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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   旅途尽头,星辰降生。——泰戈尔《吉檀迦利》

      每个人都会做梦。
      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这就像个真实的世界。
      你在你的梦里,就像是主宰一切的神。
      你想要什么,就会“梦想成真”。
      然而当你醒来之后,那个世界的记忆便都模糊了,你记不清,甚至会不记得你在那个世界所做过的事情。
      就像有人在冬日的玻璃上呼出一口热气,遮住了窗外的风景,一切都迷迷蒙蒙,不甚清晰。

      …………

      楼下的吵闹声断断续续地送进我的耳朵里,Yama和Ansel还不知道在哪个party上鬼混,整个三楼都没有一个生物来跟我“分享”一下这种烦躁的情绪,所以该死的,我到底为什么要提前回家?
      我向后仰倒,放任自己摔在柔软的床上,翻身将脸埋进枕头里,把被子和床单弄的一团糟——反正这是Yama的床,哈!

      从我开始记事的时候算起,爸爸和妈妈之间就已经非常冷淡了,我也搞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还不离婚,明明我们几个早就已经成年了,我可不认为是什么见鬼的责任感。
      用Yama的话来说,妈妈只是不甘心。
      Anson占着比我们大两岁的便宜,早早借着摄影这个职业借口去周游世界了,留下他可怜的弟弟和妹妹们在这个房子里忍受着越来越压抑的氛围。

      我一个挺身坐起来,一瞬间的眩晕猛然被脚腕的疼痛掩盖了过去。
      嘶——
      我看了看自己的脚踝,红肿一片。是回来的时候被花园里的那些东西害的——妈妈又在花园里种了奇奇怪怪的玩意儿——而她称之为园艺。要我说,她简直热衷得有些过头了。

      “Kala?!”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Yama扔下手里的东西快步向我走来,她显然把一切看得一清二楚:“你的脚是怎么回事?”
      “啧,还不是花园里的那些新物种。”我撇了撇嘴。
      “你也太不小心了!”Yama的脸板了起来,她熟练地从柜子下的医药箱里找出一支药膏,轻轻地涂在我的脚踝上,清清凉凉的触感,还挺舒服的。
      比起我来,有时候Yama更像是一个姐姐。
      不过,谁叫我比她早出生了那么一会儿呢,我有些得意地想。

      “Kala,我得告诉你一件事。”Yama把医药箱收拾好,抽了一张湿纸巾擦了擦手,在我旁边坐下来。
      我盯着她丢在桌上的纸袋,上面是我最喜欢的那家甜点店的Logo。
      Yama的声音轻柔地响起来,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一样:“Anson失踪了……”
      “What?!”我惊叫一声,又猛然捂住嘴,刚涂好药膏的脚腕火辣辣的:“你……你是说……你回来的时候……他们在楼下吵的就是这个吗?他们完全不顾……Ansel知道吗?”
      我说的乱七八糟,Yama却很能理解我的反应,她点点头,继续压低了声音说:“Ansel和我一起回来的,他也听见了。”
      “我真搞不明白……”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家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平静。
      直到某一天——
      “Surprise!孩子们,看看这是谁?Anson,你们亲爱的哥哥,终于回家了!”女人在餐桌上满面笑容地宣布了这个消息,她期待地看着大家,语气里满是兴奋:“还有一个好消息,诸位,Ans告诉我,他将会有很长的一段休假时间来陪伴我们!”
      “我没看错吧,Yama?那是……一只毛绒玩具熊?”我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妹妹,用手指了指脑袋,低声说:“妈妈是不是……有了点问题?”
      Yama没有说话,她示意我安静。
      我又看向Ansel,他一向不怎么沉得住气,令我意外的是,他只是脸色有些难看,但什么也没说。

