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精，你的尾巴呢》聆婧

1、01山林野趣

　　七月的天，清澈蔚蓝，又高又远，挂在正高空的太阳却像个火球似的，像要把人烤熟，连路边一丛一丛的绿竹也无法带来清凉，全都耷拉着叶片。
　　远处摇摇晃晃的驶来一辆老旧的班车，老远就听到车窗晃动发出的声音，让人担心它是不是下一秒就要散架。车从五米远的距离开始减速，最终在水泥路面的尽头停住，晃荡了一下，十几秒后，车门打开。
　　首先，车上下来个六十多的大叔，提着塑料袋，下车后站在车旁等着，紧接着又下来一位大概五六十岁的妇人，背着一个竹制背篓。
　　在这之后又下来几位五六十岁的男女，下车后热热闹闹的聊着，从各个小路散开回家了。
　　“别睡了，下车了。”司机大叔中气十足的声音贯穿整个车厢，终于把最后一排盖着帽子睡觉的少年叫醒。
　　岑皎伸出只手拿掉脸上的帽子，迷迷糊糊的坐直，往窗外看去，远近都是山，明晃晃的一片绿，一下子竟然想不起这是在哪里。
　　“下车嘞，该回去吃饭喽。”司机大叔看后面坐着人的愣愣的半天没点反应，又叫了他一声。
　　岑皎这才回过神来，拉着行李跳下车。他下车，站在路边继续犯迷糊，后面的班车已经摇摇晃晃的发动，倒车，慢悠悠的开走了。
　　不耐烦的扇着帽子，把被刚离开的班车扬起的灰尘扫开，岑皎拉起行李，往左边的一条小路走进去。
　　大一的暑假轻松的不像样，时间长又没有负担，岑皎以为他的暑假应该是找个轻松的兼职赚钱，或者是出去旅游，却没想到被他妈几句话发配到这里来。
　　来之前他妈岑欢对他进行了一番教导，大晚上的拉着他坐在客厅谈心，向他灌输一系列体验生活，感受生活的观念，最终的目的就是让他回他姥姥家待上两个月，帮她劝劝他姥姥，让她搬到城里来一起住。
　　这次谈话的结果岑皎理解，而且同意，但是为什么他要来这里住两个月，他真的不理解。
　　岑欢告诉他，这是为了加深姥姥和他的感情，等岑皎离开的时候姥姥肯定会舍不得，到那时候再提出把她接过来生活，岂不是水到渠成？
　　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蛊惑，听岑欢讲的时候岑皎还觉得挺有道理，然后就做出了这个让他后悔的承诺。
　　岑皎姥姥家在很偏僻的地方，一天只有两趟班车能进来，附近都是农家，村与村之间离得也远。反正在岑皎看来，这里的生活太过原始，简单，他都不知道来了能干什么。
　　走了快五分钟，岑皎掏出手机，果然，已经只剩微弱的一点2G信号在坚持。
　　从这里一眼望去，不是山就是水，唯一能看见一点其他颜色的地方就是一条石子铺出来的银白色的小路。
　　就在这里，别说微信了，连短信都要延迟个把小时才能收到。
　　行李箱的轮子在石子上歪歪扭扭的压过，走几步就要翻过来一次，岑皎被这时不时的翻车弄得心烦不已，直接抓起行李箱扛起来。
　　越走进来树木越茂盛，郁郁葱葱的绿树挡走一部分阳光，再加上一阵阵微风吹来，终于觉得舒服些了。
　　走在这条小路上，耳边都是各种声音，蝉鸣，鸟叫，此起彼伏。
　　岑皎不断地安慰自己，就当是度假，至少这里的环境好，实在无聊就出去钓个鱼，捉个兔子什么的，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好不容易走到家，岑皎放在行李箱，拉着准备进屋。
　　可能是听到了声音，从屋里一下子窜出一条大狗，吠了几声，冲到岑皎身边欢乐的跑来跑起，尾巴都要摇断了似的，还把头不停地往岑皎身上蹭。
