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暮雪》竹甲

2、2.长烛空误功，十年剑难成

　　聂晚棠动弹不得地躺在床上，眼角两行清泪无声地流着，赵客伸出小手，笨拙地给她擦干净眼泪，奶声奶气道：“娘亲怎么了，宝宝抱抱娘亲，娘亲别哭了！”

　　聂晚棠被他的小手触着，心中更是悲凉，待她冲开穴道后，已过了两个小时，她慌乱地爬下床，不顾一切冲出房门，四望之下，只见周围静悄悄的，一轮初阳慢慢从半空升起！

　　聂晚棠跌坐在地上，悲痛的难以自已，泪眼朦胧中看到赵客摇摇晃晃走过来，忽地一脚跌倒在地上，咧开嘴朝她笑着，她心中一酸，爬过去把他抱在怀里，泪水无声地浸湿了赵客小小肩膀上的衣服。

　　日子如流水般过去，每日太阳升起又落下，天地间的一切似乎都会生生不息，接下来的半个月中，聂晚棠每日呆呆的坐在门口，双手时而握拳时而紧紧抵在胸口，她双眼空洞地坐在那里，白日点点寸寸变黑，她感到一天比一天寒冷，她原本乌黑柔亮的秀发不知何时竟然生出了几缕白发，一个月后，几近全白。

　　五岁的赵客突然感觉到了母亲的一些变化，感到她突然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她不再像过去那样爱笑，也不再逗他笑。

　　聂晚棠大哭了一整夜，她朝北跪倒在地，想到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只想就此随他而去！

　　赵客自己在地上玩了一会，摆弄着手中的泥巴和小碗，不停地戳来捣去，看着大哭的母亲，茫然不知所措，他伸出小手拉着她，把刚才玩的泥巴递给她。

　　聂晚棠攥着被赵客握的温热的泥巴，一把把他拉在怀里哭道：“赵客，从今以后咱们娘俩相依为命，我把你养大，你给你爹爹报仇！”

　　赵客奶声奶气道：“抱什么，爹爹呢，怎么还不回来，宝宝要听爹爹讲故事！”

　　聂晚棠擦着眼泪道：“赵客，故事已经被爹爹讲完了，从此刻开始，你再也没有故事听了！”

　　赵客摸着小脑袋道不解地望着母亲，却见她头上仅余的一缕乌发正在变白。

　　第二日，聂晚棠把家里收拾一番，带上细软，拉着赵客开始寻找下一个生存之所，她虽然答应了赵功名去郭怀家，但她不会去找郭怀，她那样说只是为了使他放心。

　　她这样一个孤傲的女子不会去依存任何人，她要靠自己，把赵客拉扯大。

　　三个月后，聂晚棠在一个偏僻的乡下，买了一处带着小院的农家房子，房子很偏僻，周围尽是野草杂树，她不愿靠近人烟，自此之后，尘世所有的繁华与热闹都与她不再相干，他已进入了永恒且无尽的黑暗，而她，只能于了无人烟处独自缅怀对他的思念。

　　聂晚棠洗净了所有的脂粉铅华，换上粗布衣裳，她要在这里把赵客拉扯长大。

　　她买了一台织布机，又从旧书摊买了很多书籍。跟她苦苦摸索着学会如何织布之后，白天便在家里织布，晚上则点着蜡烛教赵客看书练剑。

　　每到月底她则把织的粗布拿到街上去卖，换取一些钱财购置米面，每次出门前，她均用烧锅的柴灰涂抹脸庞，搞得满脸污秽，让人以为她这是个粗鄙村妇，不会注意她的容颜，以免生祸端。

　　赵功名师承当今武林数一数二的高手青衫客，但青衫客为人脾气古怪，未经他允许，赵功名不敢将半点功夫传于儿子，是以聂晚棠虽然常见赵功名舞剑，记得他一些招数，也不敢传于赵客。

　　聂晚棠师承峨眉，峨眉心法未经掌门亲允不能传于他人，聂晚棠只能传授赵客峨眉剑法。但峨眉剑法剑走轻灵，偏重奇巧，而赵客生性好动，手脚笨拙，且玩心太重，不好钻研，虽日日练之，但进展甚微，聂晚棠本欲让赵客练好功夫给赵功名报仇，但见赵客如此不成教，不由心灰意冷，这天看赵客练了半天，一招‘岫出白云’还使不平顺，不由怒道：“你这样调皮捣蛋，毫无半分你爹爹的样子，你爹爹能文能武，你会什么！”

　　其实赵客已七岁，聂晚棠母子搬到咸水村已有两年。

　　赵客见母亲发火，又提到爹爹，扔掉长剑高声叫道：“娘，我爹呢，你为什么一直不告诉客儿，我爹爹去哪儿了！”

　　聂晚棠见他挑起眉毛的样子暗暗有赵功名昔日的神韵，不由悲从中来，一把抱住他，哭道：“客儿，你爹爹，你爹爹已经死了，你要听话，好好学武，将来为他报仇！”

　　赵客闻言大骇，挣开母亲怀抱，颤声道：“我爹爹，他，他怎么会死？”

　　聂晚棠哭道：“他被人杀了，被坏人杀了，你一定要替他报仇！”

　　赵客跌跌撞撞的拉开房门，走到院子里不住地大喊大叫，一直以来他以为爹爹外出了，甚至他以为爹爹在外面有了女人，所以不太敢在母亲面前提他，没想到，没想到爹爹竟被人害死了，赵客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在院子里叫喊半晌后，由于悲痛过度一脚没站稳摔倒在地上。

　　聂晚棠从里屋跑出来，把他抱在怀里道：“客儿，你今后要努力了！”

　　赵客泪流满面道：“我会的，娘亲，我会的……”

　　自此之后，赵客每日勤加练剑，再也不像过去般嬉笑贪玩，日出朝阳，漫夜星火，倏忽间八年已过，赵可已经长成一个挺拔少年，虽然身子仍是瘦弱，但眉宇间英气勃勃，隐隐有当年赵功名的模样。

　　这天，赵客深夜练剑之后，走到院子里想用手中长剑把院子中的歪脖子树刺个大洞，谁知刺了半天，竟只能刺进约么两寸的深度，不由心中急躁，一把甩掉手上长剑，长叹一声，想着母亲每日教自己读的那些诗词文典，皱眉想了片刻，摇头晃脑道：“长烛空误功，十年剑难成！”

　　“臭小子，大放厥词，一派胡言！”一个苍老的声音忽道。

　　赵客一惊，抬头四下一看，却见一个满身是血的老者正和一个白衣少女趴在自家院子旁的草丛中，赵客正待出言相问，忽听马蹄阵阵，倏忽间，十余记高头大马呼啸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