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阶木樨归》白小雾

2、第二章 妆成只对镜中春，年幼不知门外事

　　夜空如墨，星子点点，整个都城一片静谧祥和。
　　此时，皓月轩如往常一样，烛火通明，舒昀翊盘坐于案前正聚精会神，提笔书写，今日的奏章似是比平日多了些，侍从递上的茶水早已没了热气，摆在案几左侧纹丝不动。
　　“王爷。”
　　“如何了”舒昀翊似是一直在等待立于跟前的黑衣男子，目光始终未曾离开手中的奏章。
　　“都查清了。”
　　“是哪家的”
　　“司文局原著作郎，张广。因那次事件，祸及满门，他府中一老奴拼死将张家独女救出，其余男女老幼无一生还。”男子声色清冷，语速不急不缓，脸上也看不出任何神色，仿若在叙说着再平常不过的事。
　　舒昀翊低头静静地听着，执笔之手悬在半空，直到滴在奏章上的墨汁慢慢浸润开，他才缓缓抬眸问：“她人呢”
　　“已向内侍局拿了人，暂扣在王府中。”
　　“嗯。”舒昀翊思忖半晌道：“你让薛医正给崔掌事瞧瞧，该吃什么药就去尚药局取，派个仔细贴心的照应着吧。”
　　“是，属下告退。”黑衣男子行礼退出，再一次没入黑夜之中。
　　舒昀翊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随手拿起玉杯，一饮而尽，虽已是暮春，但放置已久的茶水，在此刻依然有丝凉意，这反倒让他清醒了些，清醒地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如噩梦般的过往。
　　“哎哟!流萤!你火急火燎的做什么呢”
　　“我可没空扶你啊，王爷回来啦，我得赶紧禀告王妃去。”被唤作流萤的侍女，全然不顾被她撞倒在地，龇牙咧嘴的小侍从，头也不回的跑向内室。
　　“王。。。王爷”小侍从一脸茫然的坐在地上，猛然似是想起什么，腾的站起身，也不管衣裳沾染尘土，喜出望外地飞奔去外庭：“舒伯!王爷回来啦!王爷回来啦!”
　　顿时，整个王府似是睡醒一般闹腾起来，个个喜笑颜开，欢呼雀跃，只差张灯结彩、敲锣打鼓，热热闹闹过新年了。
　　“阿苏，今日过节吗”说实话，舒昀翊着实被此情此景给惊着。
　　阿苏在一旁忙着偷乐，憋着笑正色道：“王爷，您忘了啊今儿可是个大日子呢!”
　　“哦”舒昀翊挑眉饶有兴趣地看向阿苏。
　　阿苏被看得莫名有些虚，索性也不卖关子：“今儿可是王爷回府的大日子啊!”
　　“噗。。。嘿嘿”众人不敢大声，只得一个个掩嘴偷笑，心里还是很认同今儿这个好日子的。
　　“王爷，自从您住进宫里的皓月轩，您都快把王府当驿馆了。”阿苏趁着劲儿上前，略带委屈悄声说道。
　　舒昀翊一时语噎。
　　立于一旁的管家见势，对侍从们道：“大家跪迎王爷回府了。”
　　“舒伯，免了，都各自做事去吧。”
　　“是。”众人领命，纷纷散去。
　　“王爷，可是要去书房”舒伯倒是很清楚自家王爷的习性。
　　“嗯。对了，把前几日泠远带进府的女孩儿，领到书房。”舒昀翊边走边吩咐着。
　　刚推开书房门，侧妃殷氏便急匆匆赶到，调匀气息，福身行礼道：“妾身拜见王爷，不曾及时到外庭迎接，还请王爷恕罪。”
　　舒昀翊放回迈出的右脚，转身走近殷氏，双手将其扶起：“王妃言重了，不妨事。”
　　“谢王爷。”殷氏知晓他难得回府一趟，但也多因公事，心中虽很欢喜，却也不敢搅扰:“妾身去让他们准备晚膳。”
　　“有劳。”虽是简单的两字，从舒昀翊口中说出，在殷氏听来，总是多了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恭敬，似是刻意拉开彼此间的距离。殷氏不愿再多想，福身行礼去了外室。
　　“王爷，那孩子在门口候着了。”
　　“叫进来吧。”
　　“是。来，进来吧。”舒伯转身向门外的女孩招手示意。
　　女孩儿略有些犹豫，看了看舒伯，终于还是低头迈开步子，走进屋内。舒伯见她直直的站着，提醒道：“快给王爷行礼呀。”
　　“免了，舒伯你先去忙吧。”
　　“是。”
　　阿苏见势也跟着舒伯出了屋，将门带上。
　　此刻书房内，只剩下舒昀翊和女孩儿二人。女孩儿显得更加的惶恐不安，头依旧低着，两只手垂于身侧，局促地抓紧衣角。
　　舒昀翊站起身，缓缓走到女孩儿跟前，尽管她低着头，耳边也有碎发遮挡，但那条暗红色的细长伤疤，蜿蜒至耳下依稀可见，舒昀翊多想替她抚平那触目的伤痕，可是，这孩子心中的那道伤口又如何才能愈合？他怜惜地宽慰道：“不用害怕，你现在很安全。”
　　女孩儿不理，舒昀翊转身慢慢地踱步到女孩儿身后，看着她单薄的背影略有些心疼，可还是狠了狠心严色道：“你是司文局原著作郎张广的独女，对么？”女孩儿闻言，身子一怔，咬着唇依旧不吱声。
　　“逆党之女，好不容易躲过一劫，还回到京城，进宫做什么”
　　女孩儿似是被舒昀翊的话刺激到，猛然抬起头，怒目切齿道：“我爹不是逆党!我要杀了狗皇帝!”
　　舒昀翊看着她因愤怒而浑身颤抖，继续绕着她踱步道：“凭你一己之力就可以在皇宫杀了皇帝就算你有幸得逞，杀父之仇报了，可是。。。你父亲身上背负的罪名就能洗脱吗？”
　　舒昀翊站直了身子，负手而立，背对着她，目光停留在面前的一幅松柏图上，眼神慢慢变得冰冷：“杀了皇帝又如何，还会有新皇即位。案子一日不翻，逆党永远都是逆党!”
　　“翻案!那就翻案!”女孩儿急急转身情绪激动地看着他。
　　舒昀翊叹了口气，转向她道：“这是皇上亲自立的案，要翻案，谈何容易？”
　　“那。。。那怎么办？该怎么办？”女孩儿一下子泄了气，犹如失去最后一根稻草般绝望地瘫坐在地，泪水潸然。
　　舒昀翊蹲下，将她身子扶正努力看着她的双眸：“我在那次事件中，失去了一位挚友，你的痛苦我感同身受，翻案是迟早的事，但不是现在。终有一天我会洗刷他们的冤屈，替他们正名!所有陷害他们的人，不管是生的，还是死的，我都会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你愿意信我么”
　　女孩儿含泪看向他，他的眼神是从未见过的坚定。将她从府里救出的家奴曾告诉她，要好好活下去。可是，家没了，昔日疼爱她的爹娘不在了，她的名字、她的过去、她的人生、她所有的美好统统随着那场血腥的杀戮彻底湮灭，她要怎么才能继续苟且活下去？复仇！她要替父亲，替所有张家枉死的冤魂报仇！可没人能帮她，也从未有人给过她这样的承诺，他们共同承受着那场灾难带来的痛苦，为什么不信他呢？不管他究竟是谁？只要愿意帮她复仇，她当然选择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