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闲鹤过江

12、扮新娘探案入鬼山

　　花轿一摇一晃地前行起来，任一坐稳了身子，摩挲着手中的喜服，是很舒适的绸缎。简单将之穿在了身上，便安然等待花轿送入山寨。他自己的衣服本就十分单薄，多套了一件喜服仍然不觉得怪异。反而很合身形。盖上了一面红盖头，忽略微宽的双肩和扁平的胸前，乍一看真像是一个新嫁的姑娘。

　　任一很少一天跑这么多路，突然坐上了花轿竟感到十分疲惫，虽然有些颠簸，但多少算是一段安逸的路程，索性将手肘支在窗框小憩起来。

　　“柳姑娘，就快要到了，你别害怕啊、秦六公子人很好的。”大约是快要到了，一位妇人的声音在花轿边突兀地响了起来，听着断断续续，大概是山路坎坷，跑得有些气喘。

　　原来这姑娘姓柳。

　　看这送亲的排场，一定是临近城镇来的人家。江城南城之中，姓柳的人家只是寥寥几家，有两家的长子都是祚梨书院的学生，据任一了解，这两门柳家都是家中无女，那么，应该就是南城柳家药铺柳掌柜之女，或者是江城首富柳桓之女。依这锦缎的材质，应该不是平常人家供得起的雪缎，倒像是邻国上供给皇室的天雪锦。可是确确实实有一股子药香味儿。

　　一座偏远小城中的一家小药铺，怎么能够弄到皇室贵族才有的锦缎做嫁衣？

　　“柳姑娘？柳姑娘？你莫不是要想不开？”大约是太长时间未等到回答，那妇人的脚步声和喘息声都急促起来。

　　任一倒真不愿多生一事，忙捏了嗓子轻轻“嗯”愣一声，那妇人立即很是浮夸地舒了舒气儿，此时花轿渐渐慢了下来，应该是将要停轿了，那妇人又立马叮嘱道，“柳姑娘，一会儿下了轿子别多话，牵着你就跟着走…”

　　任一微微抬眉，颇有兴趣地透过小帘的缝隙扫了一眼那早已临近的山寨。

　　“新娘子下花轿——”

　　随着那妇人一声高唱，果然有人撩开了车帘，探进来一只手要牵住任一。

　　任一从红盖头的下方看到了那只手，那是一只本该很清秀然而却生着一层薄茧的少年的手，黑色的袖子像是有些短了，停留在他的手腕下方。任一看了一会儿，那只手却忽然上下晃了晃，伴随着车厢外一个少年稚嫩的发问：

　　“嗯？”

　　任一不太想牵住这双手，况且，看这少年的语气，他应该与这位“柳姑娘”甚是相熟，任一这双手再怎么细嫩也不如女子的香软，若是牵上了，说不准就露馅了。是以，任一轻轻摇了摇头，将双手掩再长袖中于胸前紧紧交握，附身站起一步步走下了花轿。

　　在他人眼中，就仿佛一个娇羞待嫁的青涩姑娘。

　　那小公子也未强要牵他的手，而是在任一身前领着他一步步深入山寨。那小公子走的步步恰好，每一步都刚好落在任一的视野里，是以，任一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跟着他的步伐走，崎岖山路竟也走的平稳异常。

　　那小公子领他走了一会儿，路过了一阵沸沸扬扬的人声，忽然他便停住了。

　　“公子，为何不牵着人家，兄弟们太起哄将少夫人吓着怎么办？”一个颇为雄厚的声音响起，听起来有些无奈，也有些憨厚。

　　“秀秀还未嫁给我，平白叫我牵了那不是害得人家失了清誉。”这小公子这话就有些勉强了，分明是“柳姑娘”不愿意牵手，他却道是怕人损了清誉。这深山老林的，哪儿有什么清誉可毁。

　　这回，那声音雄厚的男人沉默了会儿，好半天任一才听见他的声音，“对了公子，大小姐来了……”

　　任一挑眉，还有大小姐？这是个山寨还是个家族？

　　那小公子的声音恍然慌张起来，底气都有些不足，“姐、姐姐的原话是什么……”

　　接下来这句话，吓得任一险些脚一崴。

　　“公子，我说了啊。”

　　“‘让这个熊孩子给我滚出来，给我解释一下成亲是怎么回事儿！他连一个姐姐都养不起，娶什么媳妇儿！敢躲我的话、我就让他尝尝什么叫做笑七散！’”

　　“……”

　　“……”

　　.

