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何处来》暗香纤语

23、孤村已在斜阳外

　　我昏昏沉沉的醒过来，室内寂静如斯，他应该早走了罢。
　　我慢慢爬起来，看着午后的阳光将室内袅袅升起的青烟勾勒出一幅素净的山水，无端的感到了一种寂寞。一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寂寞。我好像活了这半生，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思念一个人的滋味。他撇下我走了，我却不知为何，竟松了一口气。我怕在他面前的时候想到父亲的事情，想到……那具尸体。上一次睡得死沉，没有印象。刚才却又模模糊糊的梦到了，我想我大概是逃不掉这个噩梦了。噩梦源于心魔，而心魔无法可解。
　　今日甄杨出城去找那家药铺的掌柜的，若是顺利，一切便可知晓。但是……我此时甚至有些自欺欺人的想，怕是我那日看错了罢。
　　我漫无目的的走出院子。
　　正是久静思寂寥。如今的宁府，虽然还安安静静的矗立在那里，却再没有以前那种祥和富贵的感觉，就着这阳光看过去，那在微风中微微摆动的枯枝，那枝上的雀儿，那雀儿背后的安安静静的上房、厢房，和那屋檐下的才绽出一点绿芽的迎春，寂寥如斯。微微的风声，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听在耳中，格外清楚，却无端让这寂寥扩散在眼前的每一寸地方。
　　仿佛是一觉醒来，这里就剩下了我自己，我坐到院中那个已有岁月痕迹的秋千架上，靠着侧边那干枯的紫藤枝，默默的想：会不会，这紫藤再也不会开了。
　　春风又过，却遗忘了这个偏僻的角落。
　　杨守诚有些慌。
　　他长这么大一直都生活在眼前这一块地方，每天日升日落，砍柴打猎，长大了些，便偶尔做些春梦，但生活总算是很平静。他一直过的很平静，平静的正如他的父母所希望的那样。
　　但是有一个下雪的夜晚，他曾经救过一个姑娘。
　　这件事改变了一点点他的生活，一点点。
　　他开始偶尔会想想那个姑娘，长的好看，一笑还会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哦，深深的酒窝，他在夕阳落下的时候想一想，偶尔也会在睡不着的时候想一想，他以前从来没有晚上睡不着过。
　　但他从来没梦到过她。
　　他也没有告诉过他的父母，他想自己一个人想那个姑娘，她笑起来真好看，他烦躁的揉了揉头发。
　　直到这天一个年轻人来到他家。
　　那人和他表哥一样打扮，但是却比他表哥好看许多。
　　他没读过书，不知道怎么夸人，但是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必然是很讨人喜欢的。
　　他说他是那姑娘的未婚夫。
　　他烦躁的揉了揉头发。
　　他感到自己有一点点心慌，一点点。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慌。
　　那年轻人说自己叫甄杨，他按照他的打扮，叫他公子。
　　他说公子，他救人是很偶然的事情，他遇见那姑娘的时候她很狼狈，但他们在一个山洞里待了一整晚，只是一起吃了一只兔子而已。
　　甄公子微笑着点头，那神情让他有一点难过，也有一点开心，他又想起了那姑娘深深的酒窝。
　　甄公子向他道谢之后，又跟他父母说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话。他站在窗下，看着一枝斜斜搭过来的桃枝，上面细细的花苞微微的摇。
　　他慢慢的向河边走去，现在这季节，虽然没有大鱼，但也可以逮两条泥鳅开开荤。
　　今天太阳真好啊，他想着。
　　春日苦短，是真的短。
　　甄杨看着太阳一点点跌下去，渐渐消失在山边，心急如焚，却只能不停催动□□坐骑，让它再快一点。
　　此行顺利的超乎想象。
　　他原本是想着来这里找那个药铺掌柜的，但临了，却突然想去看看那个救了宁滟的山野村夫，那日他们忙乱中找到宁滟，已然是筋疲力尽，而且她的情况也实在不好，他就记得让孟遥打发一下那个救了她的人，瞧都没瞧他一眼。此去向他道谢，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至于还有什么别的想头……那也难说的很。
