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妖皇姑获鸟》踪丝

84、秘闻

　　阴戾而危险的气息扑面涌来！
　　在所有妖怪和人类始料未及的时刻，诡异的紫黑色火焰燎过满地的纸片花瓣，点点焦灰溅入扭曲的气浪里！
　　说来迟，那时快，不过是瞬息之间，那地狱鬼火已张牙舞爪地笼住整颗樱树，以及树下的人影。
　　“元柱固真——”
　　安倍晴明最先反应过来，口中急促地喝道：“护符·生！”
　　对着熊熊鬼火连续施放了两个减弱伤害的阴阳术，阴阳师冰蓝的眼瞳，冷冷地盯向身着铠甲的大妖怪。
　　“灵缚·禁！急急如律令！”
　　数道半透明的锁链和符咒，急电般射向茨木童子的身影。
　　同一瞬间，觉的炸。弹和管狐的竹管，也恶狠狠地砸了过去！

　　茨木童子眯起暗金色的眼瞳，毫不迟疑地挥爪向下——
　　巨大的鬼手凭空从地里钻出，将式神们猝然轰飞！暗紫色的鬼焰如附骨之疽，黏着在她们身上继续腐蚀燃烧！
　　“退后！”
　　安倍晴明急忙施咒缓解自家式神的负面状态，让她们退到后方。他的御灵神龙盘旋在周围，护卫着主人的安全。
　　下一刻，神乐挥舞着纸伞，和他同时对茨木童子发起了进攻！
　　“神乐！”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安倍晴明察觉出不对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红衣服的短发女孩径自冲过大妖怪的身侧，挥伞迎击茨木童子的鬼爪，然后纵身扑向熊熊灼烧的火墙！

　　安倍晴明脸色变了，他知道神乐有一定的自愈能力。可是当初面对的是犬神，如今的敌人却是举世罕见的大妖怪，这两者怎么能同日而语？
　　情急之下，他甚至来不及施咒进行救援，只能令一部分攻向茨木童子的锁链硬生生改变方向，朝神乐的腰间缠去！
　　与此同时，茨木童子轻蔑一笑，那锁链对他的禁锢不过刹那，便被他扬爪击碎，逸散出点点萤火般的光晕。
　　神乐撑开了伞，在“结界·伞”成形的瞬间冲入包绕樱树的鬼焰。
　　扑面而来的气浪拂开了她额前的刘海，露出苍白的额头。那火焰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烫。
　　相反，简直冷到了骨子里……

　　就在鬼焰堪堪接触到她的额发，顺着发梢灼燎而上时，神乐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砰！”
　　突如其来的巨力捅到柔软的腹部，剧痛之后，神乐身不由己地倒飞出去！而阴阳师的锁链恰好赶至，缠着她加速倒退。
　　不知是因为痛苦还是惊讶，神乐瞪大了水红色的眼睛。
　　透过发丝上残留的火星，从摇曳的火墙中，她看见木质的伞柄一闪而逝。
　　将神乐骤然击飞的正是这伞柄！
　　下一刻，火焰出现了颓势。从半透明的紫色火幕里，三箭接连射出，势如流星般冲透火焰、气浪和茨木童子的铠甲！
　　越发稀薄的火焰无法遮掩其包裹的景象，神乐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加上神乐和安倍晴明所施放的结界，足足四层结界笼罩在摇曳的火焰之中。黑发青年在结界的光晕后方挽弓如满月，纸伞蹭着他的腰肋部回撤，被藏身于他身后的妖怪收了回去。
　　“叮！玩家已召唤契约者[椒图]、[桃花妖]！”
　　在茨木童子突然发难的那一刻，相羽的第一反应与其他人类相同，都是施放结界。
　　紧接着她便从源博雅头顶翻身跃下，试图在他身边变回人形，再撑开纸伞挡一挡火焰的攻势。
　　哪想到刚刚跳到半空，就被伸手取箭的人类青年心分两用，曲起手腕将鸟崽子状态的她“啪”地打落到他自己身后！
　　完全没有防备这等骚操作的相羽，不得不暂时躲在青年背后。
　　然后，瞅着空子将不知道为什么扑上来的神乐捅了出去。
　　再然后，就是召唤队友，一起干他丫的！

　　见到源博雅、相羽和神乐没有大碍，安倍晴明不禁松了口气。他定了定神，开始有条不紊地指挥大家进行战斗。
　　源博雅凭印象隔着火焰射出的三支箭，被茨木童子勉强躲过，仅仅是划破了他铠甲的边沿。箭矢上附有的破魔之力却让大妖怪皱起了眉头。
　　而这时八百比丘尼和她的御灵孔雀，以及战斗形态的白藏主，也已经赶到了庭院中。
　　被召唤出的椒图和桃花妖，却还有些摸不清状态。