　　“岑皎到了？”姥姥围着花围裙，手里拿着锅铲就出来了，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赶快进来。”
　　说着准备出来帮他拿行李，举着锅铲又笑起来，“老糊涂了，拿个锅铲跑出来干嘛。花仔，别围着转了，让岑皎进屋。”
　　花仔是那条狗的名字，毛色不纯，白色打底，背上有好几块是黑色的，一团一团的，像花儿似的，就给它取名叫花仔了。
　　房间早就收拾好了，岑皎把行李放好，稍微收拾收拾就出去了。
　　“姥姥，我妈来过电话了吗？”岑皎走进厨房，花仔就跟在身后，时不时在他身上碰碰。
　　“来过了，就刚才没多久，问你到了没。”姥姥边炒菜边回答。
　　这边现在还用的是柴火，天气好的时候就去山上捡些树枝，或者砍掉山上的一些长不大还占地方的杂树，平时生火就用树枝或者是玉米芯，冬天可能会用碳或者是煤。
　　岑皎帮着塞了几根柴进灶下，又站起来，“我去给她打个电话。”
　　“去吧，打完电话吃饭。”姥姥说。
　　岑皎从小到大也回来过几次，但是这两年就没有了，前两年岑欢闹着离婚，和家里吵了一顿，每年就是按时打钱，就是不愿意回来。再加上岑皎正值高考，身边需要人照顾，就更加没有时间了。
　　刚吃完饭，岑皎还在想着该干点什么，一阵暴雨就来了。
　　岑皎姥姥家正好在山脚下，她家住的深，山上都要从她家旁边路过。只隔一条石头路，另一边就是一条小溪，山上的水源源不断的流下来。
　　反正没事做，岑皎搬了个板凳坐在屋檐下，看着河和山发呆。
　　一下雨，溪间的雾气升起来，慢慢的往上飘，一直飘到山腰，像一条腰带环着，宛若仙境。
　　山里下雨不像城市，没有雨打湿尘土上的味道，也没有雨砸在水泥地上的声音，更没有浇不透的暑气笼罩在身上那种闷热的感觉。这里只有雨砸在绿叶，软泥和水面上的声音，还有连绵不断的各种叫声，还有新鲜泥土和草的味道，很好闻。
　　岑皎拿起手机，把远处山上烟雾笼罩的仙境拍下来，觉得P个孙悟空就能做成西游记的场景。
　　这场雨一直到两点还在稀稀落落的下，小溪里的水一下子涨起来，山上传来的水声就像正在耳边。
　　“来你家躲会儿，这雨来的太快了。”一个五十多岁披着蓑衣的大叔走进来，手里提着一个白色的蛇皮袋，里面不知道是什么，不停地动来动去的。
　　“老杨，快坐。”姥姥端了杯水出来，岑皎跟着搬了把椅子，请那人坐。
　　那人取下蓑衣，随意的丢在一边的地上，另一只手还紧紧的捏着蛇皮袋不放，看了下岑皎，笑着问道：“外孙来了？”
　　“是，今天刚到。”姥姥也在一旁坐下，指着这人跟岑皎说：“这个你要就舅公。”
　　岑皎一阵尴尬，也不认识，硬着头皮叫了一声。
　　那人点点头，随手打开蛇皮袋，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点的袋子，递给岑皎，“刚才在山上捉的，养着玩。”
　　袋子有股奇怪的味道，岑皎迟疑着接过来，打开瞄了一眼，一脸惊喜：“刺猬！”
　　那人哈哈笑了两声，对着姥姥说：“小孩就喜欢这个。”
　　岑皎也不计较脏不脏了，把袋子翻过来，一只肉嘟嘟的刺猬就滚了出来，先是像颗板栗球一样，满身的刺炸开，过了一会儿感觉到没有危险，尖尖的鼻子往外探，才露出脸来。
　　“你找个笼子养着，要不然一晚上就跑了。”老杨看岑皎喜欢，笑着说。
　　“嗯。”岑皎点点头，伸出手指在刺猬身上点点，觉得也不扎手。
　　玩了一会儿，岑皎有对老杨另一个袋子里的东西感兴趣了，指着一直被老杨捏在手里的袋子问：“那个是什么？”
　　“这个？”老杨把袋子提起来晃晃，里面的东西窜的更厉害了，“想看吗？”
