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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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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十八岁的时候,段庭臻觉得自己这一代名相的成就刷的差不多,可以功成身退了,便请辞。已经长大的孟珈循当即傻了眼,差点连小时候那种抱着师傅大腿哭的事都干出来了,可到底没能挽留住段庭臻的心,只好忍痛应了。隔日上朝,看见自家叔父傻乐,顿时觉得碍眼极了。
“师傅一直想看看大楚江山,皇叔难不成不知道?这下他有了空闲,又怎么会耗在京城里。”你还笑?笑的早了吧。他略带点调皮的恶意,瞧着叔父。
孟宣干咳了两声,道:“确实是如此,不过,臣打算和他一起去。”孟宣说着,递上一封折子。
小皇帝的眼圈一下就红了:“朕不许!朕还小呢!一个两个说着把朕当亲生的看待,结果都是只顾着自己,一个个都不管朕了,哪有你们这样的!”
孟宣看他这样,忍不住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说:“多大人了,还当自己是个小娃娃。”
他今年快四十了,这些年过去,虽然仍处于壮年,可眉梢眼角还是染上了一丝风霜。他当年从乳母怀里接过这孩子的时候,不过刚刚二十,自己都还是个孩子。视为依靠的兄长突然离世,他面对一堆烂摊子和一个嗷嗷待哺的小侄子,心里的紧张与疲惫无法言表,哪想的到今天。
“叔叔要是再不走,就要走不动了。”他摸了摸小侄子的鬓角,看着这个风华正茂的青年,低声道:“又不是生离死别,何至于此,叔父和你师父有空回来看你。再者,我们两个老东西不走,你要怎么展开你的抱负?”
小皇帝嘴角颤了一颤,说:“你们都走吧,找什么理由,谁稀罕你们似的。”
孟宣知道这孩子钻牛角尖里去了,不知道怎么劝他。想着当初,他父皇走的一回到还好,毕竟他对那人是敬多于爱,可皇兄走的时候,真的天塌地陷了。这时候他又觉得自己有点残忍。
小皇帝自己气呼呼的坐在一处,呆了好一会儿,提起笔,在孟宣的奏折上写了个准。这个字写得十分龙飞凤舞,几乎看不出是个什么样子。写完,他把奏折往孟宣手里一塞,谁也不管了,自己跑了出去。
孟宣瞧了眼看着他苦笑的金保,没说什么,一个人也慢慢走了出去。
他回到府中时,段庭臻正坐在主院中的那颗树下,捧了一卷书,桌上有杯清茶还烫着。他走过去,恍惚中拿起那杯热茶就要喝,被段庭臻拦下。
“都说了叫你别去送,非得去,弄得自己难受,何必。”段庭臻淡淡说道,连书都没放下。
孟宣道:“你真狠得下心来。”
“你这叫慈母多败儿。”他这回把书搁了,一脸严肃的批评着孟宣;“你哪回不是这样,他一哭一闹,你就什么都答应了。”
“你说谁是他娘?”孟宣又不乐意了。
段庭臻不想和他争,就说;“端妃,先帝的端妃行了吧。”
孟宣黑着脸在他对面坐在,偷眼瞧着他在看什么书,书名被他手指遮了一半看不见,余下的是算数什么什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要是段庭臻看见,大概会骂他一句“文盲”。两个性格爱好南辕北辙的人走到一起,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
孟宣调整心态的能力是一等一的好,没一会儿,又又又饿了,还嫌自己吃饭没什么意思,拉着书看到一半的段庭臻,陪他一起啃了两盘子糕点。段庭臻是不爱吃点心的,捏着半块咸味酥饼瞅着他,咋舌:“要不你还是留下吧,没了俸禄,我怕是养不起你。”
他灌下一杯茶,在心里表示,这个伴侣是他自己选的,还能怎么样,当然是原谅他啊。
旅途生活当然和在京城中不一样,一是辛苦许多,二是两人难得有这么多时间凑在一起。平时政事繁忙的时候,好几天见不着一面都是常事,这段路程对他俩来说,都是别样的新奇有趣的体验。
大楚版图辽阔,要真想走,二十年都未必能走完。他们游玩了七八年,都觉得颇有收获。段庭臻写了一本游记,寄给留在京中的小皇帝,换来小皇帝一大堆抱怨的话,段庭臻对孟宣说:“这孩子有当年你的风范。”
孟宣道:“嗯?”
