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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一人之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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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的石门,刚刚有人换上较为轻薄的秋装,但是北上出了山海关,在关外广袤的平原上,人们已经非大衣不穿了。这几天辽省地区大面积降温,突如其来的冷空气,让在华俄边境待了十多年的米绒也有些不适应,尤其是刚到的那天还下了一场雨。

      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冰凉的天气,就像每年此时米绒的心情一样。

      她到奉州不是来玩的。

      她是来祭拜亲人的。

      小的时候,是叶夫根尼娅带她来,后来是她独自一人。

      奉州的怀县,坐落着不高不矮的群山,乃是长白山的余脉。山上种满了枫树,秋天下过霜后,整座山如同火一样燃烧般的热烈。非常纯粹的红。比之燕京的香山,要更加壮观。

      山上有一处墓园。米绒的父母就长眠于此。

      本来早上的时候天气还好,等到两个人坐车到了山脚下,就有一点阴了。整个山区面积不小,前面几个山头甚至是四A级景区,不过是近几年兴起的。墓区在后面,不大,据说风水很好,前面景区的人来人往也扰不到这里的清静。

      “星松,你看,我的父母葬在这里,我应该有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他们的坟墓在哪里只有我父母知道。但是我父母都死得太早了……我找不到他们……所以我只能在这里祭奠我所有的亲人。”绕过前山,两人拾阶而上,踩过落叶梭梭地响,从昨晚就没怎么开口的米绒突然说道。

      苗星松安静而专注的听着,这是米绒一个人的悲伤,他无法分担,只能在一旁默默地陪伴。

      “这里好看吗?但是我觉得与生离死别沾染的任何景色,即使再美,也是很残酷的美。”米绒望着层层叠叠的山峦,脚下的小路还要在向前延伸,被树林淹没,她的双眼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卷曲的睫毛微微颤动,泪珠就顺着眼角滑落。

      她没有哭,音调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在流泪,苗星松腾出一只手来轻轻去擦她的眼泪。米绒笑了一下,“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难过,明明我都没有见过他们。我对他们没有任何印象。

      “我对他们的所有认知全部来自我母亲的学生,将我养大的叶夫根尼娅,就是我的一干师兄师姐中的一个。”

      “我跟叶夫根尼娅一家住在华俄的边境,总是有师兄来教我汉语,教我很多华国的价值观,当然,更多的是给我讲我的父母。他们说我得认识他们,我得熟悉他们,我不能忘了他们,不能忘了自己的根。”

      目光所及之处,开始出现零零散散的墓碑,一块墓碑下,便埋葬了一条曾经来过人间的生命。
      不管这个人生前如何显赫、如何传奇,也终究抵不过一捧黄土遮掩一切。那石碑上的寥寥几笔,便记录了他的一生,所有碑中人曾细数过的悲欢全都被封印在字里行间中,再无人能体会。

      等到记着他的人全部死去,便不再有人能理解这个人曾经存在过,那么的鲜活。假如他有幸被载入史册,后人会知道他的名字,会熟记他的故事。好人变得更好,以圣贤般的形象被捧上神坛;坏人变得更坏,是奸佞,然后被踩入泥地。

      那是他们么?不是,至少,不完全是。那些在别人口耳相传的话语中,在文字纸张中展现出的形象,终究还原不出那些也曾和我们一样在这世界上呼吸过的人。

      拨开略微低矮的树枝,就看到不远处小径的尽头,是一方修葺精致的坟墓。墓碑在米绒成年后重新刻录了一个,以她的名义。

      碑上刻着米绒父母的名字。先考米馥风、妣莫馨之墓。——孝女米绒立

      “我们到了。”

      米绒从包里掏出抹布,苗星松拧开矿泉水瓶帮她打湿,然后两人开始清理墓碑上的灰尘和周边的杂草,等到全都弄干净了,再摆贡品、香炉什么的。沉积了一年的尘土被抹除,石板上的碑文一点点清晰:

      【米馥风,华国地质勘探科研组专家,生就专注。莫馨,东北地区专业学校教师,不会再遇到教其更好的老师。西元19XX年,米氏夫妇于科研勘探中不幸罹难。国家失去了一位地质专家,学生失去了一位称职的教师。
      该记住的人,永远不会遗忘】

      石板下埋葬的就是这对伉俪。

      “师姐说我爸妈都很喜欢吃小河鱼,我妈还喜欢吃柚子,北方那时候很难买到南方的水果,我爸就托家在南方的同事每年给我妈捎几个。哪知道现在购物这么方便呢。”米绒边擦边跟苗星松絮叨,他就在一旁清理杂草,然后安静地听。

