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叉要扑我》徐楚

52、第 52 章

　　夜叉瑟缩得更厉害，明止顺手将灯放好，抱着夜叉就出了门，恰好遇到韩大壮搬了个热气腾腾的大木桶来了。

　　“大壮，你帮明则洗干净。”明止丢下一句话，进了自己的房间，反手关上门，走到床边，想将夜叉放下来。

　　夜叉身体十分抗拒，依然紧紧扒着他的肩膀不愿意下来，温热的呼吸扑在明止的耳边，明止身上的鸡皮疙瘩又一粒一粒地突了起来。

　　他压抑住想扔掉夜叉的冲动，想了想，一手轻轻拍了拍夜叉，安慰夜叉道：“别怕，我在这里。”拍了两下，想起小时候的明则，还没有夜叉大，初次到楞严寺的情景。彼时的明则又小又瘦，被师父扔在了对面的厢房，晚上一个人抱着一块布来敲他的门，哭哭啼啼要在他的房里睡。

　　明止的心里浮起了一些罪恶感，这种罪恶感叫内疚。他如今也搞不明白当初的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他爽快地开了门，将明则让进了屋内，给他盖好被子，接着合上门在外面的廊庑下度了一夜。

　　四岁的明则想要的当然不是他的房间，而是他的陪伴。

　　他一下一下拍着夜叉的后背，力道拿捏的十分恰当，不轻不重，夜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逐渐平静，只听到明止缓缓说道：“明则那么疼你，他不会伤害你的。只是他现在生病了。”

　　夜叉猛然抬起头，盯着明止道：“明则怎么了？”

　　明止眼中忧色渐深，沉默半晌，说道：“你不知道吗？具体怎么了我不清楚，但是与安吉城的煞气息息相关。”

　　“明则身上的气息，我很熟悉。”夜叉此刻说话已然十分利索，明止见怪不怪，似乎十分了然，继续听她道：“也特别害怕。”她小小年纪的脸上，显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成熟：“我隐隐感觉到如今无需害怕，但是控制不了。”

　　明止问道：“为什么？你对煞气不害怕。”

　　不仅不害怕，还喜欢得紧。

　　“不一样。明则身上气息一起，我心里首先就打颤，似乎天生如此。”夜叉看着明止，目光变得悠长：“还有，明止，你身上的气息也很奇怪......”

　　明止下意识地抬起手臂，夜叉鼻子一皱，笑了：“不是气味，你们似乎感觉不到。”

　　“我的气息怎么奇怪了？”

　　“我说不上来，很复杂，然而让我安心。”夜叉重新抱紧了明止：“这样靠近你，就什么都不用害怕了。”

　　明止的后背又绷得紧紧的，他一手托着夜叉的腿，一手托着夜叉的脖颈，将她放到床上：“乖乖在这里躺好，我去看看明则。”

　　夜叉嗷地一声又蹿进了明止的怀里：“不行，我和你一起去。”明止鸡皮疙瘩又掉落了一地，他咬牙抱起夜叉：“你不是害怕吗？还要过去？”

　　夜叉一脸纯良：“我会忍住不发抖。”

　　明则被韩大壮洗得干干净净，自从安吉城变故到如今，应该算他睡得为数不多的好觉之一。

　　明止强忍着不适，一手搂住瑟瑟发抖的夜叉，一手掀开被子仔细查看了一会，若隐若现的水波纹一样的黑雾已经消失不见。他安慰地拍了拍夜叉，走出了明则的房间。

　　“你为什么还抖得厉害？”明止问道：“明则身上的黑气已经消失了。”

　　“没有，它还在。”夜叉对着他的耳朵小声说道。

　　明止的后背瞬间僵直，他迅速地扒拉开夜叉，将她塞到了前来的红罗怀里：“你和小米虾晚上带她睡吧。明则无事，晚上你别过去了。大壮他们安置好了吗？”

　　红罗一接过小米虾，唬了一跳：“小夜，你在发抖吗？怎么冻成这样？我带你回房。”转头对明止说：“大壮带着天佑天赐去洗漱了，你也早点歇息吧。”

　　宁为太平狗，不做乱世人。她此刻突然就领悟了此话背后的沉重，今年真是多事之秋，从大壮的口里，红罗已然明白，山下的清远镇也已经成了是非之地。

　　只是不知道，楞严寺是否能够免此困厄。

　　万幸的是，她珍视的各位都在，韩天佑和韩天赐也平安回来。

　　红罗想着心事，沉默地将夜叉塞进被窝，夜叉无话，乖顺地躺倒，闭上眼睛，长睫微微抖动。

　　不一会，庭院里的灯便次第灭了，唯有漫天的星斗闪烁在漆黑的夜里。

　　一道模模糊糊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摸到明止的门边，伸手推了推门，门从里面关起来了，推不开。影子不死心地拍了拍门。

　　明止一惊，随即醒过来，他压低声音问道：“谁？”

