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隰有荷华》狐狸在唱歌

49、南楼令 【三十一】

　　“这个是楚太傅勾结荣王的证据，殿下以前只是皇孙，犯不着得罪他，现在先帝已死，也不用留着了。”
　　“这个是几味上好的草药，他日后登基必定会操劳，这个有丰神养身的功效。”
　　“这个是这些年对慕王府施恩过的官员，小殿下需找个好理由答谢，家中有适龄的女儿可以入宫为妃。”
　　神月一边从各式各样的箱子里找东西一边交待，荆乌却听出这话里的不对劲，好像是在交待后事一般。
　　“主人……”
　　神月不理会，自顾自地从一个锦盒里拿出一小枚金属物品，拉住荆乌的手，在他错愕的目光下交由到他手上， “这是先帝留下的兵符，你留着，我会向他为你讨要官职，以后就跟在离雕身边，好好保护他………”
　　荆乌终于忍不住：“主人！”
　　青年要再拿某样物品的手微微一顿，强装无事地理了理头发，俊颜上浮现出苍白的笑，让人不由得心疼。
　　“我没事，只是最近他即将登基，把目光看得远一些总是好的……”
　　荆乌不傻，听这语气，哪里是把目光看得远一些，分明就是在说临终遗言！
　　荆乌鼓起勇气，逾矩地拉过他的手，重新把兵符塞到了他的手上，信誓旦旦：“荆家誓死守卫神氏一族，绝不会有半分离弃！”
　　神月又是一愣，半晌才握紧了兵符，是啊，他还是想得不够周到，荆乌从小的跟着他，是不会离开他的，那这个兵符要给谁呢，如果重新选人，他不确定还有没有那个时间。
　　“那就给姬颢将军吧，姬芙对殿下一片真心……还是不行，现在因为有我在，还可以控制一个微妙的平衡，如果哪天我不在了……”他猛得停下，没有继续再说下去，感觉眼前景物有些恍惚，不得不扶住一旁的木桌，才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不至于倒下去。
　　呼——最近好像身体越来越差了啊，时不时说两句话都会头晕。
　　荆乌急忙过去扶他，神月摆手以示他不要靠近，荆乌没有办法，只能退到一边干着急。其实活到他这个岁数，应该早就对生死之事看清了才是，可他总觉得有些事情没有完成，毕竟都不甘心。
　　荆凰还是没能成功阻止微生离溯，不过他告诉了微生离雕真相也好，告诉他，他是前朝故人之后。目的就是要微生承安以死谢罪，现在微生承安寿终正寝，反正死都死透了，那他把这个罪责揽下来也没什么，好在微生离雕足够重情重义，对于皇帝的死难过也是真难过。
　　微生离雕大概也是想不到，他登上皇位，会是以如此一个惨烈的方式。
　　兄弟相残，弑父，逆君，这样一场精彩的戏，比起微生承安夺位时也不遑多让。
　　明天，就是他的登基大典。
　　如果，如果他有机会亲眼见到他心心念念要辅佐的帝王登上王座……
　　真是奢侈的幻想。
　　可惜的是，他再也看不到了。

　　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惊见草芽。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微生离雕揉了揉眼睛，眼前的一幕是浮云苍狗如诗如画，奇怪，现在明明是冬天，铺天盖地的都是雪，怎么突然变成春天了。
　　他踱步在凉亭旁，有溪水潺潺流水，发出愉悦的叮咚声，溪水映照出一张白皙的脸。
　　是他小时候。
　　微生离雕望着周围冰雪消融大好春色，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他这怕是又做梦了。
　　对，又入梦了。
　　微生离雕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应该是他在秘境的最后一年。年轻男子踏过湿润的草地径直走到他身边，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微生离雕抬眸，映入眼帘的是那张朝思暮想的脸。
　　“弦月哥哥。”
　　“嗯。”年轻男子淡淡答，同他一起欣赏大好春日的美景，突兀问，“你有没有想要什么？”
　　“嗯？”他纠结地想了好一会儿，然后欢快地掏出佩戴在胸口的玉佩，“想要的都有啊，这块玉，池塘里的鱼，花花草草什么的……难道我还缺什么没有吗？”
　　男子垂首，蹲在他身边，遥遥指向对岸的几树杨柳，柳树垂下万条丝绦，点点渲染出春意的气息，十分讨人喜。
　　“喜欢吗？”
　　“这么漂亮，当然喜欢了！”
　　“如果我把它送给你，你要不要？”
　　“哈哈哈哥哥你骗人，又不是你的，你凭什么送给我啊。”
　　“对，我骗人。”男子竟然也没有任何反驳，目光眺望之处也不是咫尺处的杨柳，似乎囊括了更高更远的地方。
　　“我以后送给你一个更大的礼物，不仅是玉佩，不仅是杨柳……”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雨雪，霏霏……
　　梦境骤然破碎。

