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叉要扑我》徐楚

43、第 43 章

　　大和尚神情一怔，眼皮撩起：“丢了它又怎样？不过一……畜生罢了。”皮笑肉笑地盯着明则怀里的夜叉：“话说也是奇怪，就这一畜生，倒引得你们一个两个为它出头。”

　　明则血往上涌：“师父，对你来说只是畜生，可是它对我来说，不是！夜叉是我从安吉县带回来的，它是我的。如果你下次再扔夜叉，得先问我的意见！”

　　撇下大和尚怒气冲冲地走了，徒留大和尚一脸愕然地呆立当场。明则和明止二人脾气迥异，但是都难有脾气。

　　明止因为情感淡漠少有情绪，明则则是因为小时成长环境艰苦，所谓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的懂事而变得宽容，也是甚少发怒。

　　再加上这二人都是良善之辈，所以平常大和尚作威作福惯了，没想到这两个徒弟一朝下山，竟然都变了性，一时之间气得牙痒痒，内心甚是不爽，只想着要扳回这一城池。

　　明则的怒火越烧越旺，想到师父此行径如此恶劣，恨不得破口大骂才好。他猛然顿住，在道上哇哇喊叫了两声，才继续前行。

　　夜叉圆睁双眼，小心翼翼地盯着明则，双手依然缠着他的脖子，眨巴了几下眼睛，张口说道：“爹！”

　　明则哭笑不得，他示意夜叉趴到他的肩上，吊着他的脖子：“叫‘哥’，‘哥哥’。”

　　夜叉眼睛弯弯，模仿明则的唇形，努力扁起来：“咕咕——”

　　明则的愤怒被夜叉这么一搅和消散了大半，看看天色不早，赶紧收心赶路。远远地，就看到来时路上红罗和小米虾在等着他。

　　红罗二人一直在翘首期盼着明则归来，一见到明则的影子，立刻就迎了上去，又发现夜叉跟着明则，二人皆是满心欢喜。

　　小米虾一手将夜叉抱进怀里，正想亲热，又变了脸，将夜叉横在怀里，手就拍上了夜叉的屁股，啪啪两巴掌下去：“让你再乱跑！”

　　夜叉张开嘴巴，呜呜地哭起来，眼睛拼命挤。

　　红罗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小夜这是想哭吗？”仔细一看，夜叉的身上还穿着不知道是谁的旧衣裳，连忙问明则：“小夜真的跟着明止走了吗？”

　　明则跟红罗和小米虾碰面的时候，就一直在偷瞧红罗，他当然记得自己适才差点将红罗推跌跤，现在想想也觉得奇怪，方才到底是怎么着了魔，一点怜香惜玉的心也没有。

　　正踌躇着该如何道歉，就见到红罗笑了，他的心猛然一跳，脸立刻变得火辣了起来，眼睛盯着红罗，听到她问话，立刻回道：“不是。是——”
　　本来想告诉红罗是师父带出来扔掉的，可是话到嘴边又犹豫了，眼睛飞速往旁边一瞟：“应该是跟着明止跑出来的，不过跟丢了，迷路了，在前面打转的时候，被我发现了。”

　　红罗笑道：“那真是太巧了。可是它身上的衣裳？”

　　“哦，正巧旁边有对母女，母亲见小夜没有穿衣，就送了我这一套衣服。”明则淡定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可是他此刻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着胡话，心内毫无波澜。

　　眼看红罗又要开口，他连忙逼近了一步，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红罗：“红罗……”

　　红罗没提防，浓烈的男子气息便已扑来，她的心中一颤，然后就听到自己的心脏“咚咚咚”地猛烈敲击，耳朵开始变得嗡嗡响起来：“嗯……”声如蚊呐。

　　“对不起，我刚才失礼了。”

　　红罗抬头看着明则，年轻和尚面色如玉，此刻晕染着红色，朗目如星，映出了自己的影子。

　　她的心就如同喝醉了酒一般在暖流里荡漾，浮浮沉沉没有了着落。

　　明则见她不回答，又往前上了一步，红罗一惊，便想往后退，被明则轻轻拉住：“你……你是不打算原谅我了吗？”

　　“不。”明则话音还未落尽，红罗已经开口了，又快又急，二人皆猝不及防，相视一笑，心中悸动，空气中流淌这甜的蜜。

　　小米虾早就感觉到二人气场有些奇怪，待去偷眼瞧，猛然听到夜叉叫道：“咕咕——”

　　她一蹦：“哥哥？小夜你是在说话吗？姐姐，快来，小夜说话了！”大呼小叫将红罗叫过来：“小夜刚才叫我哥哥！小夜，乖，再叫一遍！叫‘姐姐’——”

　　“吉吉。”