　　直到相羽低喝一声：“椒椒，涓流！桃花，治疗！”她们这才注意到庭院内的一片狼藉，赶紧按照她的吩咐做了。
　　桃花妖为受伤的式神们治疗起来。
　　数道清澈透明的水流，以贝壳中的美人鱼为中心，将庭院内所有的生灵连在了一起。
　　“……撤掉那道！”相羽嘴角抽搐了一下，指着连在茨木童子身上的涓流。
　　椒图捂着嘴轻呼一声，忙不迭收回了连着那个“一看就不好惹”的大妖怪的生命之线。
　　“……”相羽直想叹气，但看着庭院内孤军作战的茨木童子，和己方越来越多的援兵，也忍不住放下心来。

　　身经百战的茨木童子，从椒图不慎为他连上涓流的瞬间，立刻看穿了那透明水流的作用，并意识到自己今天无法教训这群家伙了。
　　茨木童子不惧单打独斗，却更擅长混战。当年随酒吞童子征战的时候，他的一招“地狱之手”不知团灭了多少敌人。
　　刚刚那几招，不过是茨木童子的热身，接下来他才真正打算使出自己的杀手锏！
　　但椒图连接生命、平摊伤害的涓流却正好克制了他的“伤害溢出”天赋，让他有力无处发，憋屈至极。

　　茨木童子抵挡了几下来自于式神们的投掷物和迷烟，以及阴阳师的数道锁链，很快就有点不耐烦了。
　　那个“羽”呢？怎么总是不现身？
　　咦……
　　他原本的目的，不是来向阴阳师询问酒吞童子的下落吗？
　　怎么见到那个可恶的诽谤者，就把最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想到这里，茨木童子再一次扫开扑过来的大狐狸，忍着从狐狸皮毛上传来的电流刺激，昂首开口道：“阴阳师，你们倒有点实力。”
　　“停战吧，”虽然说的是妥协之语，大妖怪却满脸理所当然，仿佛这是个要求而不是请求：“安倍晴明，我来找你询问一个朋友的下落。”

　　安倍晴明愣了愣，捏着符咒的手指没有松开。
　　不远处，从神色警惕的源博雅半跪着的膝盖处，却探出了一只灰茸茸的幼鸟，对着他轻轻点了点脑袋。
　　“……”安倍晴明放下手，语气平静地问：“你是谁？为什么闯进我的院子，对我家的麻雀动手？”
　　茨木童子瞥了眼再次缩回源博雅身后的雏鸟，扯着嘴角嗤笑了一下。
　　“麻雀？”他嘲讽地说：“阴阳师，别想糊弄我茨木童子。敢那样冒犯我和挚友的，除了‘羽’我还没见过其他家伙！”

　　相羽藏身在青年背后的阴影中，闻言转动着豆豆眼，翻了个像模像样的白眼。
　　没有其他人冒犯过你？得了，大佬，你的独臂是怎么回事，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前不久，砍了他手臂的渡边纲被她打败了。如今，她手下败将的手下败将，居然反过来压制得她难以翻身……这轮回可真奇妙啊。

　　听到茨木童子的话，安倍晴明怔了一瞬，猛地反应过来。
　　他知道“羽”这个人物。“羽”编撰的《天地逆旅》系列，他自己也翻阅过。
　　茨木童子所说的“冒犯”，应该就是指《大江山卷》里面对他和酒吞童子的极尽调侃和嘲讽吧……尤其是他们在京都起的冲突，几乎传遍人间和妖界……
　　也难怪茨木童子这样气愤了。
　　《天地逆旅》中还有一册《大阴阳师卷》，里面着重描写了“阴阳师晴明”，可惜内容中规中矩，并不像其他卷章那样奇诡和出格。
　　抱着不知道是庆幸还是遗憾的心理，安倍晴明敲了敲蝙蝠扇，不动声色地问：“我家小麻雀才出生几个月，怎么可能得罪你？”

　　“几个月？”
　　茨木童子也有些意外，随即便想明白了。
　　他和酒吞童子在京都打斗时，遇到的那个灵体，确实不算活物。如果她投胎转世成一只鸟崽子，也说得过去。
　　既然是幼崽……茨木童子沉着脸，不再去看那只始终团着的雏鸟，开始和阴阳师说明他的来意。
　　虽然见面就打，双方都很不愉快，但出于某种忌惮之情，接下来的谈话倒意外地顺利。
　　安倍晴明同意为他寻找失踪的朋友，作为交换，他也答应了找到挚友后不再来打扰他们的要求。

　　安倍晴明一行离开之后，相羽才再次变回人身。
　　刚刚他们人多势众，又有天然克制茨木童子的椒图，按理说并不该休战，直接将这个无礼的妖怪打得头破血流才够解气。
　　可是……
　　相羽看了看凌乱的院子，自觉地收拾起来。
　　每次，敌人在安倍晴明的庭院内就大打出手，那些没礼貌的家伙，难道想不到他们收拾院子多费力吗？
　　院子里好不容易长出的杂草和野菜，都被迫翻新了好几轮！
　　而且……他们帮她打败了茨木童子，又有什么用呢？他就会打消对她的愤怒吗？
　　除非直接下狠手，将茨木童子就地诛杀。可大江山的势力摆在那里，怎么可能就这样与之结仇。

