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夏]梦里寻他千百度》云声雁断

30、第三十章

　　如果一味地只是遭受攻击不反抗，我们就只能止步不前。慢性的无力感是会腐蚀人的。——村上春树《1Q84》

　　办公楼三层的拐角里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我和夏洛克达成了共识。
　　可惜的是，就和上次一样，我们无法接近那个拐角，赵老师和阮校长就像是玻璃盒子里的两个表演者，真实而荒诞的剧目隔着次元在我眼前上演着。

　　今天的时间线在旧校区。
　　说是“今天”，实际上只是白天与夜晚的又一次更替，就在那场对话结束后，窗外的天色很快就亮了。白色的雾气再次遮掩了视线里的一切，等到白雾消散之后，这回离开原地的却不是夏洛克，而是我了。

　　现在我正站在高三（16）班的教室外，并且一下子就找到了顾宁和简继所在的位置。顺带着，我注意到教室靠窗的地方有一个空座位——不是那种通常放在最后一排当做杂物堆放处的空座位，而是桌面整齐，文具书本一应俱全，但凳子上空无一人的空座位。
　　墙上的时针指向数字10的时候，张静推开后门走了进去——我甚至没有注意到她是怎么从走廊的那一头过来的——她没有惊动任何人，像一只水鸟悄然无声地落在水面，从她进门走到空座位这一小段路程里，似乎每个人都在认真专注地上课，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

　　然而不应该是这样的，至少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内，就有两个学生在窃窃私语，一个学生睡意朦胧，还有一个学生从头至尾就没有抬头看过黑板一眼，比认真听课的人还要专注地看着手中的电子屏幕。
　　并非所有人都一心一意地沉浸在课堂之中。
　　那么为什么，没有任何视线投注在张静身上呢？

　　顾宁日记中的句子在我的思绪里一闪而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似乎所有人都在渐渐淡忘某些事的存在”。
　　张静沉默而孤寂的身影在教室里显得格格不入。

　　不应该是这样的，我有些恍惚。
　　在仅有的一次短暂接触里，我看到的张静是细心的、勇敢的，或许还有点小冲动，但不该是低沉的、无人问津的。
　　“噔——噔——噔——噔——”
　　缓慢而悠长的下课铃声拽着我回到眼前的场景中来。透过教室的窗户，我看见张静走到顾宁的桌边说了几句话，然后拿着两本书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奇怪的是，在这一过程中，顾宁没有对张静的话语和举动做出丝毫回应，就像是……
　　就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她这个人一样。

　　意识到这件事的同时，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解锁了一般，类似的场景与画面在我的脑海里一一划过：游离于众人之外让我总是忽略的顾宁，办公室里喊了好几声才被老师注意到的张静，还有明明身为关键人物却被我轻而易举地忘在了脑后的简继。
　　这是有顺序的。
　　有什么藏在暗处的东西在对他们一一下手，先是张静，接着是简继，最后是顾宁，而在这一段以顾宁为中心的回忆结束之后，谁又知道下一个失去存在感的会是谁？

　　一个词冷不丁地从纷杂的思维里浮现出来：影鬼。
　　第一天晚上，我在顾宁的寝室里陷入梦境，梦里的女人（或许是女鬼）提到了“影鬼”。后来根据在旧校区找到的画，我猜测“影鬼”是藏在影子里的某种东西。
　　之后在办公楼里看到张静和简继时，我察觉到他们的影子有些不对劲，但没有放在心上——而那个时候，张静的存在感还不算太低。
　　时至今日，眼前的景象让我意识到，张静的存在感已经微乎其微了。

　　尽管明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被写好结局的过去式，我们身处其中，所能做的只是挖掘真相，根本无法改变既定的未来……尽管如此，尽管如此，我仍然有种挫败无力的悲哀，我仍然有种想要为此做些什么的冲动。

　　我缓慢地来到张静身边，教室里虽然安静但不失生气，她身周的一圈空间却显得格外空寂，像失去族群的飞鸟在广阔的原野上茫然四望，不知来处，也无归途。教学楼外是雨落的刷刷声响，张静低垂着头，像是为了赶时间，手中的笔在纸上飞快地涂抹着。
　　渐渐地，我发现她笔下的“作品”格外眼熟。
　　——这正是我在跟着顾宁回到旧校区时，在小房间里拿到的画！

　　原来这是张静画的？她知道自己的影子里存在着某种东西？
　　等等……其实早在更久之前……
　　那时张静和简继离开办公楼之后，她对简继说“我没有多少时间了，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早在那个时候，她就已经窥见了一丝真相。
　　她拼尽挣扎求生未果，最后只是安静地坐在这里，试图给下一个受害者提供些微的帮助。

　　张静将画夹在她从顾宁桌上拿来的一本书里，又拿出一张新的纸。她下笔依然飞快，我尚未看清她写了些什么，她就已经将这张纸塞进另一本书里了。
　　紧接着，也许是做完了她计划好的一切事情，张静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但没过多久她又站了起来，拖着有些沉的步子往外走。教室里仍然没有人注意到她的一举一动，即使讲台上的数学老师讲得热情似火，即使她现在的行为有多么令人感到怪异。

　　疑问一个接着一个蹦出来，一股脑砸向了我：张静和简继究竟有没有找到证据，如果存在的话，证据会在哪里？画已经被我发现了，另外一本书里的纸现在在哪？简继是知道这些事的，他也忘了张静的存在吗？
　　同时更多的、早就存在的问题也从脑海深处探出头来，昭示着整个事件的不同寻常：先前在车库里消失的女孩到底是谁？新校区的车库里又有什么秘密？这段我以为的“回忆”究竟什么时候结束，难道我们真的就只是来寻找死亡背后的秘密而无法作为吗？

　　她顺着楼梯向上走。
　　跟着张静到达顶楼的时候，我立刻意识到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脚面像是被钉在原地，我看着张静又走向了走廊尾端，那里是通向天台的消防楼梯。

　　我闭上了眼睛，耳边是雨落的刷刷声响，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还有刺破校园寂静的尖叫和此起彼伏的嘈杂絮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