　　不知怎么的就觉得一阵紧张，却还是压不住心里的好奇，岑皎点点头，“想看。”
　　老杨把袋子拉开一条缝，让岑皎过去看，岑皎凑过去，小心翼翼的望进袋子，看到里面两条缠在一起的蛇，身上呈黑黄色，一环一环的，正扬着脑袋吐信子。
　　“呀！”岑皎退后两步，打了个冷战。
　　“没事，”老杨又笑起来，“这是菜花蛇，没毒的。”
　　“这个也是在山上捉的吗？”听老杨这么说，岑皎放心了很多，“山上有很多蛇吗？”
　　反正雨也没停，闲着也是闲着，老杨也乐得这样闲聊，于是耐心的跟岑皎解释：“以前山上才多，就你姥姥家旁边的这条路上都经常出现青毒镖，不过现在就很少见了。不过现在这个时候山上的蛇都出来了，上山还是要注意，树上或者是草丛里可能就会有。这片山，以前不知道有多少这些东西，好多我们都不认识，现在想去找都找不到。”
　　说到这些，老杨像是一下子被打开了某个机关，滔滔不绝的说起来，加上姥姥也一样，两个人聊起过去就停不下来。
　　反正也无聊，就当是听故事，岑皎撑着下巴，听他们聊得热火朝天。
　　两个人聊得火热，天气也火热起来，雨慢慢的停了，太阳又挂了起来。
　　老杨拿起蓑衣，跟两人道别，“不说了，该回去了，要不然家里担心。”
　　夏天的雨来的急，降雨量又大，山上又没正经的路，都是既窄又滑的小道，稍不留神就可能出事，所以一到下雨的时候，家里还有人在山上的难免会担心。
　　“是该回去说一声，没事再来坐。”姥姥站起来，送了几步。
　　“好。”说着话，提上东西就走了。
　　山里天黑的早，一日三餐吃的也早，才刚过四点多，姥姥就忙着去做饭了。
　　吃过晚饭，帮着洗完碗，岑皎又陪着姥姥看了几集电视剧，早早的就准备去睡了。刚准备躺下，姥姥抱着一床薄被进来，放到他床上，出去前还不忘交代他：“晚上别忘了盖被子，别贪凉感冒了。”
　　“好。”按了会儿手机觉得无聊，岑皎趴在床沿，歪着脑袋问姥姥：“这有什么地方去吗？在家闲着无聊。”
　　这片位置偏，交通不方便，守在家里的都是些上年纪的人，他想找个同龄人都找不到。出去一趟还要等几个小时的车，待不上三个小时又要赶时间回来，要是错过班车还没办法回家。
　　“刚下了场雨，山上的菌子该冒头了，明天去看看，你要不要也去？”就知道他会觉得无聊，本来也是准备问问他要不要去的。
　　“去山上？”岑皎犹豫了会儿，今天下午那个舅公给他的冲击太大，他还有些害怕，“不会有蛇吗？”
　　听他说完姥姥笑起来，“哪里有那么多蛇，而且那东西你不动它，它是不会主动来咬你的。”
　　“那我去。”岑皎一口应下。
　　既然姥姥说的那么肯定，他也就没什么担心的了，刚好跟着去看看，说不定还挺好玩的。
　　一觉睡到天大亮，岑皎从被子里钻出来，伸出只手把手机拿过来，立马又缩回被子里，原来夏天也可以这么冷，在这之前他还真不知道。
　　这一觉睡得舒服，看时间也不早了，岑皎起床，毫不犹豫的拿出一套长袖穿上。虽然等到中午还是会很热，但是要上山，遮严实点更合适。
　　外面更冷，岑皎举着牙刷转了一圈，最终跑到小溪旁舀了一杯水，端回来刷牙。用了个塑料杯，水刚舀进去，外面就浮出一层水汽，岑皎含口水漱口，刚入口就缩了一下，跟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水一样，立刻就清醒了。
　　农村里没什么精致丰富的早餐，姥姥煮了锅绿豆粥，加上自己家腌的咸菜，炒盘鸡蛋，还特地给岑皎煮了两根玉米。
　　虽然简单，岑皎还是吃的挺满意的，特别是玉米，又香又甜，他一边啃着就上山了。