　　神乐的刘海几乎被火烧秃，凌乱不堪，可笑中还透着点可爱的憨气。
　　最麻烦的是，茨木童子的鬼焰非同一般，导致她无法像以前那样快速恢复。神乐实在没法顶着这个发型出门，只好闷闷不乐地将自己锁在房间内。
　　“那我们给你带些玩具和零食吧！”椒图俨然把她当成了一个天真的人类孩子，兴致勃勃地提议道。
　　房间里，神乐低落的声音传了出来：“我不用……”
　　还没说完，椒图就已经抓着相羽和桃花妖的手离开了。
　　相羽摇头失笑。她可看出来了，椒图分明是把“给神乐带东西解闷”当作借口，企图借此机会出去大逛特逛呢。
　　至于看看神乐又看看她，两边都不放心、左右为难的源博雅，却被椒图一句“女孩子逛街你跟着做什么”，给堵得哑口无言。

　　没多久，相羽、椒图和桃花妖也走出了庭院，而神乐闭门不出，院子里仅剩源博雅一个人类，和管狐、铁鼠两只妖怪。
　　他倒也自得其乐，吹了一会儿笛子之后，便在石桌上摆起了棋谱。
　　铁鼠满脸严肃，皱着小鼻子端坐在他对面。它格外紧张地捧着自己的铁钵，不知情的人，恐怕会以为它这架势不是在对弈，而是在赌博。
　　“该你了。”
　　随着一声轻微的“啪嗒”，人类青年收回了手指，好整以暇地等着铁鼠出棋。
　　“怎怎怎么下——”铁鼠拈着棋子，结结巴巴地说。
　　管狐从竹管里探出头来，悄声向它支招。

　　“……哈。”
　　它们的小动作当然逃不过源博雅的眼睛，但他也懒得和两个小妖怪较真，便抱着手臂漫不经心地等着。
　　说是不较真，结果却并没有留手的源博雅，没多久就将铁鼠杀得落花流水，捧着铁钵泪流成河。
　　“有必要这么伤心吗？”源博雅收起棋子，狐疑地问。
　　“它就是想起赌博输钱的经历了。”管狐毫不留情地揭了朋友的老底。
　　源博雅正要说什么，却突然回头看向数丈开外的篱墙。

　　只见一只体型矫健、皮毛柔滑的豹子，自墙外轻盈地跳了进来，是源博雅的御灵黑豹。
　　紧跟着它一同蹿进庭院内的，还有一只同样油光水滑的黑色大猫。那大猫一双碧眼幽幽发亮，脊背上还驮着个深色狩衣的中年男人。
　　这男人相貌堂堂，英俊的脸庞上挂着些许温和笑意，使人油然生出亲切的感觉。
　　然而他们直接闯进院子的举动，却令管狐和铁鼠警惕起来，两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源博雅只愣了瞬间，又立刻平静下来。他放松了骤然绷紧的手臂，对那男人出声问候道：“保宪大人是来找晴明的么？他已经出门了。”

　　那男人——当代的阴阳头，贺茂保宪，也是安倍晴明的师兄兼老师，闻言却微微笑了。
　　长得一副端正温文的模样，笑起来却显得有点散漫随意。
　　“哦？晴明不在吗？”贺茂保宪说着，从黑色大猫的后背上跳下。
　　紧接着，大猫的身形迅速缩水，变成了一只娇小玲珑、尾部分叉成两条的黑色猫咪。
　　正是贺茂保宪的式神，猫又。
　　贺茂保宪怀中抱着猫又，找了个草垫子坐了下来，才慢吞吞地说道：“他不在，那也没关系。博雅大人，没想到你也在这里做客呀。”

　　源博雅干巴巴地点了点头。
　　他何止是做客，简直是长期寄居在安倍晴明家里。但其中的理由，却实在不方便与外人说。
　　对方的下一句话，却实在出乎了源博雅的意料。
　　“博雅大人，我听说晴明家里，出现过姑获鸟的痕迹……哦，对了，您知道这件事吗？”
　　源博雅脱口而出：“什么事？”
　　他是真的诧异，因此脸上的神情毫不作伪。
　　贺茂保宪留心他的反应，最后也没有从那张纯粹惊讶的脸上看出什么，只好将源博雅的激动表现归结为“听到姑获鸟出世的惊奇”。

　　“啊，就是宫里最近都在谈论的……”贺茂保宪的语气，像是在讨论一则八卦消息：“小皇子失踪了嘛。”
　　源博雅脸色变了变，控制不住地流露出忧心的神色。
　　他对小皇子有些印象，那也正是他血缘上的小叔。但那皇子年纪却很小，长得也秀美可爱，十分讨人喜欢。
　　更重要的是，听说皇上打算立自己这位弟弟为太子，小皇子此时的失踪就更加叫人紧张。
　　“还没有找到吗？”源博雅皱着眉说：“怎么失踪的？”
　　“所以我才来找晴明帮忙啊……”贺茂保宪一边摸着黑猫的柔顺皮毛，一边苦大仇深地叹气。
　　“毕竟抓走了小皇子的，是一只姑获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