　　“小夜真的开始学说话了。”红罗惊叹，转头询问明则：“我们去给夜叉添置点日常用品吧。”明则微笑点头：“听你的。”态度温顺和蔼，红罗羞红了脸，垂头不敢看他。

　　且说明止带着韩大壮出了清远镇，骑着马一路往安吉县方向去。

　　他们此行的方向与初次下山走的路线不同。

　　第一次同韩大壮下山，他们选择翻山越岭，直达安吉县境内。然而此时已然是深冬，林间小径被冰雪覆盖，再从山路走，并非良策，故明止此次带着大壮绕道而行，从清远镇出，穿过临县，再到安吉。路程虽长，但一马平川，骑马飞奔，反而不过三四日便能到安吉城下。

　　明止看着大壮骑在马背上，马在飞驰，他却稳稳当当地夹着马鞍，一看便知道马上功夫不俗，颇感奇怪，询问大壮原因，大壮微微一笑，道：“我外公家是养马的，我几乎是在马背上长大的。”

　　明止恍如大悟，夹了夹马背，马又瞬间像箭一般地直冲起来。

　　因为韩大壮牵挂家人，所以他们的速度放得格外快，脚程竟不慢于他和明则从安吉逃生之夜，几乎日夜午休。

　　如此两日后，他们便已到达临县毗邻安吉之地。

　　韩大壮渐渐放慢了马的速度，稍落后于明止半马的距离，说道：“上人，不对劲。”

　　明止嗯了一声道：“跟我身后，小心行事。”

　　从刚一进入临县地界，明止便就感觉不对。其实，更准确地来说，从楞严寺下到清远镇，明止就感觉到不舒服。

　　真正的不舒服，身体的反应，恶心、眩晕、还有排斥。初在清远镇，他的反应较小，只觉得心中不舒服，越往东行，反应越大，直到现在头晕眼花，稍不注意，就要翻下马来。

　　此刻明止双手牵着缰绳，凝神观察周围环境，四周都是流民，三五成群，拖儿带女，相携着从安吉的方向过来。

　　每一个人身上都散发着淡淡的腥味，丝丝缕缕缠绕在一起，逐渐浩大澎湃，排山倒海般往明止冲击而来。

　　明止脸色苍白，头上沁出一层薄汗，紧握缰绳的双手汗出如雨，沾得缰绳也是湿漉漉的，他强忍住不适，翻身下马。

　　韩大壮紧随其后亦滚下马来，走到明止跟前，这才发现明止神色不对，焦急地问：“上人，你怎么了？”

　　明止紧闭双目，盘腿坐于道旁，沉声道：“护住我。”

　　韩大壮立刻依言牵着马守护在明止身旁，只见明止双手合十，嘴巴念念有词，已是入定的模样。

　　道上流民从安吉县城纷至沓来，多得令人心惊，韩大壮从不知道安吉县里有这许多人口，源源不断，一波一波。

　　韩大壮头皮发麻，他承受不住如此多的目光。每一个人走过时，都要审视他们，其中内容之复杂让韩大壮不敢细想。

　　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大壮瑟缩了一下，使劲想把铁塔般的身体缩小成一团，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努力集中精神，凝神细听明止念经，经声由原先的低沉、微弱渐渐变得清亮、雄浑，绵绵密密编织在一起，把他和明止裹在里面。

　　明止眉头略松了松，恶心和晕眩的感觉终于平复了许多，他睁开眼，嘴唇微动，继续念着《伏魔大如来宝咒》。

　　远处一个流民看到他的目光，瞬间面色大变，仓皇绕道而逃。

　　明止心中微动。他又闭上眼，稳住心神，将伏魔咒念得更加丰沛浩然。

　　神识中久未露面的明珠再一次出现，缓缓旋转，玉质的光芒一开始如萤之火，逐渐明亮，光芒炽热璀璨，神台各处、五脏六腑都笼罩在玉质光芒之内，身体内有一股热潮从神台处席卷而过，蔓延到四肢百骸。

　　明止望着明珠，开口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体内？我……又是谁？”

　　明珠不为所动，仍然不紧不慢地旋转。

　　时间一长，韩大壮也发现到流民的异样。所有经过附近的流民必然会绕过他们，不敢靠近，甚至连抬头看他们一眼的勇气也没有。

　　他心知是明止原因，便往明止身边靠了靠，只见明止的脸色便如火烧一般赤红。韩大壮心中一跳，连忙用手去触明止，入手处似乎是一块烙熟了的铁。

　　“快跑啊！往前跑！”

　　“救命啊！”

　　“土匪又来了，他们在杀人啊！”

　　声音一起，大量的流民激涌。

　　原先在安静沉默中迁徙的流民瞬间炸了锅，他们就像没了头的苍蝇，被强烈的恐惧支配着哭爹喊娘四处逃散。

　　倏地，一道流声划破长空，白羽箭头携着惊雷之势狠狠地楔入一个人的后背，将整个人钉牢在大地上。箭尾发出嗡鸣声，快速地颤抖。

　　仿似起了个头，霎时间，此起彼伏宛如鸟声鸣叫呼应的哨声、迅疾的马蹄声、围猎的呼喝声连成了一片围网，将这群丧失理智的人拢在中央。