      餐桌上安静了片刻,这份安静让妈妈的笑容变得有些尴尬,她放平了上扬的嘴角,想要说些什么。就在这时,爸爸沉声道:“Luna,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要知道,它并不是我们的Ans。睁开你的眼睛看看清楚,它……”
      “It?!你怎么敢这样说——Sham!你的儿子!”妈妈打断了爸爸的话,她像是找到了一个发泄口,脱口而出的声音尖利而高昂,如果不是这房子外围的隔音效果还算好,我觉得我们是要被邻居投诉的。
      “我瞧你是疯了!”妈妈瞪着爸爸,又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把我从座位上拉了起来,她手劲很大,“Kala!你来告诉你父亲这是谁?你和Anson那么好——”
      我叫了一声,感觉脚上的伤又有些疼了。
      “妈妈,Anson还没有回家呢。”
      母亲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眼里仿佛蓄起泪水,她手里的力道放松了,我趁机抽回手臂坐了下来,Yama握住了我的手。
      餐桌上没有人说话,大家都静静地看着她。
      父亲的神色更加阴沉了,Ansel则立刻起身离开。我想跟着他一起走,但是Yama紧紧抓着我,像是落入海里的人抓着唯一的浮木,她低声道:“妈妈像是疯了。”
      她已经疯了,我确信这一点。

      第二天,等到我起床的时候,爸爸已经离开了。
      Yama说爸爸去Anson供稿的杂志社询问情况了,或许还要去Anson失踪的地方看一看。由于妈妈现在的精神状态很不好,他委托了他的朋友Doe夫妇来照顾我们。
      ——我听到这里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嘲笑。
      我的妹妹不赞同地看了我一眼。

      一个星期之后,父亲回来了,但是随同他一起回来的并不是我们的哥哥,而是病痛的折磨。
      医生建议他静养,对于妈妈,则让我们顺着她的话,让她保持良好的心情,这样她的精神状态会好一些。
      不过她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一些完全不存在的事情深信不疑——她甚至觉得我和Yama交了一个共同的男友!
      我都开始习惯餐桌上那只领口绣着“Anson”字样的毛绒玩具了。
      完了,我也许被母亲传染了,不然为什么有时候看到那只玩具熊,我竟然会觉得好像Ans真的回来了一样。
      家里的大人都有或大或小的毛病,所以Doe夫妇——Jhon叔叔和Jane阿姨仍然留在了我们家里。
      说实话我觉得他们的存在感有些低,似乎我们只有在餐桌上碰面的机会。
      父亲病了,母亲疯了,长子失踪,下面呢?下面是不是就该轮到我了?

      我仍然经常去派对上狂欢,这种快乐偶尔能让我忘掉家里的那些糟心事情。跟以前有些不同的是,Yama变得越来越粘人,她几乎每时每刻都要跟我在一起——说实在的这有点烦人,不过偶尔我也会觉得还不错——她一直以来都很稳重,现在这样才有了些做妹妹的样子。
      至于Ansel,他找了一个绝佳的理由,gap year,对此我跟Yama打赌他不到半个月就会回到家里来。

      事实上,没有半个月,仅仅几天的时间,他就回来了。
      他在自己生日的后一天回来,风尘仆仆。说起来很巧,Ansel的生日和爸爸的是同一天,也因为这个缘故,爸爸似乎格外喜欢他一些——噢得了,好吧我得承认,最小的孩子总是会多分得一些父母的偏爱,不是吗?
      至于他回来的原因——
      父亲死了。
      这件事发生的很突然,明明前一天我还在跟他聊天,我和Yama一同跟他说他得快点好起来,我们要给他补一个生日宴会,会有一个超级棒的蛋糕!等Anson和Ansel回来要叫他们后悔懊恼得大叫!他当时面色红润,和我们谈笑,兴致勃勃地说着他对宴会的设想,看起来和一个健康的人没有任何区别,然而就在第二天,我就被告知他永远地离开了!
      我完全无法接受这件事!这怎么可能呢!我站在父亲的床边看他,他面容平静,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Yama紧挨着我,Ansel在床的另一边低垂着头,Jhon叔叔和Jane阿姨面容悲伤,我想我的脸色应该和他们一样苍白。