　　只是这一去，却似乎发现了一个秘密呢，世间许多事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的吗？可他偏不信命。他不敢信，若是世间万物自有其命数，那他这么多年来的所作所为，就只能是一个笑话了。
　　夜来寒风凛冽，他裹紧了披风，想到她在等他，便又心焦起来，她大概会怪他的罢？可是这又与他有什么干系呢？可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进程，回想与那掌柜的交谈，他此时格外的冷静，却又格外的冲动。
　　“你如今匆匆关门回家，是否有什么隐情？”
　　“你不是官差罢？”
　　“你看我像官差吗？”
　　“是不像，没见过衙门里的官差有这般人才。若有，知县大人怕是也容不下的。”
　　“你倒是看的清楚，不过这般在他人背后议论是非，不怕我去给知县大人告状？”
　　“我看公子不像是这种人。直说吧，今日公子远道而来找我，所为何事？”
　　“乃为解决一桩公案而来，也是来解一桩心事。”
　　……
　　“咱们这里砒霜一般都是配进药方子里的，鲜少有单独买砒霜的。所以我记得很清楚。从未见过你刚才描述的那个人来买过药，倒是见过宁府的一个厨子来买过砒霜，说是厨房里老鼠太多。”
　　“那可否再请您帮我看个方子。”
　　“活血散瘀汤？你既然这么问了，这方子是不是与宁老爷的有关？”
　　“为何您会有此想法？”
　　“那宁老爷的病我也看过，正是着了风寒，脾胃虚寒，病了好一场，眼看着慢慢的补回来了，却突然一命呜呼了。谁不怀疑这里面有鬼？而这个方子又是活血散瘀的，其中枳壳、槟榔破气消积，大黄、瓜蒌仁攻遂瘀结，正是宁老爷那样的病的大忌，这药要是浓浓的煎一剂吃下去，肠胃虚寒之人，立时泄泻不止，间或有下血之症。若是发作的厉害，一时三刻，一条人命休矣。追究起来，也大可以说是一时疏忽拿错了药方，如此一来，宁四老爷可算是万事顺遂了。”
　　“您也看出来了？”
　　“我看出什么来了？我什么也没看见，你要是想去官府告状也别拉上我。小老儿现如今正过的诸事顺遂，可不愿扯上一桩人命官司。”
　　“您是怕知县大人徇私枉法，连累了您？”
　　“年轻人，看破不说破。”
　　“此时不便多说，但我且告诉您一声，我既然查了这案子，自然是不怕卢咏益做什么手脚的。此时口说无凭，若日后事情真能够翻出来，你可愿上堂指证？”
　　“若你能答应保证老夫一家不受连累，老夫自然可以去指证。但老夫的证词其实起不了多大的作用，这你也应该知道。”
　　“我知道，但总还是有作用的罢？咱们……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远处，稀稀落落的灯火已然在望。这座宁静的小镇，在春夜里漂浮不定，远远看去，仿佛一座寂寞的孤岛。
　　他紧了紧披风，再次催了催坐骑：“驾！”
　　院落已经完全被夜色淹没，他站在门口看着，看那灯火映出一人的剪影在窗上，方才那种寂寥的心情消失了，他感到心里一阵久违的温暖。
　　他抬步走了进去：“我饿了，厨房里还有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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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貌似可以用的药方，不能浪费了嘿嘿嘿
活血散瘀汤：川穹，当归尾，赤芍，苏木，牡丹皮，枳壳，瓜蒌仁（去壳）桃仁（去皮、尖）各三克，槟榔二克，大黄（酒炒）六克
功能主治：活血散瘀，治产后恶霹不尽，或经后淤血作痛，或男子跌打损伤后淤血流注肠胃作痛，渐成内痈；及腹痛大便燥结者。亦可用以治疗委中毒，局部肿痛微硬，屈曲艰难。
方中川穹、当归尾、赤芍药、牡丹皮、苏木、桃仁活血祛瘀，通调血脉；枳壳、槟榔破气消积，疏通气道；大黄、瓜蒌仁攻遂瘀结，润肠通腑。且槟榔、枳壳亦助大黄攻遂；归、穹、苏、芍之破瘀，得利气之品，则祛瘀之功益着。全方配伍甚佳。但究属攻破之剂，凡血虚无瘀者，切忌妄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