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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   早上分明天气还是好好的,这时候天上却忽然聚拢了大片的乌云,看着阴沉沉的。秦炎皱着眉头看着天,面色也阴沉得可怕。

      “陛下,皇贵妃快到相思殿了!”好在此时有小黄门匆匆奔来报讯。

      秦炎闻言这才大喜,连声道:“快,摆驾相思殿!”

      “摆驾相思殿——”随着一声高亢的通传,秦炎便携着一大群宫娥宦官大步流星地赶到相思殿,却并未进殿去等待,而是亲自站在了殿前的玉阶上,摆出一副要亲自迎接的架势来。宫娥宦官并礼部主持典仪的官员见状无不大惊——皇帝此举可是于理不合!不过这也能看出,皇帝确是十分看重这位曾经是他弟媳妇的皇贵妃。

      装饰得华贵而绚丽的鸾轿稳稳地落在殿门口,有舍人要上前上前打起帘子,请出皇帝万分宠爱的皇贵妃,却被秦炎一把推开,自己却是一个箭步跨上前去,掀起帘子,看着里面那身着喜服头蒙红盖的丽人道:“玲珑,一路辛苦了。”

      不过是一路坐在轿中被人抬过来,有什么可辛苦的?曲玲珑一语不发,只是站起身来,慢慢往前跨出一步。

      也不待其他人上前,秦炎便伸手扶住曲玲珑,并顺势将她的一双柔荑握在自己的掌心。曲玲珑擅弹琴,一双手也养的十分漂亮,羊脂白玉一般的肤色,柔嫩华润仿佛上好的丝绸,十指纤纤恍若青葱,握在手中十分舒服,秦炎便忍不住多摩挲了几下。曲玲珑只是微微挣扎几下,便任由他去了。

      “陛下,红绸……”有黄门小声提醒,却被秦炎那如刀的眼风一扫后便不敢再做声。

      秦炎一路握着曲玲珑的手一直走进了相思殿,才不情不愿地接过红绸的一端,放在曲玲珑手心之后再拿过了另一端,而后高声道:“司仪何在?没有司仪如何拜堂①?”

      此言一出,不仅是那些宫人,就连曲玲珑也暗自吃惊——拜堂?皇帝立后也不需拜堂,何况纳妃。罔顾礼法至此……

      不过大概是领略了这位主子的脾气,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何况这相思殿的正殿上海摆上了香案贡品,竟是已经布置好了花堂。于是立刻有一名礼部官员上前来,高声道:“吉时到——进香——”

      “跪——献香——”

      “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这些事曲玲珑本是经历过一次的,只是这一次再也没了先前的喜悦与紧张,只是满心的愤恨,动作也便僵硬得仿佛提线木偶,好在程式还算熟悉,也没有出错。

      “新人拜堂!一拜天地——拜——再拜——三拜——”

      好好的天气忽然一下子就变了颜色,想必是连天也不待见这一门亲事,偏偏秦炎还要装模作样地弄出这些事端,实在是笑死人了!曲玲珑冷笑着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拜——再拜——三拜——”

      秦炎的母亲早薨,父亲也驭龙宾天了;曲玲珑也是母亲早逝,父亲亦于两年前病故,算起来她还未出孝期,秦炎也能逼着她再次成亲……这样的拜堂,端的让人恶心。

      “夫妻交拜——拜——再拜——三拜——”

      夫妻?曲玲珑听到这个词,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红绫。

      “礼成——送入洞房!”

      高亢的呼声一下子拉回她的心神,曲玲珑不用看也能感受到秦炎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热的目光,却只能强作镇定,尽量让自己步履稳当地随着他走近内间。

      秦炎望着布置得十分华美的内室,满意地点了点头,挥手吩咐宫人道:“你们都下去吧,朕要单独与皇贵妃待着。”

      再于理不合的事秦炎也做了,旁人也就见怪不怪了。于是四周伺候的宫人纷纷行礼称“诺”,然后鱼贯退出。

      感觉到殿里只剩了她与秦炎两个人之后,曲玲珑便开始握紧了拳头,指甲都深深掐进了掌心去。拼尽力气去克制,才没让自己颤抖。

      龙凤红烛明晃晃地燃烧着,在盖头被揭开的一瞬间直刺得她眼睛发疼。不过这刺痛也没持续多久,因为秦炎那张在眼前放大的脸一下子便遮去了烛光。秦炎面上的笑意就这样蔓延开去,连说话的声音也温柔的不像样:“玲珑,累了吧?真好,你终于来到朕身边了,再也没人能阻拦朕了……”