      从得知父亲死亡,到葬礼进行,我都没有看见母亲的身影。
      倒是在我们离开教堂的时候,Yama告诉我,她看见Anson了。

      我刚要转头在人群中寻找,Yama用肩膀抵住了我:“他和Ansel在一起……”
      “接吻……”
      “WTF?!”我惊呆了,反手抓住Yama:“你认真的吗?”
      Yama的脸看起来比父亲死亡那天还要白:“我为什么要对你说这种谎呢,Kala。”

      我们的两个兄弟没有回家的第一天,我和Yama一致认为他们也许去了哪个酒店——见鬼我为什么对此好像接受良好的样子!
      直到第二天、第三天、乃至第四天,他们仍然没有回来,我开始感觉到一些不对劲了。
      但是我和Yama没有办法告诉任何人。

      某一天早上,我猛然发现,Jhon叔叔和Jane阿姨也不知所踪,他们甚至没有留下半句话给我们。但是他们住着的客房还和他们在时一样,没有收拾行李,没有整理房间,就好像他们只是出门去买了些东西,随时就会回来。
      现在我一回家就会直奔三楼,我们把Ansel房间里的食物全都搬到了自己的卧室里。有时候我会想带着Yama去某个同学家里住上一段时间,但我们不能丢下妈妈一个人——各种意义上的。
      我们不敢去看她,她的精神并没有变好,似乎更糟了,她清醒的时候偶尔会去花园里看她的花,更多时候她总是独自呆在一楼的书房里。

      三楼有个小书房,不过我们三个基本上不会使用它,倒是爸爸如果和妈妈对一楼书房的使用权起了冲突,他就会主动退让,到三楼来做事。
      我突然想起来这件事,打算进去看一看——之前整理父亲遗物的时候,我们好像集体忽略了这里。

      小书房比一楼的那个要小得多,不过相对于那个空旷的房间,我喜欢这个小书房。
      父亲将他的许多画作都放在这里——尽管更多的部分都挂在二楼的那个回廊上。
      我在书桌前坐下来,想象爸爸坐在这里的样子。他在我记忆中的形象仍然是那么鲜活。
      书桌的右手边是一个置物架,顺手就能够到的地方放着一本书。
      这本书——应该说,这个本子,它并不是一本书,虽然它的封面上写着“BOOK”,但是它的内页是空白的,只有最前面几页有缺失,或许是爸爸为了记录什么东西顺手撕下来的。
      我将本子放了回去,从里面飘出一张折叠的纸来。

      那一瞬间,我有一种即将会有什么事要发生了的感觉。
      我捡起那张纸,将它打开,上面是父亲的字迹——
      Luna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了,有时候她看我的眼神很冰冷,我觉得迟早会出一些问题。这一趟出门也并非没有收获,实际上,我找到了Ans,但是如果他回来,无疑会刺激到Luna,我害怕会发生可怕的事情,所以我叮嘱他,如果发现家里不对劲,就立刻把弟弟妹妹们接走!
      ——可是他只把Ansel带走了!我和Yama被无情地抛下了!看来在我们这个哥哥眼里,爱情或许比亲情更为重要!我愤怒地想着,继续往下看。
      我本来想邀请Black来照看一下孩子们,但是……自己的……放弃……没有……
      ——这里的字有些不清晰,潦草而随意,可想而知也许因为什么理由让父亲放弃了这位Black,选择了Doe。我猜想。
      Kala来找我聊天,我感觉精神好多了,或许明天我就能够完全恢复,等我好起来,Luna的事就绝不能再耽搁了!
      ——可是我总是是和Yama一起去看的爸爸?
      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Kala,我唯一的小女儿,我仍然记得当她……

      后面的字我再也无法读下去了,我浑身一凉,只感到似乎血管里的血液都透着寒意,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被那寒冷吹得僵硬了起来。
      书房的门打开了,我抬头,看见Yama在门口站定,她扶着门框问我:“Kala,你怎么在这里?”
      我盯着她的脸,猛然发现了一个一直以来被我忽略的问题——
      再如何相似的双胞胎都该有些不同之处,而Yama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就像,就像是人站在一面镜子前,同自己对视的那种一样。

  • 作者有话要说:  捋一下雪夜长街的故事线和前情提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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