　　微生离雕揉着眼睛撑起身子，也不知怎么回事就做了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梦，门外黑影翻飞，他警惕地靠在最不起眼的地方，现下正是乱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想在他登基之前取他性命，而神月也提醒过他一定要小心谨慎。
　　会是谁呢？
　　“殿下。”
　　听到这道声音，微生离雕紧绷的心松懈了下来，轱辘爬起来，疑惑地看着眼前的青年：“夫子？”
　　神月朝他行礼：“臣是来辞行的。”
　　辞行二字在他脑海中轰隆一声炸开，辞行？！开什么玩笑，他千辛万苦才登上这个位子，为的就是要一探他的身份，他居然告诉他他要走！微生离雕骤然慌了神。
　　“我不准。”
　　“殿下的准许有必要吗。”青年淡定地反驳，面色是一如既往的风轻云淡。微生离雕面色慢慢变得难看起来，事实好像是这样，这个人在哪里都来去自如，更何况是他一个有名无实的君王……
　　微生离雕收拢起内心浓浓的失落，侧身过去掌灯，因为太晚就遣退了守夜的宫人，坦白说来睡觉也要人看着这让他不是很习惯。
　　“你要去哪里？”
　　“……故乡传来消息，父亲病重。”
　　答非所问。
　　神月绕圈子的本事一向很强，不知不觉又把他给绕了进去，灯火照亮宫中，烛光跳跃，晦暗不明。
　　“这里的蜡烛质量好差，没有以前用的好。”
　　“臣都已经安排好了，殿下不会再有后顾之忧。”
　　“夫子，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臣要走了。”
　　神月脸上涂抹了些胭脂，幸亏有这些胭脂做掩饰，不至于让他的脸色太难看。微生离雕胡乱地解释，其实就是不想让他走，他是来复仇的又如何，他是来杀他皇爷爷的又如何，上一代的仇恨，延续得还不够吗。
　　微生离雕望着他，眼神像一个委屈的孩子。
　　神月有些心软，来自右眼的寒意却一点点地传遍全身，迫使他硬起心肠来。神月朝他施施然行了一个礼就要转身，踏足门槛的时候，微生离雕下定决心，终于问出了那个困扰多年的问题。
　　不问就来不及了啊。
　　“夫子！我想知道，你究竟是不是当年救我的弦月！”
　　经历了这么多，这个问题还有意义吗……
　　思及过往，流荒往事纷至沓来，青年心中五味杂陈。
　　几年的陪伴，几十年的等待。
　　“我说过，会送你一样礼物。”
　　在月光下静静站着的青年如是说。

　　“主人会死？”
　　“会。”
　　“连转世也没有吗？”
　　“没有。”
　　她的音色永远都是那么无悲无喜。
　　荆乌眼睛渐渐黯淡了下去，仿佛一场大雨浇灭所有熊熊燃烧的烈焰。手里紧紧攥着那面铜镜，看清楚了，都看清楚了，逆天不可为之，神月只有一死。
　　难道除了死，就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镜子里的青年安静地倚在树林中的一棵苍天大树下，银白面具被扯落在一旁，右脸上露出狰狞的疤，气息奄奄，随时有可能会死去。
　　而他的头顶，一团艳红的火焰不断地跳动，时而发出女子妖媚的笑声，时而发出雷鸣般的愤怒。
　　是乾珠，一定是乾珠。
　　要是他知道使用乾珠会是这样的后果，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主人做这种傻事的。
　　“我记得以前主人说，当初如果只能活一个下来的话，他一定会奋不顾身地选择祖母。”
　　“荆灵？”
　　“所以，现在如果只能活一个下来的话，我会奋不顾身地选择他。”
　　大风将树叶吹得朔朔作响，换回男装的少年一脸坚毅，大步走上前，将铜镜拍在石桌上，破釜沉舟一般：“你不是说你这里什么都可以拿来交换吗，我跟你换，用我永生的转世，换取主人的诅咒。”
　　碧衣姑娘讶异地看着他，淡绿的眸子更是徒添了一丝不解，动了动唇，却终究没有问出来，只是重复：“用你永生的转世，换取……诅咒？”
　　荆乌咬咬牙：“是！”
　　万丈烟波涌起，在阵阵大风中，少年衣袂在风中狂舞。少年柄剑，目光凌厉凄迷，怡然不惧。
　　既然都是取舍，既然都是赌局，那么就由他，来换取最完美的一个结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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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南楼令要完了有没有很激动？
反正我是很激动
因为我连下一个章节一个字都没想好！！！！！
好方！！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