      他的确是发自内心的开心,而这样的温柔,只怕别的女子也会溺毙其中吧。可惜她曲玲珑对秦炎,从来都只有入骨的恨意。

      侧过脸避开秦炎的目光,曲玲珑抬手从鬓边拔下了她大婚时秦炎所赠的碧玉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刺向秦炎的心口。

      只是她一个妇道人家手劲弱准头差,秦炎又是个在行伍中待过许多时日的,即便两人相距甚近,曲玲珑的这一刺并没刺中秦炎。直觉得眼前有金光一闪,秦炎便下意识地侧开身子,同时还抬手打落了那刺向他的利器。

      心头一阵暴怒——秦炎自问对曲玲珑是百般迁就、无一不好,可她竟然想……刺杀他?!

      未及多想,秦炎抬手便一耳光扇过去。只是还没等他的手落下,眼前却忽然又是金芒闪过——曲玲珑一刺不成,竟然立刻拔下了头上的另一支碧玉簪,狠狠刺入了自己心口。

      “你……”秦炎硬生生地收手,上去扶住摇摇欲坠的曲玲珑,惊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曲玲珑却使劲推开了他,冷笑道:“陛下觉得自己是不是把天下万物都握在掌心的?可惜,我偏不让你如愿!被相公休了又如何?被你骗进宫又如何?你想要的,我的心我的人,你永远也得到!我孩儿的性命,此生我是不能讨回了,可你记住,即便我变成了厉鬼,我也一定不会放过你!”

      “我并不知道你有身孕!”秦炎高声道,“玲珑,朕对你不好么?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跟着朕?你知不知道若是方才那一下你真的刺中了,你也会活不成的!”

      弑君之罪,千刀万剐都不为过。不过曲玲珑毫不在意地一笑,“孩子没了,还不能与相公在一起,死又何惧?陛下觉得您对我好?哈哈,可笑!夺走了我的幸福、破坏了我的家庭的人,也叫对我好?若是我没猜错,陛下也是不会放过我夫君的,即便不赐死,也断不会让他过上安宁日子,而依照夫君的心性自然不会苟且偷生的……我宁愿与夫君去做一对黄泉鸳鸯,也断然不会待在你这样的人身边!”

      “休想!别忘了,老六已经给了你放妻书!”盛怒之下,秦炎竟然忘记了曲玲珑已经身受重伤而命在旦夕,只是想着她为什么会对自己畏如洪水猛兽一般。

      “陛下说的是这个?”曲玲珑笑着从怀里摸出那一纸已然浸染了鲜血的放妻书,忽然用尽全身力气开始撕扯一张已经不成样子的纸,直到死的粉碎,才一扬手撒开,让它雪花一般地飘落下来。“现在……已经没有了……”

      秦炎忽然慌了,连声道:“不,不!就算这一张没了,朕还能让老六再写!不……即便没有放妻书,朕也一定能把你留在身边!”

      与秦炎说这些,根本没有说通的可能。于是曲玲珑笑得更灿烂,却是抬手在胸口那枚斜插的簪子上又狠狠按了一下子,将伤口破得更大,涌出的鲜血直把大红的喜服都晕得颜色更深了些,而她唇边也有血迹蜿蜒而下。这一下疼得曲玲珑狠狠皱眉,直吸了好几口凉气,她才幽幽吐出一句话:“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玲珑!”秦炎大惊失色,忽然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狠狠推开殿门,大吼道:“来人,来人!快传太医!传太医——”

      只是因为素来秦炎都是喜怒无常的,好不容易他纳妃,宫人们自然是远远躲开的,他喊了许久都不曾有人来。好不容易叫来几个小宫娥,一见秦炎的脸色便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奔出去叫太医。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下雪的,最初只是盐粒那样的一点点,后来竟变得如鹅毛一般,太医进来的时候,曲玲珑已是奄奄一息。

      “若是保不住她的性命,朕要你们都跟着陪葬!”秦炎真是怕极了——害怕好不容易得到的女子就这样香消玉殒,不由得红着眼睛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声,直吓得在场的人都瑟瑟发抖。

      曲玲珑倒是笑起来,“陛下何必徒造杀业?权当为自己积阴德不好么?”