　　姥姥拿着把镰刀在前面带路，他就背着个背篓跟在后面，时不时指着旁边不认识的东西发问，一路走来竟也不觉得累。
　　还没进山，脚下的路也平坦，怕岑皎无聊，从田埂上路过的时候姥姥又去给他砍了跟高粱，把上面一截穗砍掉，又把剩下的砍成几段，递一截给岑皎，其他的都放进他背着的背篓。
　　“拿着路上吃，跟甘蔗差不多。”姥姥说。
　　这是甜高粱，跟北方用作粮食的高粱不同，这里很多人家都有种，回家的时候砍两根，晚上看电视或者是纳凉的时候用来打发时间。
　　这种刚砍下来的就开吃岑皎还没尝试过，他小心翼翼的把外面那层皮去掉，咬下一口尝尝，果然很甘蔗很像，很甜，而且还带着一股清香。只是要自己去皮，很容易划伤，没那么方便就是了，但是用来打发时间的确很好。
　　又往里走了快十分钟，这段路是一块块的青石板铺出来的，走起来还挺轻松，就是要注意脚下，别踩着青苔。
　　就要走过这段路了，前面就是狭窄的小路，岑皎不经意间抬头看了看，发现上面竟然挂满了绿色的小果子。他停了下来，仔细分辨一番，发现那一颗颗果子毛茸茸的，很像是猕猴桃，但是比外面卖的猕猴桃要小很多。
　　“姥姥，这是什么？”岑皎指着头顶上挂满了的果子问。
　　“羊桃，”姥姥也停下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回来的时候摘点回去，给你尝尝。”
　　“杨桃？”岑皎疑惑不已，杨桃不是那个有几个角，切出来像星星一样的水果吗？还有长成这样的？
　　不知道岑皎心里在想些什么，姥姥继续往前走，边走还便跟他说：“这个还没熟，摘回去埋进谷子里，等七八天就可以吃了，香倒是香，就是酸。你要是喜欢，等你回去的时候再来摘，反正挂着也没主。”
　　岑皎跟在姥姥后面，回头好几次去看那个“杨桃”，真的是那一片的树上挂的都是这种果子，多的不像话。
　　又往里走了快半个小时，已经看不到路了，只能靠姥姥的经验找到一条小道，应该是经常有人过来，砍开灌木和树藤，还能分出一条路。
　　走过这里，脚踩在地上的感觉开始松软起来，姥姥给岑皎捡了根干树枝让他拿着，下脚前先用树枝探探，别踩空。
　　这一块的地上铺满了一层的树叶，姥姥在这里停下来，让岑皎把背篓给她，“就到这里了，你就在这里玩，别往深处去，有事就叫姥姥。”
　　岑皎四处看了一下，周围都是高树和灌木，一层一层的盖下来，也找不到可以往里走的路，他还不如帮着姥姥找菌子实在，“我就在这里帮您找菌子，不会进去的。”
　　姥姥点点头，弯着腰就去找菌子了。岑皎在这里转了一圈，找了个杂草没那么多的地方用树枝拨着，悠闲地开工。
　　一只手用树枝拨开树叶，另一只手却拿着一截高粱，岑皎像个盲人一样，扫过去，扫过来，一朵菌子都没看到，还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
　　没在意周围的环境是不是熟悉，岑皎背靠一棵树，按按后颈，这么一直低着头有还挺难受的。扭扭脖子，一抬头，发现这棵树上竟然挂着葡萄，葡萄藤布满这棵树，连旁边的树伸过来的树枝也没放过。
　　紫红色的葡萄看着诱人的很，岑皎看了下高度，拿着树枝去勾。忙活了半天，仰着头都出现重影了，手也酸的厉害，终于弄下来一小串葡萄。
　　想着先尝尝，要是好吃就摘些回去，岑皎挑了颗大的，剥开皮放进嘴里。舌尖刚一碰到，他立刻就皱起脸来，这葡萄看着漂亮，味道真的一言难尽，不光酸的厉害，还涩。
　　“呸。”岑皎把嘴里还没咬开的葡萄吐出来，往后退了两步，脚下一空，身子一陷，树林里瞬间就没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