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月光》檀迦

2、第 2 章

　　沈苍到公司的时候是早上八点，整个房子空荡荡的。硬质鞋底在木质地板上踩出来的声音显得尤其突兀。但是，沈苍莫名地喜欢这种感觉，就像一个人慢慢地走在一条狭窄又深长的无人胡同。四周很静，只有自己的脚步声与自己的思绪对答。
　　把办公室的窗户拉开，冷冷的雾气慢慢地爬过窗户渗进屋子，然后把整个空间堆满。有些凉气从他的脖子渗进身体，他微微地瑟缩了一下肩膀好让自己暖和一些。他把需要分工交代的事情在笔记本上一条一条的写好，以防有遗漏。毕竟谁也不想在美好的假期中接到源源不断打来的电话。
　　房门被推开的时候他正好写到最后一条，笔尖停顿了几秒钟又继续写，没有抬起头去看来人。
　　“阿苍你明天跟我一起去看一下新开发的那个项目吧。我手上这个案子今天刚好能结束。提前先了解一下，后期操作起来也轻松一些。”
　　“不行！我明天要收拾行李。”
　　“啊？为什么要收拾行李？？”
　　“需要出去一趟”沈苍写完最后一笔，把钢笔插进笔套中。看向商向阳的时候，神情中不自觉地带了一丝得意。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明天你自己去看项目吧。我要去追求诗和远方。”沈苍拿起写好的文件本，绕过办公桌，递到商向阳面前。
　　“你仔细看一下，有问题提前跟我说。明天开始最好不要给我打电话。我会直接掐掉。”
　　一目三行地扫过整整一大篇幅稍显潦草，但是对于他来说读起来毫不费力的字迹。商向阳一把抓住沈苍的肩膀，稍稍带了些手劲。
　　“你要出去？去哪里？”似乎是接收到的消息有些突然，激动的情绪让皮肤在一瞬间涨得有些泛红。
　　沈苍看着商向阳。不知道是离别的原因，抑或是年岁留下的刻痕，又或者只是晨雾中商向阳脸上略显紧张的神情。在那一刻那种叫做情同手足的感情在他心底一汩一汩地涌动着。记忆中也曾经有个小孩儿仰着白白净净的脸蛋儿，轻轻地唤他。孩子的声音紧张而无助，像第一次学飞的蜻蜓晃悠悠地降落在刚露尖角的荷叶上，空气都紧紧地颤动。
　　——哥哥！

　　“向阳，我想出去走走。公司的事情你多费心一下。”
　　“为什么这么突然，昨天你还你什么都没说。”
　　“临时做的决定。突然就想休息一阵子。出去几天就回来。”
　　“公司的事情没关系，小微可以来帮我。只是你突然说要出去……”
　　沈苍明白他的担忧。但对于过去他不想再提起，故作轻松地抬起胳膊把商向阳的脖子锁进臂弯里，用力箍了箍，近乎粗鲁地抢断他的话。
　　“没事儿啦。我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相信我，向阳。”他不自觉地做了个发誓的手势，好像这样就能让面前的人放心。
　　式微找到沈苍的时候，他刚吃完晚餐，喝着饭后咖啡。这是他近一年来养成的习惯，几乎准时准点的在每个星期五的晚上来这家叫做“The NO.9 man of the city”餐厅吃饭，饭后喝一杯拿铁。再坐地铁回家，早睡。
　　看到式微在他对面坐下，沈苍在心底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看来今晚不能早睡了。也罢，就当为他独自享受了假期所要遭受的惩罚吧。
　　“我说，你们俩也够啦。有必要对我这么不放心么！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具有行为能力的有为青年了。”
　　“沈苍！”
　　“小微，我只是出去旅个游。”他语重心长。
　　“但是你一个人！”
　　“我一个人也可以。”
　　“让向阳陪你去。”
　　“我俩都走了，公司的事情怎么办！
　　“不做这个项目也没关系，或者我跟你去！”
　　“合同是签了的，哪能说不做就不做。你陪我去，像个什么事儿？小微，你理智一点儿！”
　　气氛突然沉静下来。谁也没有再说话。式微把头压得很低，仿佛回忆拽住了她的脖子，让那颗平常趾高气昂的头颅不堪负重地垂下。沈苍盯着她头顶的两个发旋儿看，那两个小小的漩涡候像龙卷风的中心，无风无浪却让人不得安心。记得小的时候奶奶老说：“一旋儿横，二旋儿拧，三旋儿打架不要命”。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依旧把这句话记得这么清楚。年少求知欲旺盛的时候，他还去认认真真地翻阅过书籍，印象中解释到是因为“光子信息”，“地球公转自转”，“顺逆时针”等好多好多原因。年幼且无知的他也没实实在在地弄明白过。可是虽然没有科学根据，式微这么多年却像应验者一样也兢兢业业地实践这个古老的说法。
　　想起大学时式微的所作所为，沈苍没忍住得笑出了声。式微抬头看他，眼神中是一种沈苍看过很多次的委屈。也许商向阳重来都不曾看到过这样的神情从式微的眼角泄出。就像夜来香，她美好的容颜是属于白天的，但只有黑夜才能让它散发幽香。式微的笑脸是商向阳捧起来的；但是沈苍永远是他低头的理由。
　　“那……我先回去了，你路上小心。记得报平安。”她想伸手去抓手包，空落落地指尖，她才发现自己来的时候太匆忙，包都忘记了带出来。她认命地压了压嘴角，转身往外面走。
　　沈苍起身追上去，“什么都没带的人，要走着回去？我送你。”
　　出租车在小区门口停下，沈苍先一步下车，替她打开车门，站在车边等她。
　　“你回去吧，我自己进去。”
　　“送你到楼下吧。”
　　沈苍径直走在前面，式微拉开一段距离跟着他往园子深处走。节能的路灯光线微弱，虽然视线不甚清晰，但是一条走过成千上万次的路，即使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那是一种对家的方向本能的敏感。道旁的树影影影绰绰，式微看到的沈苍时隐时现，她生出一种错觉，好像沈苍这一次就要消失了一般。她加快一步赶上去。
　　“会好好回来的吧。”
　　“当然啦。我保证！”沈苍回过头来看着她笑了笑，“只是出去旅游而已，既不是出征也不是出家。”
　　“好吧。那祝你旅途愉快啦。啊！我和向阳可以好好地过二人世界啦。”她把双手捧在一块儿托住下巴，一副憧憬的模样。却显得刻意。
　　“好啦。快上楼去吧！等我回来再见。后天也不用来送我了。”
　　“没人要去送你的。再见吧。”
　　沈苍视线看着楼道的灯一层一层地亮上去。等最顶楼的房间亮堂起来，他转身往回走。
　　——小薇，只有在向阳身边，才会是最幸福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