段庭臻:“你去北疆那两年,书信也是这样的,厚厚一沓子,字还写得不好看,每次都看的我又伤眼又伤心,伤心是因为我得编同样厚的一沓,不然下次的信你能多写一倍。”
“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分明是你想我想得多。”他反驳道:“我还记着呢,你看见棵树能想起来我,看家朵花还能想起来我,肉麻的我都不好意思看。”
段庭臻吐槽:“那些都是凑字数的。”
别看孟宣现在一把年纪,听见这话照样没稳重半点,一下就跳起来了:“信我都带着呢,你要不看看?”
段庭臻笑:“看就看。”
这一年的年底,在小皇帝的催促下,他们终于决定回京了,先休息一段时日再说,之于要不要接着走,再看。
皇宫中。
皇后秦氏听着自己的奶娘说话,思索着说;“皇叔晋王和段先生要回京住了?”
“是。”奶娘说:“老太爷还特意传信进来,要奴婢和你说,对这两位,万不可轻忽怠慢。皇上对他们虽名份上是叔侄,师徒,实际上情同父子,感情极好,您就待他们当是自家长辈般亲近,皇上才高兴。”
秦氏道:“本宫知道了。”
这时候听小宫女传令,是孟珈循过来了。她赶忙起身迎接,却见他一副不怎么高兴的样子,赶忙问:“皇上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皇叔那边,他们说路上有座山,风景极好,要仔细看了才回来。”他不忿道:“这哪里是把朕当亲生……哪里和朕亲近了?这些年没见就一点都不想念?”
“皇上和长辈关系这样亲近的,却是少见。臣妾出阁前,哥哥虽然连孩子都有了,但见了父亲还是和老鼠见了猫一样呢。”秦氏现学现卖,拐着弯的夸了一通孟珈循和他两个养父关系好,一下就把他夸舒坦了。
于是他说:“师傅和叔父确实对朕很是宠溺,朕快六岁的时候师傅还时常抱着朕,记着为这个,还让你祖父参了一本。”
秦氏捂着唇笑道:“正是如此,臣妾刚接到被选为皇后的旨意的时候,祖父三令五申,要臣妾看着皇上,不能让皇上对孩子太过宠爱。”说罢,还板起来脸,学着他祖父的样子,说道:“男孩子就不该娇惯!那么大了还背着抱着,像什么样子!”
孟珈循这时候完全忘了生气了,被秦氏一说,想到:“阿昭呢,还没醒?”
秦氏道:“睡得香着呢。”
“小孩子就该多睡,朕记得朕小时候,师傅就从不限制朕这个,朕才能长得这么高。”孟珈循感慨了一通:“你兄长得了榜眼就是因为不够高,要他再高点,朕就点他做探花了,人都说探花风流,他那么矮哪风流的起来。”
“好啊,皇上所言极是,臣妾今晚就写信回家,要祖父不要限制侄子睡觉。”秦氏眼睛一眯,冷笑道:“叫祖父评评理,皇上说的有没有道理。”
皇帝一下就怵了,赶忙给老婆赔不是,秦氏这才笑出声来。
孟珈循这段时间可忙,一边催促不着调的养父们回来再爱他一次,一边着人仔细检查晋王王府还有没有疏漏的地段,一边和儿子谈论两个爷爷的光荣事迹,好让他们一见面就亲近。
他的孩子是个爱读书的,拿着段庭臻的那本游记不知道看了多少遍,这时候果然对他爹的洗脑接受良好,一见面就拉着段庭臻不放。
而段庭臻忍孟宣的文盲忍了许多年,有这样一个有共同话题的孙子也很是欣喜,孟宣和他侄子面面相觑,终于孟宣道:“皇上长高了。”
孟珈循板着脸说:“叔父估计都忘了我原来多高了。”
孟宣比划了一下,说:“原来差不多是这么高,到叔父眉毛。”说完又叹道,“也可能是叔父上了年纪,变矮了。”
孟珈循就吃这一套,听他这么说,一下子就气不下去了。晚间留了两位长辈在宫中用膳,又恢复了原来亲近的样子。段庭臻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孟宣,孟宣点了点头,计划成功。
这孩子真的当了皇帝之后越来越不好哄了。
晋王府中春光依旧,与八年前没什么区别。段庭臻还是常坐在树下,依旧是一卷闲书一本清茶,孟宣坐在一旁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