　　门外却没有声音，只有敲门声，越来越急。

　　明止将门一开，夜叉几乎是滚进房内，立刻缠住了明止，也不说话，只是抱着明止不撒手。

　　明止扶额，一手将夜叉从自己身上拽下来，抓住她双手手腕交叠在一起：“你又怎么了？”

　　黑暗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声音却是格外冷清。

　　“我怕。”夜叉可怜兮兮地说。

　　“你在这里睡吧。”明止一边说，一边将夜叉提到床上，转身就要走。

　　夜叉早就防备着，一把扯住他的僧袍：“你不准走！”声音里似乎都含满了水汽，明止想起了明则，他沉默了一会，坐在了床边：“我不走。你睡吧。”

　　不一会，一只柔弱无骨的手悄悄地抓住了明止的手，明止连着甩了几次，都没有甩掉，待要翻脸无情，明则的影子又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默默叹了口气，只得随她去吧。

　　西厢的明则却睡得不再安稳，一个声音忽然从他的脑中响起：“今天，你杀得痛快吗？”他悚然一惊，猛然睁开双眼。

　　借着朦胧的星光，他看出了此刻自己已然回到了楞严寺，这是自己的房间。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清远镇韩大壮被围攻，他前去解救的时刻。

　　脑海里的声音如此蛊惑，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口鼻边似乎还萦绕着那浓重的血腥味，他的毛孔一点一点张开，酣畅淋漓的快感从脚底直冲脑后。忽然，一副一副的画面不断闪现，残肢、断骸、如山泉汩汩流淌的血水，闪现的速度越来越快，他额角的汗一滴一滴地往外冒，双手紧紧地揪住了被子，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

　　他到底干了些什么？

　　黑暗里，他的眼睛缓缓睁开。

　　韩大壮睡得正香的时候，被人摇醒了。他的火气蹭地就上来了，眼睛一睁想要发脾气，韩天佑先开口了：“大壮，太阳晒屁股了！”

　　韩大壮一甩韩天佑的手，懒得搭理他，翻了个身就像继续睡。

　　“我们去跟明则道歉，你去不去？”

　　韩大壮立刻清醒了，一骨碌起身：“去！当然要去。”忽然变得机灵了，提醒韩天佑以及杵在旁边的韩天赐道：“告诉你们俩，明则在山下的事情跟红罗和小米虾都不要提，听到了没？”

　　韩天佑脸上一红：“知道了。我还哪有脸提这事？”

　　这三人委实被明则的行为吓着了，尤其是韩天佑，更是为当时自己的行为后悔。幸好昨日明止及时赶到，花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几乎疯魔的明则击昏带了回来。若明则真的因此而出事，他的良心将永远难以安宁的。

　　和昨日一样，明止一睁眼，又对上了寒潭般的眼睛。

　　红罗在拍他的门：“明止，小夜不见了。”

　　夜叉盘腿坐在床上对着外面喊：“姐姐，我在这里。”

　　明止活动了一下麻木的身体，坐直了身，昨天晚上睡着之后，他保持着半身趴在床上的姿势睡了一夜。

　　夜叉似乎摸清楚了他的癖好，早上醒来之后，就乖乖地坐在离他有点距离的地方，等着他醒。

　　终于醒了，夜叉冲着明止一弯眼睛：“明止，给我换个名字吧。”

　　师父一口一个魔物叫夜叉，有见过这么事儿事儿的魔物吗？

　　明止面无表情地一拉开门，明则正举着手要拍门，见到他，劈头盖脸地就问道：“小夜在这里吗？”

　　明止看了看明则，让开了身体，明则就看到了坐在床榻上的夜叉，嘴角含笑：“小夜？”

　　明止斜倚着门框，静观其变。

　　夜叉的面色却丝毫没有变化，她轻轻叫道：“明则。”

　　明则显然一愣，快步走到夜叉跟前，伸手将夜叉抱了起来，揉了揉夜叉的头：“叫哥哥！”

　　夜叉嗷嗷叫道：“哼，坏蛋，别碰我头！”

　　小米虾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进来了：“哈哈，明则哥哥，我告诉你了吧，小夜护头吧！”

　　明则奇道：“嗯？小米虾，你不叫我叔叔啦？”促狭地对着小米虾笑。

　　小米虾不甘示弱：“叫你叔叔，以后让我怎么叫姐姐呢？”亮晶晶的眼睛狡黠地盯着明则，看他作何反应。

　　明则一滞，顾左右而言其他：“找了几圈，也没有看到你姐姐，她人呢？”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的一颗心雀跃起来，这一提便怎么也按捺不住了。

　　“我不要叫小夜！”夜叉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来，明则和小米虾一愣，对视一眼，瞬间哈哈大笑起来。

　　明则抱着夜叉，不由分手递给了明止：“小夜，这件事只能交给师兄了。我们爱莫能助。”又问小米虾：“你姐姐到底去哪里？带我去找她。”

　　夜叉眼巴巴地看着明止：“明止，我要换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