      “我爸喜欢喝粟米酿得酒,师兄说我爸会喝酒更会酿酒,看着是个文文弱弱的知识分子,其实酒量好得很。一斤白酒下肚了,还能拿左手慢条斯理地夹花生米吃。每年过年的时候,他们结伴来给我妈拜年,我爸就一个人把我妈妈所有的学生全都喝到桌子底下哼哼,然后他在饭桌上遗世独立,把我妈做得几道拿手菜包圆。他们每年都说今年一定要一血往年之耻,然后每年都在重复上一年的惨剧。妈妈一开始还管一管,后来就懒得搭理这帮老少爷们儿了。说是吃一百个豆也不嫌腥,那她还能怎么办?”她示意苗星松将瓷壶里的酒洒在墓碑周围,这里扫墓的习俗是酒要由儿子和女婿来敬,未出嫁的女儿不需要备酒。因为今年她带着男朋友来看父母,所以是第一次买酒,“也不知道咱们买的这种,合不合爸爸的胃口。”

      “只要是你带给他的,我想叔叔都会喜欢的。”苗星松收好空了的酒壶,在一旁道。

      “不一定哦,因为给他敬酒的人,是要抢他女儿的人,他未必喜欢啊!”米绒弯唇笑了笑,“后来我妈妈就怀上了我,师兄说我爸爸乐坏了,埋了好几坛酒在我家院子里,说是效仿古人,我要是个男孩子,就等着成年考上大学拿出来庆祝;要是个女孩子,这酒就留着灌未来的女婿,什么时候女婿把酒都喝完了,什么时候让我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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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娶我米馥风的闺女?!没点量怎么行?这没有量的男人,能保护我闺女吗?”

      “行了行了,把脚拿下去!瞧瞧你的样子!还专家,还知识分子呢!整个一流氓小混混!”

      “老婆~不能便宜了以后那些混小子!”

      “那万一咱们幼崽是男孩呢?是不是也是别人眼中的混小子?”

      “怎么会?我的儿子,那得多优秀?谁能嫌弃?”

      “……不跟你一个德行我就谢天谢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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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告诉我,我本来不应该叫米绒的,我爸爸倒是想去取这个名字,很可爱,还简单好记,但是被我妈无情地毙掉了。两个人拿着字典翻了好久,也没想出什么好名字。然后,我就出生了,他们依旧没有想好,不过没关系啊,我才多大啊!等到周岁的时候再上户口也不迟,所以不着急。可是……再然后,他们就出事了……

      “上户口的时候,师姐她们终究还是决定给我上这个名字。因为好歹还是我爸爸取得名字不是吗……”

      “师姐说,我爸妈他们……很爱我……我不知道,我想象不出……我想像不出……”米绒眼角泪光闪闪,苗星松用手揽住她的腰,吻掉她眼角的泪:“他们肯定特别爱你啊,我猜叔叔现在一定很想灌我酒,不过我酒量也不错的,叔叔还在的话,也难不倒我的。”

      米绒破涕为笑,搡了他一把,“你倒是会顺杆爬。”

      说话间,她已经把香点好插到了香炉里,烟雾渐渐向上盘旋,模糊了石碑上雕刻着的盈盈笑颜。

      “爸爸妈妈,我又来看你们了,今年我给你们带回来了你们的女婿,跟我们是一个族的,我找到了族人呢……我……”她突然声音一哽,说不出话来。

      苗星松拍了拍她的肩膀,站到她身边,对着墓碑上的人,很郑重地说:“叔叔阿姨,你们好,我叫苗星松,海豹山猫布偶。我喜欢绒绒,等到族聚之后,我就想娶她,希望能得到二老的祝福。虽然不知道你们这一支为什么会和族落失去联系,不过没关系,我们终究又联系上了不是吗,族里也都会很高兴你们这一脉回来的。你们放心,我会对绒绒很好,我会让她幸福的。”

      山风吹着墓碑旁边的树,叶子沙沙地响着,仿佛无声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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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上云层逐渐密布,下山的时候终于还是下起了雨,而且愈发地密集。因为没带伞,苗星松便脱了外套盖在两人头上往车站赶。等上了回市中心的大巴车,衣服还是湿透了,不过米绒心情好了很多。

      等坐在车上,她靠在苗星松肩膀上对他说;“我妈妈是东北地区兽人学校的老师,整个三省包括华俄边境的一些兽族都有我妈妈的学生。所以星松,你大概能猜到我妈妈的学生都是什么族的了吧?”

      “嗯……东北虎?黑熊?雪貂?狍子?”

      “对,还有狼啊狸猫啊什么的。我师兄说,他们秉承师丈的遗志,将来一定会考验未来的女婿。所以……”

      “这没关系啊,只要我能娶你。怎么考验都无所谓。”苗星松帮她理了理米绒鬓角的发丝,温柔地笑道。

      “不是,星松,那个……你抗揍吗?”米绒小声问他。

      “……”苗星松沉默了一下,笑意未改,“没事,绒绒,我是大夫。”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一人之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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