　　“秀秀，我们走。”

　　那小公子撇下了大汉头也不回地就走了，还不忘叫走任一，任一忍俊不禁，况且对此求之不得，忙不迭就跟着走开了。

　　渐渐的，身旁的嘈杂声越来越小，任一感觉到了静谧的灯火。

　　“秀秀，你现在屋子里等一会儿，等天晚了，我们就成亲。”这句话说的很温柔，少年温润而清脆的嗓音在寂静中悠悠扬扬，如果真的是那位“柳姑娘”怕是该烧红了脸儿，为这个少年心跳不已了。

　　只是可惜，他面对是任一。

　　那小公子带着任一进了房间，引他在床边坐下，悉心嘱咐了几句便走了。

　　确切的说，是溜之大吉了…

　　任一独自留在这个房间里，淡淡的檀香萦绕，安抚着他的身心，这令他心情舒畅，甚至有些困意。然而，一会儿还要应付一场婚礼。想到这里，任一轻搭在双膝的手指不禁上下敲动起来。

　　方才那个小公子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但又不是很熟悉。而那个大汉所复述的所谓“大小姐”的口气，乍一听真的是十分的熟悉，但是任一如何苦想都想不起是在哪里听过这样的口气。

　　不过，真的是十分有趣。这个“鬼乌山”中的山寨，有一种让人格外舒服的人气儿。

　　任一先前一直以为，鬼乌山怪事频发，都是因为那个“衿贵之人的墓穴”，而这个常驻的可疑的山寨，应当就是一切的始作俑者。至于他们的目的，应该是盗墓。可是方才被那少年领着走了大半个山寨，任一却没有听到任何类似于打理盗墓工具或者是盗来的古物的奇怪的声音，甚至连一点儿尸气或者腐土的味道都没有。

　　难道一开始就猜错了么？

　　就在任一的胡思乱想中，傍晚很快就过去了，夜幕降临大乌山。明明灭灭的烛火显得屋内昏暗起来，外头的人声却又忽然吵嚷起来。任一知道，这意味着成亲喜宴开始了。任一心中不禁有些唏嘘，想着他半生守身如玉，如今竟要为了查一件事儿跟一个男人成亲了，哀哉！

　　任一忽然觉得自己没有必要为了一些蛛丝马迹来牺牲清誉。

　　“吱呀——”

　　然而，事态不容许他这个时候反悔了。

　　木门吱呀着被推开了，一双黑色的靴子踏了进来，停在了任一的腿前。而后一只手伸来，手心朝上，极为耐心地等待着心上人的回应。

　　烛火昏暗，任一看不清那只手。他原不想去牵，只是那只手不似白日里那般善解人意，仍旧固执地等待在任一的身前。任一只当他有什么必须牵手地理由，索性将手放入了那只手的手心。

　　那只手缓缓合上，小心翼翼地牵着任一起身，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任一有些诧异，那手竟然不似白日里他所观察的那样有些淡淡的粗糙，而是更柔软而温暖的，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竟觉得这只手较之白日更宽了些，手指也更长了些。

　　“新郎新娘到——”

　　随着人声愈发鼎沸，高唱声将任一杂乱的思绪打回了原处，惊得他透过红盖头看到外头模糊的灯光烛火，恍然间直觉如梦初醒。

　　任由那只手牵着，任一感到无比想要离开这场婚礼。可那只手握地用心，也无比坚定。任一甩不开，只能硬着头皮随他走到大堂中央。

　　“一拜天地——”

　　任一叫那只手牵着转了个身，原本该是二人各自转身，可那之手活像是怕他逃了似的，竟是牵着他的手引着他在大堂中心转了个圈儿。任一随之拜了天地。

　　“二拜高堂——”

　　所谓拜高堂，该是要跪地深拜父母的。任一不愿意跪，他在红盖头后缓缓地笑，左右明日午时慕闲和楼昧就会赶回来，大不了撕破了身份让他们去漫山遍野找那个柳姑娘得了，拖延一晚，应该不成问题。况且，任一不认为他所看到的这个山寨会直接杀了他，以及由他所得到了这些信息得来的结果，如果他没猜错的话……

　　想到一半，任一忽然发觉不对劲了，周围一片鸦雀无声，寂静地吓人。而他身旁这个本该“二拜高堂”的人，也没有行礼！

　　任一直觉他的手被一个拉拽，而后便是一阵寒风，他面上的红盖头忽然被挑开了…

　　任一下意识地一抬头，却撞进一双熟悉的眼睛。

　　楼昧抓着任一的手，微微颔首深深地看着任一。在他的眼睛里，此刻的任一发丝微乱，绣着金丝的红盖头半戴在他头上，烛火映地他双唇殷红，大约是闷地有些久，双颊突遇寒风泛起丝缕红晕。由于方才被拉拽地太过突然，猛然抬首又抬地匆忙了，是以，那只手便被楼昧抓着却极为松散地举在任一地脸颊旁，五指手指微微弯曲着，竟然也显得有些闲适的美感。

　　任一没想到是楼昧，不过如果是楼昧地话，那先前有些可疑地地方就说得通了。

　　比如，为何那双手和白日里看到的不一样。

　　比如，为何这“新郎官儿”不跪拜父母。

　　原来如此。

　　倏忽间，任一竟然感到一阵安心。

　　然而，当他终于回魂，看着楼昧开口第一句便将自己的推理结果说了出来：

　　“他们根本不是盗墓人，而是守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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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先生：老子还不想嫁人……
小公子：还我媳妇儿……
阿岚：滚！我媳妇儿的手我还没牵过怎么能跟你拜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