是够出尽了，她和太子不知在搞什么名堂，赵云泽轻眯起眼，是的，以她的论断，那太子绝对不可能看上这个沈雁回，两人一定是有什么交易密谋算盘。赵云泽诸多想法不提，沈雁回轻轻地抬眼，直视眼前女孩儿。
表情忽然有些恍惚——是不是，自己平时也和这赵云泽一模一样，飞挑的柳叶眉，满脸怨气刻薄歹毒嫉恨之相，牢骚心机满腹……她打了一个寒噤哆嗦。
赵云泽道：“雁回姐，你到底有听我说没有？——那小贱人去重华宫找太子理论去了，多半吃了闭门羹，那天，我两个兄长给她万分小心地抱回来，她醒了哭得要死要活，将厢房里的杯子碗盘砸得满地都是，我那两个哥哥不住地陪她、哄着她，哎呀我的天呐，我真的很好奇太子究竟给她说了什么？”
沈雁回让丫头碎玉将秋千摇得再高一些，道：“这不关我的事！”
“哎呀！你！？”
赵云泽瞪着眼睛，鄙夷冷哼道：“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了，莫不是你勾了太子，和太子在玩什么阴谋把戏，那小贱人会这么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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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几天几夜风吹雨打，零零碎碎残红花瓣落了满院。
秋千架上、假上石头上、草径羊肠小石子路上……
踏着细碎花瓣，赵云泽最后到底意兴阑珊扭着细腰走了。
不管怎么说，赵云泽心里是爽气的，就和沈雁回一样，在这个王府，身为庶女，不受王爷宠爱，更不受几个亲兄长们重视呵护，所有人把目光都聚焦在唐宝珠一个人身上，她如同被遗弃在尘灰里的一株小杂草。
她才是这个王府名正言顺、堂堂姑娘小姐，身上流着父王赵云吉的血脉，和哥哥们也是血缘相通的，可是她却怎么都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宠爱、光鲜，全都被那唐宝珠夺了去？人在深渊黑暗呆得久了，自己都相信自己生来就是个灰暗。
沈雁回自然也应当和她一样的，一样的憎恶、一样的看笑话，更何况，这唐宝珠是去太子东宫那里受了窝囊气，尤其，主要还可能是由她……
她该得意笑的。她弯了弯嘴角，果然也一般笑了。心道：活该！啊呸！
可是，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现在活该倒霉的仿佛应该是她——
“姑娘，您还要再荡高一点吗？”
“奴婢觉得已经够高了呀！”
“呀！姑娘，这绳子好像马上要断了！”
“……”
呼呼的风迎面吹着沈雁回的衣袖飘带，她闭眼深吁口气，满是胆颤心惊，额头流汗不止。
绳子——要断了。分明是她曾做过的手脚！
碎玉傻丫头还在惊呼，手忙脚乱，也不知上前赶紧拉住绳子。“啊！姑娘，怎么办！怎么办！要断了，马上要断了！”
沈雁回气得要死。
嘎嘣一声，沈雁回闭着眼睛啊地一声惊破天空大叫，要死了，要死了，正想……
一个温暖宽厚高大强有力的怀抱。危机关头，一刹，有人接住了她。
太子：“雁雁——”
沈雁回轻轻地眯缝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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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花园某拐角处，赵直赵恒两位继兄正和唐宝珠自一侧花圃走来。他们丝毫没注意到太子驾临王府，这几天，每个人的心情简直不知作何形容。唐宝珠一直精神恍惚，赵泠的话，像鞭子时时刻刻都在抽她、打她。她常常埋头拥抱哭泣，睡着了被噩梦吓醒。是的，她头一次被人如此用那么刻薄发狠的话语指责批判，种种心情不提。
她两个继兄时常劝慰陪她，将那太子赵泠恨得牙根痒痒不提。
唐宝珠眼睛是又红又肿的，她病了风寒一场，捏着帕子不停娇弱不堪可怜咳嗽。
赵恒道：“回去休息吧，今儿虽说雨停了，到底还是风大，你这身子都这样了！”
赵直说道：“你实在想要逛，也可以——”
说着，便着令丫头赶紧将姑娘的披风拿来，眉眼温柔地亲自给披上。
这两个哥哥，平时里虽说痞性的痞性，个性阴沉的阴沉，然而，那表情上的关心体贴……
沈雁回隔着一丛蔷薇花远远看着。当然，太子来了。她差点被秋千狠甩了出去，危机关头是这太子骤然出现在她身前，亲自接手抱住了她。沈雁回故作羞涩，当然，也对太子感激不尽，又是福身行礼两人暧暧昧昧、说好大一通话。太子一身杏黄色绣蟒龙团花夹纱缂丝锦袍，腰束玉带，当真玉树临风、雅人深致。
太子看她出看着前面出神，颇不是滋味：“你在看什么？雁雁？”
沈雁回嘴角失笑，摇摇头。
太子默了半晌，“——你很羡慕她？”
沈雁回轻声呐呐：“民女八岁时候父母亲就已不再人世了，是我姨母把民女接到这王府抚养带大的，民女还记得，当时我很怕生，父亲母亲一下没了，各种绝望悲痛成天偷偷地哭个不停，以为自己从此就是个孤儿了，再也无人疼爱……”
赵泠听得胸口胀痛发酸，“雁雁，我以后会疼你的，保证！”
说着，轻伸拇指去揩她眼角的泪珠儿。
沈雁回恍若未觉，续道：“大表兄、二表兄当时对我很好的，大表兄个性一直阴阴沉沉不爱笑更不喜欢说话，却一直给我碗里夹菜，让我不要哭，说以后做表哥点会护着你……二表兄也是，他个性随意，有点痞痞的，一直朝我吐舌头扮鬼脸，当时我以为他是在欺负我，后来才知道，原是逗我开心逗我笑……”
“雁雁！”
赵泠轻掰过她的双肩，“忘掉吧！把这些全部忘掉！”。
沈雁回嘴角浅地一勾，嘲讽的笑。
赵泠目光灼热诚挚，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凝视她道：“你看着我！信我，我比他们好！！”
沈雁回抬头猛地往后退一步，整个人震了。
作者有话说第12章 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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