      秦炎却跟不上计较她话语失礼,只是道:“玲珑,玲珑!你不许死,你不许死听到没有!你若是死了,朕立刻就杀了老六!”

      那很好……那样他们就可以一起度过奈何桥,然后一起去寻找来生。曲玲珑笑得更安详。

      是啊,现在这个都已经不能威胁到她了……秦炎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任何理由来威胁曲玲珑了。更可怕的是,他忽然发现,一直以来,他对曲玲珑都只有威胁,仅此而已!于是他连声道:“玲珑,玲珑!是朕错了!你不要死,不要死好不好?朕会好好补偿你的!”

      补偿?他如何补得清呢?与秦炎,曲玲珑不想再有半点纠葛。于是她吃力地将怀中的一只小小的锦盒摸了出来,又摸到一旁被秦炎打落的碧玉簪,最后摸到自己胸前插着的那一支,在周围的人阻止之前,狠狠拔了出来,也不顾自己胸前血流如注,只是把手中的东西都递到秦炎面前,断断续续地道:“陛下……这些都是您曾经送给妾身的,妾身……受之有愧,这就……换给您……你我,两不……相……欠……”

      “朕给你的,你就拿着!”看着曲玲珑的眼神愈发涣散,秦炎也不顾血污,连忙将她抱进怀里,高声道:“曲玲珑!你不许死,没有朕的允许……你不许死!”

      “生死……有命……”曲玲珑说出最后几个字,便慢慢闭上眼睛,手臂也垂了下来。

      于是她握着的发簪与盒子便落到了地上,那小盒子在地上一摔便开了,从里面落出两枚褙子扣,东陵绿玉做成湖水的模样,素银打制的荷花荷叶与游鱼镶嵌在四周,正是当年秦炎被曲玲珑所救不久后的赠礼。

      “来人,来人!快救她!”一见到那对褙子扣,秦炎便双目赤红,状若疯癫地大喊。

      那几名跪在一旁的御医更加害怕,唯有一人胆子大些,期期艾艾地道:“陛下……您,您……节哀……”

      “胡说,胡说!”秦炎一下子掀了一旁摆放了各种吉祥饰物的小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朕立刻杀了你!”

      “陛下息怒……”周遭的人立刻磕头如捣蒜。

      秦炎还要发作,却有黄门飞奔进来,慌张道:“启禀陛下,大事不好!”

      秦炎抬眼瞪他,睚眦欲裂。那小黄门被骇人的目光吓得打了个寒战,连忙跪下,“陛下,天牢传来消息,雍……庶人秦燿……畏罪自尽了!”

      “你说什么?”秦炎只觉得自己听错了,暴怒地吼了一声。

      小黄门抖着声音道:“秦燿……自尽了……”

      哗啦——

      殿中高案几上的东西被秦炎一把拂了下来,而他还犹嫌不足地抄起旁边的花瓶酒樽狠狠地朝地上掼去。

      “陛下息怒,龙体要紧!”宫人立刻劝诫,“陛下,大理寺的人还在宫外讨陛下的示下……”

      秦炎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不再发作,却在看到地上的碧玉簪、褙子扣及榻上的曲玲珑时,滔天的怒意便如岩浆一般喷发了出来,怒吼道:“传朕旨意,将秦燿和曲玲珑……都给朕挫骨扬灰!”

      “诺……”小黄门吓了一跳,却不得不应承。

      “然后派人……把两人的骨灰……一个撒到西山,一个撒到东海!”秦炎忽然阴鸷地笑了起来,“想做一对黄泉鸳鸯?门都没有!朕偏要你们……永生永世都不复相见!”

      “诺……”此刻的秦炎凶狠得仿佛地狱里爬出的恶鬼,要将一切靠近他的人都吞噬了,小黄门回话的时候也便带上了颤颤的哭音。待秦炎说完,便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一刻也不想在这屋里多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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